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莹十七岁时,鹏连着给琴写了几封问候信,都没有回音。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琴总是很及时请人为她写回信的。想到四少已经88岁了,玲不由担心起来,感觉四少出事了。
终于,玲忍不住了,对鹏说她要回厦门打听四少一家的近况。当时几乎家家都没有电话,想要得到最快最确切的消息,只能回厦门一趟,去拜访亲戚。玲不顾身体虚弱以及有严重的晕车毛病,坐上一辆大巴奔往厦门。玲到了鹏的妹妹家,鹏妹告诉玲:四少几个月前已经去世了。琴心情恶劣,只是写信通知了鹏的大哥,请他将这一噩耗告知所有的兄弟姐妹。在厦门的亲属全都知道了,鹏的大哥并没有通知在外地的鹏家,大概觉得写信麻烦吧。玲当场哭了,第二天就坐着大巴往回赶。
鹏见到满面泪水的玲,霎时明白了,夫妻俩抱头痛哭许久。水莹和琴展见到父母如此悲痛,全都呆了。水莹抱着妹妹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玲对全家说:“恩人过世了,我们要好好祭拜。”
她在家里摆了灵堂,挂上四少的大幅照片,并请了摄影楼里的专业摄影师来拍彩照。拍彩照也是刚刚在中国流行起来的。鹏家每个人都披麻带孝,轮着给四少上香。玲早已泣不成声,她哽咽着吩咐两个女儿:“恩人不在了,来,给恩人磕三个响头。”
水莹和琴展跪在地上,对着四少的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玲给琴写了一封沉重的长信,附上一叠祭拜四少的彩照。不久,琴回信了,她对鹏的大哥没有及时向弟弟通报四少的死讯非常不满,同时表扬了鹏一家的孝心。相携一生的人走了,琴很悲痛,好长时间都足不出户。鹏一家开始担心琴的境遇了。琴终生不育,和康少爷没有血缘关系。以前四少在,镇得住,琴和康的母子关系一直很好。现在四少走了,琴也八十岁了,身体大不如前,康少一家还会对琴这个继母那么上心吗?
似乎猜出了鹏一家的担心,康少给鹏写了一封信。他已经将琴的晚年安排好了,琴住在一座有花园的洋房里,康给她雇了两个佣人,平日的衣食起居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康每天都去给琴请安,风雨无阻。康向鹏一家表示,他一定将琴当作亲生母亲服侍。
鹏大大放心了,同时在女儿面前忍不住盛赞康伯父的品格和为人。
鹏的两个女儿陆续考上了重点大学。琴展对父母说,她想去美国留学,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妈妈家族的命运。鹏写信求康出担保书,康是他唯一能依靠的有经济实力的富人。康的担保书寄来了,琴展幸运地获得赴美留学签证。
玲去上海送女儿上飞机。琴展握着妈妈的手说:“等着我,我一定会接你们去北美定居,我要让你过好日子。”玲摇着头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活得那么久,想到自己会出国。”
玲说的是真话。自十几年前到上海开刀切除恶性肿瘤后,几乎所有的医生都对她的病情不乐观,认为她活不了太长。玲想:“如果能活到两个女儿上中学,我就心满意足了。”
某次她在一份医疗保健报上找到一帖治疗癌症的草药偏方,用的是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紫草根等几味普通草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她开始饮用草药,并且以乐观的心态生活着。一眨眼女儿上大学了,她的病没有丝毫的复发迹象,所有的医生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玲从上海机场送完小女儿回来,去了一趟娘家。玲的父母对外孙女出国一事非常兴奋。玲父抓着女儿的手说:“祖上积德,我们终于遇到贵人了。我们家又要发啦!”
几十年前,玲家一夜败落,亲人们做鸟兽散,一直令玲父唏嘘不已,自认无法向祖宗交待。玲父半生坎坷,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让家族再翻身。吴家的一封担保书,让琴展得以赴美留学,能够站在一个更大的平台上施展身手,怎不让玲父心潮澎湃?此时,玲的大女儿也从名校毕业,在国内从事贸易工作,在当时算是一个很吃香的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