中國書法缺乏筆力的書寫,不成其為藝術!
中國書法缺乏筆力的書寫,不成其為藝術。點畫得力,勁健,是學書者必須掌握的基本功
古人論書 ,以筆力的有無斷定字的好壞,“ 古今既異,無以辨其優劣,,惟見筆力驚絕耳”.( 王僧虔)【1】,強調“字無一筆可以不用力,無一法可以不用力,即牽絲使轉亦皆有力。”(蔣和)【1】缺乏筆力的書寫,不成其為藝術。點畫得力,筆力勁健,是學書者必須掌握的基本功。問題是,筆力是什麽?怎樣用筆才算用力?如何書寫才能得力?盡管書法源遠流長,曆史悠久,每論及此,多以“比況奇巧”言之,讀者往往不知“是何等語”,至今仍缺乏係統的理論闡述。這裏嚐試以的“物理”語言撰寫本文,祈求能闡述得明確無誤。
1.書法筆力是濕摩擦應力
書法筆力是什麽? 對此,古人多以人體之筋骨喻之。近現代則眾說紛紜,有的把它看作是欣嚐者對書跡的一種主觀感覺,或稱之為“生命之力”,“技巧之力”,“悟性之力”,總之不認為它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物理之力”。幸而普遍認同筆力由鋒毫與紙的相互摩擦而生,同人體的力有關,但並不清楚它同摩擦及人體之力的具體關係究竟如何。
陳振濂教授在《書法美學》一書中談到書法筆力時說到,“筆毫的運行與動作、筆鋒的走向、墨的枯濕處理、筆毛與紙麵的摩擦力的大小、形狀,這些便是筆力為展現其根本魅力所必須研宄的課題,也許它是一個物理色彩很濃的課題。”【2】 不錯,筆力的物理色彩確實很濃,本文就是基於力學原理對這一物理色彩很濃的課題進行探討,給出相關問題的物理答案。
應該說把書法筆力看作是筆毛與紙相磨相擦而生,是筆力認識史上的一大飛躍,但是在筆毛與紙麵之間存在著很簿很簿的一層墨汁,真正和紙接觸並相磨相擦的是墨汁而非筆毛,筆毛隻是墨汁的輸送帶和驅動器。作為固體的筆毛與同樣是固體的紙之間的相互摩擦屬於幹摩擦,而作為液體的墨汁與紙的相互摩擦則是濕摩擦。濕摩擦與幹摩擦有本質的區別,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麵:
第一,濕摩擦隻存在於運動狀態之中,沒有相對的運動就沒有摩擦;幹摩擦不但存在於運動狀態,也存在於有運動趨勢的靜止狀態,而且最大的幹摩擦力就出現在物體將動未動的靜止狀態之時。
第二,濕摩擦以單位麵積為特征,摩擦的大小以單位麵積的摩擦力即濕摩擦應力的大小來決定,因此總濕摩擦力與接觸麵積大小成正比;幹摩擦力則與接觸麵積大小無關。
第三,濕摩擦應力大小決定於流體質點的相對速度差。就書法中的墨汁運動而言,與紙麵接觸的墨汁質點“粘”在紙上,其速度等於紙的運動速度,故其速度為零;與鋒毫接觸的墨汁質點則“粘”在鋒毫上,其速度等於鋒毫的速度。這兩個速度值之差,將決定濕摩擦應力的大小,速度差越大,則濕摩擦應力越大。幹摩擦力的大小則決定於兩固體之間正壓力的大小,隻是幹摩擦係數隨速度稍稍有些變化,而且速度越高,幹摩擦係數反而越小。換言之,速度越高,幹摩擦力則反而越小。
從幹、濕摩擦的不同特性可以看出,如果筆力是筆毛與紙之間的幹摩擦力,那末鋒毫在紙麵上靜止、將動而未動就會有最大的筆力;將筆毛下壓得愈厲害,筆力就會越大。這樣一來,所謂“速以取勁”,“要提得起筆” 等等就都成了謬論。因此把筆力看作幹摩擦力顯然和事實不符。
我們可以分析一下人所施加的作用力與墨汁沿紙麵運動所產生的濕摩擦應力之間的聯係,或許有助於對筆力就是濕摩擦應力乃至筆法的理解。
行筆之時,人力作用在筆杆上,可分解成垂直於紙麵和平行於紙麵的兩個分力。(還有一個力偶以維持筆杆的動平衡, 這裏不討論).
垂直於紙麵的分力按壓筆毛,造成筆毛變形,使鋒毫平鋪於紙麵。富有彈性而又被逼變形了的鋒毫,總是力圖恢複原狀而產生彈性力。這一彈性力將平鋪於紙麵的墨汁向紙麵壓緊,墨汁的厚簿就決定於其濃淡的程度、數量及這一彈性力的大小。
平行於紙麵的水平分力推動平鋪於紙麵的鋒毫沿紙麵運動,由於墨汁的粘性,鋒毫拖動墨汁隨之運動。在鋒毫、紙麵及其間簿簿的一層墨汁三者之間存在有兩對作用與反作用力:第一對是鋒毫作用在墨汁上的摩擦力,力的方向與行筆方向相同,它拖動墨汁沿紙麵運動;其反作用力是墨汁對鋒毫的摩擦力,力的方向與行筆方向相反,阻礙鋒毫運動,需要人施加的水平分力去克服。如果人的水平分力等於這一摩擦力並忽略摩擦引起的內耗,則鋒毫和墨汁以均勻的速度運動;若人的水平分力大於或小於這一摩擦力,則鋒毫和墨汁將相應地作加速或減速運動。
第二對作用和反作用力是紙對運動著的墨汁的摩擦力和運動著的墨汁對紙的摩擦力。前者力的方向與行筆亦即墨汁的運動方向相反,阻礙墨汁的運動,由鋒毫對墨汁的作用力來克服以維持墨汁的運動;墨汁對紙的摩擦力則與行筆方向相同,會拖動紙張沿行筆方向運動,因此書寫時需要用“鎮紙”才能將紙固定,其單位麵積的大小就是濕摩擦應力的大小,也就是書法筆力的大小。
按照濕摩擦特性,細如遊絲的筆畫可與粗如榜書的筆畫具有相同的筆力,因為比較筆力的大小時,隻比較相同麵積下濕摩擦力的大小。然而,人書寫筆力相同的粗畫所要施加的作用力將比細畫大得多,因為需要施加的作用力等於筆力與筆畫麵積的乘積。若按幹摩擦特性,無論筆畫粗細,書寫者所用的力大小相同,因為需要克服的阻力與粗細無關,這當然與書家書寫的實際不相符。
倘若對書法筆力的濕摩擦屬性還有所懷疑,請看看工程機械中潤滑油的運動。當沒有潤滑油時,兩個金屬構件之間的摩擦屬於幹摩擦;一旦注入潤滑油,兩者被潤滑油隔離,每個構件都隻和簿簿的一層油膜接觸並產生濕摩擦。由於濕摩擦的存在,潤滑油就在運動著的金屬構件帶動下而隨之運動。潤滑油的這類運動是粘性流體力學的一個經典問題,並發展成“潤滑油的流體力學理論”。
位於平鋪著的鋒毫與紙麵之間的墨汁運動,與金屬構件之間潤滑油的運動非常相似。兩者關於摩擦的研究是共通的,不同之處在於:一個關心如何加大摩擦以加大筆力;一個要設法減小摩擦以降低能耗並延長機器的壽命。因此,像潤滑油的流體力學理論一樣,可應用粘性流體力學的研究成果對墨汁運動和筆力大小的關係進行分析。
特別是,利用濕摩擦應力的力學公式,書學技法中的許多經典之論都可從中找到科學依據,諸如“墨淡則傷神采,絕濃必滯鋒毫”,用墨要簿至“色平紙麵”,行筆則“速以取勁”,“起筆欲鬥峻,住筆欲峭拔”,“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勢疾則澀”,“勒不得臥其筆,須筆鋒先行”,等等。
可見,無論從摩擦特性還是流動規律去分析,筆力就是濕摩擦應力的論斷是毫無疑問的。
2.筆力大小與墨計(鋒毫)運動的關係
根據粘性流體力學的研究成果而得出的流動規律,筆力大小與墨汁運動的速度等物理參數之間有下列關係,其中的“速度”是墨汁沿紙麵運動的“瞬時速度”,或稱“即時速度”,即在確定某點處的速度時,所用的時間長短隻是墨汁流經該點處所花的時間,此前此後耗費的時間概不在內。因此“停頓”時所用的時間不在確定“行筆”速度快慢的考慮範圍之內,而且這些關係其實就是濕摩擦應力的力學公式中的內容,隻是以書法的術語作文字的說明而已,故可稱之為筆力公式
【3】:若鋒毫“平鋪”於紙麵作勻速運動,而且平鋪的墨汁對紙麵的壓力處處相同,則筆力 與墨汁的粘度及其沿紙麵運動的速度成正比,與平鋪的鋒毫至紙麵之間的墨汁厚度成反比;
若鋒毫沿行筆方向“斜鋪”於紙麵,其間墨汁對紙麵的壓力並不處處相等,如果墨汁的壓力從鋒尖沿行筆方向是逐點增加的,則使筆力減小;相反,如果這種壓力是鋒尖處最大,然後沿行筆方向逐點減小,則使筆力加大;
鋒毫著紙或起動的“零”時刻的起筆速度越快,則筆力越大;
起筆後若加速而行,行筆速度越來越快,則加大筆力;
起筆後若減速而行,行筆速度越來越慢,則減弱筆力。
鋒毫高速著紙的零時刻或起筆的初始時刻還有一個特異現象:隻要起筆速度不等於零,墨汁與鋒毫(注意,不是墨汁與紙)之間的摩擦應力在起筆的瞬時變為無限大!這正是產生“澀感”的物理原因。
澀,摩擦滑動而遇阻之謂也,所受阻力比正常的摩擦阻力大。劉熙載在《書概》中說:“用筆者皆習聞澀筆之說,然每不知如何得澀,惟筆方欲行,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與之爭,斯不斯澀而自澀矣。”【1】 相當準確地描述了書寫者身受的澀感:“筆方欲行”,即起筆的瞬時;“如有物以拒之”,就是鋒毫遇到了特異的阻力。但是如何才能做到“如有物以拒之”?所言並未再置一語,讀者對如何能“澀”還是難以釋然。粘性流體力學則給出明確的答案:隻要高速起筆、起筆速度不等於零,就會在起筆的瞬間產生“如有物以拒之” 的澀感。書聖有言“勢疾則澀”,我們隻要把其“勢疾”理解成“高速起筆”,看成“高速起筆則澀” 就是了,所以澀感並非是澀筆所獨有。澀筆是特指步步停頓式的戰行,每一步都要重新高速起筆,每次起筆都產生澀感,寫完一畫要經過多次起筆因而會多次體驗到澀感,因此把步步停頓式的戰行用筆稱為澀筆或澀勢,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起筆時的特異應力隻是數學意義上的無限大,物理意義上則是異常的大就是了,因為它僅出現在起筆的那一刻,幾乎在起筆的瞬間就會衰減到正常狀態,因此這種無限大的特異應力不會導至人力無法行筆。隻有行筆處於“振迅”狀態的“遲澀”那樣頻頻發力以保證每次都能高速起筆,才會給人以更深刻的感覺,體會到要“竭力而與之爭”;其次,這一無限大的特異應力或澀感不屬於書法筆力,因為它是墨汁與鋒毫之間的濕摩擦應力,而筆力則是墨汁對紙的濕摩擦應力。不過,這一特異應力的產生或澀感的出現予示著有較高的起筆速度,因而是可能有較大筆力的一種信號。
有了濕摩擦應力亦即筆力的力學公式作為依據,我們就可以胸有成竹地對有關書學技法的各種主張加以審視,看看是否真有道理。
包世臣有句名言:“凡墨色弈然出於紙上,瑩然作紫碧色者,皆不足與言書;必黝然以黑,色平紙麵,......,乃為得之。”【1】 就是很有見地的精當之論。“弈然出於紙麵”,說明墨“浮”,墨汁厚度大,對照公式可知,其結果必然是點畫乏力,故不足以言書;“色平紙麵”,乃是墨汁的厚度簿得不能再簿了,由此會形成很大的筆力,使點畫筆力雄強,故為“得之”。
墨淡意味著其粘度小,將導致筆力也小,筆力靡弱者難得神采,故“墨淡則傷神采。”;墨絕濃,意味著粘度很大,筆毛的任何形變過程都會引起筆毛與墨汁以及不同位置的墨汁與墨汁之間的強烈摩擦,消耗不小的能量,結果真正用於使平鋪的鋒毫沿紙麵運動的作用力明顯減小,然而最終是否造成“滯鋒毫”的後果,則因人因筆而異。若筆為軟毫,其彈性不足以抗衡因變形而生的強烈摩擦,鋒毫的變形不如人意,則鋒毫必滯;若筆毛彈性足夠大,書寫者又能輕鬆自如地發出拔山舞鼎之力行筆,則非但不會有滯毫之感,反而會使點畫筆力更加雄健,質感更加美妙。
按照筆力公式,不同的壓力分布會對筆力產生不同的影響。“心正則筆正”,相當於鋒毫平鋪狀態,可近似地認為壓力處處相同,在這樣的壓力分布下,其壓力對筆力的作用僅表現在對墨汁厚薄的影響上,本身對筆力沒有直接的影響;最好是“鋒先管後”,如李世民 所言“須筆鋒先行”,這樣斜鋪的鋒毫於鋒尖處壓紙最緊、壓力最大,再沿行筆方向墨汁逐點變厚,壓力變小,結果將加大筆力;要緊的是“不得臥其筆”,不宜作管先鋒後的偃筆狀的拖筆,或雖不偃臥其筆,卻以小筆寫大字,將筆毛按壓得超過筆腹乃至筆根,勢必造成鋒尖上翹,壓力最小,沿行筆方向壓力漸漸加大,至筆腹或筆根處壓力最大,這樣的壓力分布對筆力最是不利。無論如何,拖筆或壓至筆根的書寫應慎用。
關於行筆速度快慢的利弊,曆來難以講清。這裏我們借用齒形為直角三角形的鋸條,說明為了滿足筆力公式的要求,應有怎樣的行筆速度及其變化。
鋸條從齒根開始,齒尖向上,鋸條長度代表鋒毫書寫一畫所曆經的曲線長度。鋸條平滑的底邊代表速度的零值,有齒的一邊每一點的高度都代表相應位置的速度大小,離底邊越遠或越高,意味著速度越快。
齒根是起筆之處,按公式要求,要高速起筆。起筆初速度越高,它離底邊的高度就越高、越“鬥峻”。起筆後緊接著加速而書,行筆速度越來越快,在速度圖上的位置越來越高,所以加速的過程在速度圖上形成向上斜升的斜邊。
單從應力公式去分析,行筆速度問題似乎非常的簡單,隻需高速起筆後一直加速書寫下去就是了。從理論上說的確如此,實際上則很難做到。
人力的書寫受生理條件的限製,不可能或無力一直加速疾行下去,總有勢衰力弱、不得不從快變慢的時侯。然而,按照流動規律,慢速及從快變慢的減速行筆將減小筆力,是不允許的,因此必須在被逼要減速慢行之前,行筆尚處在加速過程之中,在“須有不使盡筆力處”(王澍)就應主動地斷然停筆,保證還有力量將筆“擒得定”,停得穩,以避免 “刹車”時可能有的減速滑行狀態的出現,杜絕速度緩慢的行筆。因此停筆處應該是速度最高的點,這就是住筆要“峭拔”的齒尖之所在了。
從筆法的意義上說,上述過程經曆了起筆、加速而行和停筆,算是寫完“一筆”了。一筆往往不能完成“一畫”的書寫,要繼續書寫就得原地重新起筆。於是又重複一次新的行筆曆程:高速起筆,加速而行,在其勢將衰未衰、尚在加速行筆之時驟然停筆,形成鋸條中一個新的齒形。新齒齒根與前齒齒尖的連線垂直於底邊,表示停筆處有兩個速度:前一短畫的住筆速度與新短畫的起筆速度。就這樣一個齒形緊接著一個齒形地書寫,直至完整地寫好一畫,整個過程就形成了鋸齒狀的脈衝式速度變化圖像。
可以看出,“高速起筆,加速疾行” 其實就是傳統書論所稱的“疾勢”行筆,上述滿足筆力(濕摩擦應力)公式的要求而行筆的過程就是“疾勢/急停” 緊接著一次又一次地“疾勢/急停”直至寫完一畫的過程。這恰恰就是“澀勢”戰行的行筆過程。“戰行”可以沿著直線,也可以沿著曲線,曲率半徑很小的戰行或澀筆,就是人們所說的挫筆。換言之,挫筆是螺旋狀的曲線戰行。因此疾勢與澀勢的結合,借助澀勢以實現疾勢行筆,能保證各種點畫的墨汁運動處處都滿足關於加大筆力所要求的高速運動條件。所以“得疾澀之法,書妙盡矣。” 是很有道理的。
3.發力的技巧
既然筆力是濕摩擦應力,則每有行筆,就必然會遇到濕摩擦阻力,而且速度越快、筆力越大、點畫越粗,需要克服的濕摩擦阻力就越大,因而要求書寫者施加給筆杆的作用力也越大。隻有書寫者發出足夠大的作用力,才能克服所遭受的摩擦阻力,推動筆杆以很高的速度沿紙麵運動,保證墨汁的運動滿足筆力公式所要求的運動條件——起筆依始就是高速度起筆狀態下的加速行筆。
力有大小又有方向,用力技巧問題既和力的大小相關,也和用力的方向有關。
垂直於紙麵的作用力大小要控製適度,能按壓得將鋒毫變形至滿足點畫粗細變化的需要並處於平鋪或鋒先管後的斜鋪狀態即可,並非下壓的力越大越好。下壓的力太大,勢必使鋒毫的變形超越筆腹乃至筆根,如前所述,這樣的壓力分布對筆力是不利的,而且還會 影響水平方向行筆速度的提高,從而對筆力造成進一步的損害,所以“要提得起筆”。至於墨汁的厚簿,則由其濃淡、數量(受行筆速度的影響)及鋒毫因變形而產生的彈性力大小來決定,與筆性和墨法有關。
行筆方向的作用力越大則越得筆力,要以“膽!膽!膽!”的氣慨大膽發力,以便沿紙麵有盡可能高的行筆速度和加速度,從而獲得盡可能大的筆力。
怎樣才能發出盡可能大的作用力?“務求筆力從腕中來”!(宋曹)一次轉腕發力是力的一個衝量,衝量的大小等於作用力的大小及其作用時間的乘積。衝量一定,其作用時間越短,則作用力越大。衝量相同的兩次轉腕,作用時間為百分之一秒的作用力將是一秒者的100倍!故手腕愈輕便靈活,轉腕所用時間愈短,作用力便愈大。這種在極短時間內發出極大作用力的力的脈衝,就是書法家所說的爆發之力。書家早就認識到“惟力愈大而運筆益輕靈(蔣驥)。隻有輕靈快速地轉動關節,使作用時間絕短,才能發出盡可能大的力,它是深諳技法的文弱書生寫字比外行的大力士更有力的奧秘所在,是每個學書者必須掌握的發力技巧。
脈衝式的爆發之力所能維持的時間很短暫(時間長了就不是爆發之力了,其力就小得多了),一般行筆的距離相當短小,很難僅靠一次轉腕的爆發之力便寫完一畫;另一方麵,轉腕本身必然經曆由盛而衰,由力大到力小,由加速到減速的過程,而慢速和減速過程將使點畫漂浮乏力,應當避免,所以必須在力未盡之時就要發出新的爆發之力,開始新的“高速起筆,加速疾行” 的行筆曆程。
然而在書寫過程中並不是想發力就能發力的,必需先要“蓄勢”,要有調動並釋放肌肉能量的條件,才能發得出力。因此,蓄勢而後發出爆發之力,是實現高速起筆、加速疾行的先決條件,是行筆的基本原則。
“勢”是由位置決定的,故物理上常稱作位勢。書寫過程中的“蓄勢”就是讓轉動著的關節從快要用老之處重新複位,以便能調動肌肉的力量,並在肌肉力量的作用下能重新輕靈快捷地轉動。
書寫過程中最常用的“蓄勢”手法首先是“停”筆,包括駐筆、留筆、頓筆,然後在停留的瞬間通過輕提和衄逆而使關節複位蓄勢。應該明白,“停”筆是為了“蓄勢”,不屬於“行”的過程,它所花的時間不在計算“行”筆速度快慢的考慮之內,這是我們與傳統書論的原則區別。傳統書論在論及行筆的快慢時將“停”與“行”不分皂白地混為一談,造成概念的混亂,對此我們在下一節還要細談。無論如何,能否“蓄勢發力”則是用筆是否得法的關鍵。
每經一次“蓄勢而後發力”,就發出爆發式的作用力,是力的一個脈衝;每個力的脈衝,都會造成一次“高速起筆,加速疾行” 的速度脈衝。由於步步都能“蓄勢而後發力”,步步都能有作用力的脈衝,從而保證了步步都是“高速起筆,加速疾行” 的脈衝式疾勢而書,做到每有“行”筆都必定是高速度的疾行,點畫筆力因此而異常勁健。
草書,特別是狂草,往往中途沒有停頓,但又必需恪守“蓄勢而後發力”的原則,否則就不能維持疾勢而書而點畫浮滑。它是結合 “草以使轉為形質” 這一特點,在不停頓的高速使轉過程中貫徹“蓄勢而後發力”這一原則的:或者在使轉的出虛之時即蓄勢,入實則發力;或者在左盤右繞過程中,左盤同時為右繞蓄勢,右繞則同時為左盤蓄勢。這樣,雖非步步停頓,卻依然能“蓄勢而後發力”,實現以爆發之力行筆,保證始終以疾勢而書。當然,僅用一次蓄勢就能從入實到出虛都維持以爆發之力寫完一個長畫,是很高的技巧,功力不足者稍有不慎,就會變成非爆發之力行筆,落入形快而實慢 的“平直而過”式的浮滑狀態之中。
依靠轉腕發力書寫榜書或更長的筆畫,很難如願,應“信肘而不信腕”,用轉肘乃至轉臂來發力。相對於轉腕,轉肘和轉臂能調動更多的肌肉力量直至“盡一身之力而送之”,會有大得多的衝量,即使作用時間相同,也會發出大得多的爆發之力;另一方麵,轉肘和轉臂有長得多的轉動臂,以相同的作用時間去轉動相同的角度,就會書寫出長得多的筆畫。這樣就滿足了寫榜書粗畫需要有更大的爆發之力的要求,也能滿足飛白書或狂草僅以一次爆發之力維持“高速起筆,加速疾行” 的疾勢行筆去寫完一個長畫的要求。
4.“速以取勁”、“太快則滑”的是與非
從流動規律而得的筆力公式中,已經十分明確:要想點畫得力,筆力勁健,就必須以疾勢而書,“筆所未到氣已吞,筆所已到氣亦不盡”(周星蓮),即要高速起筆,加速而行。這說明“速以取勁” 之說是合乎科學的,但是從傳統書論到當代書家,卻又將 “太快則滑” 奉為金科玉律,強調“以緩救滑”。人們不禁要問,到底多快的速度屬於“速以取勁”、快到什麽程度反變成“太快則滑” 了呢?真的會慢了不是、太快也不是,無所適從嗎?
大書家虞世南說:“遲速虛實,若輪扁斫輪,不徐不疾,得之於心而應之於手,口所不能言也。”【1】 可見傳統書論對此是“口所不能言”,無法講清。
在龜兔賽跑的故事中,烏龜最終贏得了比賽的勝利,兔子比烏龜晚到終點,“遲”到了!但是眾所周知,兔子實際奔跑的瞬時速度比烏龜快得多!免子之所以遲到,完全是由於途中有了停頓。
書法中“太快則滑” 的“太快”,隻是途中沒有任何停頓的“平直而過”罷了,雖確實早到終點,較快寫完一畫,但有如龜兔賽跑中的烏龜式爬行,其行筆“速度”是緩慢的;“以緩救滑” 的“緩”,實質是“澀”,本意是“以澀救滑”,雖因步步停頓而到達終點較遲,耗用的總時間較多,常被稱為容易誤解的“遲筆”、“緩筆”,但有如兔子式的奔跑,其“行筆”速度是快的。這種看似奇異的結果,完全是澀勢用筆的奇異性造成的。
古人沒有速度、特別是沒有決定筆力大小的瞬時速度和加速度的物理概念,隻能用遲、徐、緩、速、疾等相關用語去描述行筆的快慢。在他們看來,用時較少、最先寫完一畫,就是“快”;用時較多,寫完一畫較“遲”,就是“遲”、“緩”,是很自然的事。但用這樣的標準隻能判定兩者都是“連續性行筆”的速度快慢,用於判定“平直而過”與澀勢行筆速度的快慢則是不科學的,會在因停頓而生的奇異性影響下將黑白顛倒:行筆速度慢的判定為快,行筆速度快的判定為慢,因為“平直而過”是連續性的行筆,而澀勢行筆有相當多的時間用於蓄勢發力的“停筆”,並未用於“行筆”,把“停筆”的時間用於計算行筆速度快慢是錯誤的。
如前所述,步步停頓的澀勢戰行中每個短畫都是在爆發之力的作用下疾勢而書,特別是,停筆處的速度並不等於零,反而有兩個速度:一個是前一短畫的“住筆”速度,“住筆欲峭拔”,是該短畫內速度最高處;另一個是後一短畫的“起筆”速度,“起筆欲鬥峻”,其速度也很高。故停筆處是速度間斷點,是個“奇異”點。速度的奇異會造成筆力的奇異,停筆處的筆力應是古人所說的筋力。總之,澀勢用筆從第一個短畫的起筆到完整地寫完一畫,包括各個停筆處在內,處處都有很高的行筆瞬時速度和加速度,是其“行筆”的高速度救滑。然而,古人卻將它稱為遲筆、緩筆,那是由於在寫完一畫的過程中,經曆多次急停,耗費了不少時間,就像龜兔賽跑中的兔子,衝到終點之時難免遲剄了。故古人將高速行筆的澀筆說成緩筆、遲筆,雖然判定標準不科學,總算有其理由,後人再將“遲、緩”進而演繹成“速度緩慢”,則是毫無道理的誤導了。
再者,澀勢戰行中的每個短畫都以爆發之力行筆;“平直而過”則以非爆發之力行筆,比爆發之力小得多。作用力小,運動速度就慢,這是常識。所以“平直而過”式的行筆速度當然比澀勢的行筆速度慢,或曰“太快則滑” 的行筆速度確實比“以緩救滑” 的行筆速度慢,是其行筆速度的緩慢才導至其點畫浮滑。
我們還可以排除奇異性的影響,將中途都沒有停頓、同為連續性書寫的狂草行筆與“平直而過”的行筆加以比較。人們稱讚張旭、懷素的狂草行筆“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 【4】“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使“滿座失聲看不及”【5】。這樣驚世駭俗的“快”,不知比“太快則滑” 的“快”要快捷多少倍,卻“筆力雄健似滄海”【4】、其形如“壯士拔山伸勁鐵”【5】,毫無飄滑之態。顯然,“太快則滑” 之說經不起事實的檢驗,是不科學的。所以點畫是否飄滑,不在於行筆是否“太快”寫完一畫,而是決定於是否在爆發力的作用之下行筆,做到行筆有很快的瞬時速度和加速度,這正是筆力公式的結果。
可以說,把行筆速度緩慢的“平直而過”演繹成“太快則滑”,把有很高的行筆瞬時速度和加速度的遲筆、緩筆演繹成“速度緩慢”的行筆,是唐宋以後直至近現代書學技法理論的極大錯誤。結果,如祝嘉所言:“唐、宋以後書家,漸漸忘了‘澀’字的意義,畫的中截,就覺薄弱,兩寸以上字,就是蘇東坡也不能免,畫的中截,就乏飽滿徑健了。”【6】
5.結束語
無論從濕摩擦的屬性還是墨汁運動的規律,都可以確認書法筆力就是墨汁沿紙麵運動而產生的濕摩擦應力。
總結所論,參照筆力公式,書法點畫得力的用筆要訣就是:“蓄勢發力,高速起筆,加速疾行,墨平紙麵”。
“高速起筆,加速疾行” 的疾勢而書是筆法追求的核心。飛鳥出林、驚蛇入草、“揮筆如流星”,固然速度飛快,而曆來被認為是遲、緩的用筆,如澀筆、挫筆,更是最常見的實現高速度疾勢而行的用筆模式。試想,若可以接受速度緩慢的行筆,那麽所謂“住筆欲峭拔”,要“擒得定”,要“頓之則山安” 的意義到底何在?順勢由快變慢,快慢交替,應是很有節奏感的了,為何反而特別強調此時不能讓鋒毫順勢慢行?
遲緩與速疾的關係,並非誓不兩立的不可同時共存,兩者是不同範疇的物理概念。疾、速,是行筆有很高的速度,屬於瞬時的運動狀態,存在於所有“行筆”的每時每刻之中;遲緩是指寫完一畫的用筆過程所持續的時間。
遲緩用筆的完整涵義包括:”步步停頓,步步發力,步步疾行”。因步步有停頓、用時較多而稱為遲緩,“停頓”不是“行”,但停筆處有兩個很高的行筆速度。遲、緩的用筆就是借“停頓”之機通過輕提和衄逆而重新蓄勢發力, 在新的爆發之力作用下開始新的“高速起筆,加速疾行”,以確保“行筆必疾”。遲緩的用筆過程就是為實現“行筆必疾”而努力的“既遲(用時較多)且疾(速度很快)”的過程。用筆可以不遲緩(如狂草),但必需無處無時不速疾。即使是遲澀,其行筆速度也像疾澀一樣疾勢而書,差別隻在於遲澀比疾澀的短畫更短更多,因而要停頓的次數更多而遲罷了。
熟習用筆的十六字訣,堅持以爆發之力行筆,做到“行筆必疾”,筆力勁矣!
本文其實是在闡述經典書論之精華“得疾澀之法,書妙盡矣。”的科學依據,由於論證了“太快則滑”為妄說,認為將“遲、緩”演繹成“速度緩慢”是誤導,強調“遲、緩”的用筆正是為了重新發力而保證實現“行筆”的高速度,證明了要“行筆必疾”,與當今書論主流不合啪,自然難入方家法眼,因而被看成垃圾,當作笑料,是毫不奇怪的。因此,現在更需要的不是謙虛,而是要學習陸放翁“即今譏評何足道,後五百年言自公”那樣的勇氣,要敢於相信自己的研究結果。歡迎諸位質疑,我將會樂於答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