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家被抄了,不止一次。几次?我不知道,抄家时我都在学校。只知抄过两拨,66年和68年。
其实家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工薪阶层。解放前父亲一人工作,解放后母亲的工资也就七十多。逃难,N次搬家,孩子上学,...。东西能剩多少?钱能攒多少?再有,祖传的字画在1959年已全捐给历史博物馆了。
三十年代父亲工资还可以,母亲也就讲究。爱时髦,也就是爱打扮,首饰和衣鞋都有点。解放后虽用不上了,也还存着。外婆也给了她点石头,还没有镶在首饰上的那种。翡翠玛瑙都有。五颜六色,亮晶晶的,很漂亮。不少,一条大手绢包着的一篼。平时就放在谁都能开的大立柜里,小时有时我们会打开包玩玩,没人把它当回事。要问有多少,可能有人拿走一粒,母亲会知道。要问多少粒,母亲可能也不讲不出来。这些值多少钱?随便一粒都比如今市场上的上千的首饰上的都大都亮。
家具,除几个红木茶几外,全是一般木头的。有的已经开裂了。还有就是一套十几年的旧沙发。再有就是母亲的宝贝大学毕业纪念册和相片。
抄家时姐姐在家,问过她,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抄家,半夜从房顶下来的。第二天就有政策,抄家要有文件,不能随便抄了。”。
1966年的抄家不是单位来的,是个不知哪里的中专来抄的。没有任何文书,说抄就抄。那次把首饰石头之类的全抄走了,收据是首饰或石头一包。哈哈,首饰用包来计算,这可和八国联军和农民起义相比。
抄家后满地苍夷,母亲在暖气边发现一物。捡起,是她的白金结婚戒指。母亲没有偷偷留下,而是立即送到街道。办事处不收,母亲才有了一个过去时光的纪念物。
心爱之物被无端抄走。心疼吗?当然,只是不想不说。落实政策时母亲正如她的忘年交度度所复述的:“总局落实政策,说是抄走的东西找不回来了,给了我五百块钱。我拿着这个钱直接到街道办事处捐了。这是身外物,我不愿再想这件事了。”。其实母亲不是不生气,任何一件都不止...。何况是她的心爱之物,她母亲留下的和自己年轻时的纪念物。母亲不想它们了,就当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过。
家在机关大院中的小院,小院还有上锁的院门。院中三家,另两家是正牌革命干部,他们的孩子都是根红苗正的老红卫兵。对门的一个还在那红八月左右开弓地挽着红太阳和副太阳在那城楼上照过像。抄家哪能抄到这个院里?但抄了。
被抄和亲戚家的中学生有关。他家房东Y妈妈虽只是个幼儿园老师,但以前是有钱人的外室,有点首饰。以为我家保险,抄她家之前把首饰存到母亲那里。去她那抄家的没抄着,听说...。于是那些中专的红卫兵就顺藤摸瓜把我家端了。真不知那“根不红苗不正”的孩子那时怎么想的,把对他如自己孩子的Y妈妈给卖了。还搭上他...。
被抄后,收拾一下抄家落下的,该穿的穿,该戴的戴。依然平平静静,整整齐齐。对待抄家和因无知而出卖她的,母亲正像她的小朋友度度说的“就好像人生的大苦,大乐都被她装到一个罐子里,摇一摇再平静,均匀地释放出来,从此再看不见令人不安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