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第一章(三十五)

(三十五)

记得小时候,就是谭欣咬了狗狗的耳朵之后,有一天,谭欣白天喝了太多饮料,半夜里被憋醒了。起夜时,看到爸爸妈妈的卧室里还亮着灯,她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他们的房门前。

在谭欣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说她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一个人在雪地里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哭一边跑……待她醒来时,看到自己躺在妈妈的怀里,她一边抚着她的额头,一边亲吻她的小手,一边喊她的名字。

见她醒来,妈妈一把抱紧了她,连声说道:“小欣做梦了啊,不怕,不怕,有妈妈和爸爸呢。”

爸爸把妈妈的枕头抱到谭欣的房间,把她们两人的枕头摆放整齐,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小欣乖,不怕啊。今晚,让妈妈搂你睡。”

从那以后,每晚睡觉的时候,谭欣的房门和爸爸妈妈的房门总是虚掩着。

谭欣迷迷糊糊地来到爸爸妈妈卧室的门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听他们两个说话。

妈妈说:“你就不要担心了。孩子从生下来就跟着我们,肯定越来越像我们。她咬狗狗,只不过是把狗狗当成不合作的小伙伴,这事和品性毫无关系。你看,狗狗不但不恨她,反而跟她更好了。”

爸爸叹口气说:“人家都说,男孩儿像妈妈,女孩儿像爸爸。如果那个人品性不好,这将来的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妈妈好像有点生气了,不耐烦地说:“行了,这事就到这儿吧,以后也不要提了。”

爸爸缓和了语气,低声说:“好,不提就不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担心小欣。”

“担心我什么呀?”听爸爸提到谭欣的名字,她一下子精神起来,猛地推开房门,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蹦蹦跳跳地跑进了爸爸妈妈的卧室,上了他们的床,钻到了他们两个中间。那不知趣的狗狗也跟在她的后面冲了进来,把两只前瓜搭在床边,哼哼唧唧地乱叫。

谭欣和狗狗的突如其来把爸爸和妈妈给吓坏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在那接下来的好多天,他们总是惊魂未定地问谭欣,那天晚上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有没有生气。谭欣总是没所谓地回答,没有了,什么也没有听到,也没有生气。其实,她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因为她觉得爸妈比疼爱她更疼爱狗狗,因为他们嫌她咬疼了狗狗,因为他们说她像爸爸,可她的心里一直希望她能像妈妈。

这件事,让谭欣郁闷了好多年。直到外婆去世前,把母亲留给她的遗书交给她。她从遗书中知道她不是父亲和母亲亲生的女儿,这才猛地明白了,那一晚爸爸妈妈谈话的内容和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即便这样,谭欣除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坚决不能像她的亲生父亲那样品性不好,一定要做个品性好的人之外,并没有发挥她的想象力没边儿没沿儿地胡思乱想,也没有过多地想过她亲生父母的事情。

如今想来,谭欣确实是命运的乖孩子,是任命运摆布的大箱子,是一个地道的白痴。命运让她是私生女,她就来到人间;命运让她被遗弃,她就认定了养育她的父亲母亲;命运让她失去母亲再失去父亲,她就开始独自行走;命运让她屈从盛军,她就第一次进了精神病院;命运让她成了精神分裂症病人,她就时刻提醒自己我是一个特殊的病人,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犯病;命运让她嫁给洪亮,她就成了小白鼠;命运让她做生意,她就成了暴发户;命运让她除了钱什么也没有,她就只知道拼命赚钱……

“不行,我得醒来了。”想到这里,谭欣坚定地嘟哝道,“我要明明白白地走自己想走的路。”

“什么?”田笑光诧异地看了看谭欣,傻乎乎地说,“傻丫头,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等回到家,休息好了再自己走。”

谭欣没想到,田笑光也有白痴的时候。她得意地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不想说话,她只想坚定与命运抗争的信心。她要设计一个周密的计划,狠狠地报复杀害她孩子的程洪亮。

一转眼,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个计划没能让她真正地报复程洪亮,却让自己伤痕累累。好在,就在她的精神全线崩溃之前,她从那一场噩梦中醒来了。如今,她不再想着报复任何人,她只想走出仇恨,轻松、快乐地活着。

这个时候,洪亮静静地来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情绪激动地说:“谭欣,你真地已经决定了吗?不可能再改变了吗?我们可以从头开始,按照我们两个都想要的方式相处,按照我们两个都渴望的方式相爱。”

谭欣轻轻地推开洪亮,轻轻地摇头,轻轻地说:“就这样吧。你来写离婚协议,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洪亮又一次抱住谭欣,紧张地说:“谭欣,难道你忘了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说你只要天长地久,只要天长地久啊!”

谭欣感到一阵恶心,再次推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怎么可能和杀害我孩子的人天长地久!”

程洪亮呆住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过去半年所发生的事情,究竟源于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横下一颗心,对谭欣咆哮道:“谭欣,你知道你有多么自私吗?我早就告诉过你,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可你就是放不下生孩子的妄想!你想让你的孩子也饱受精神病的折磨吗?是,我在那天的饭菜里下了避孕药,而且下了不止一粒,我在你吃的所有饭菜里都下了药。可我那不是杀害孩子,而是挽救孩子!你看看你有多么阴险,城府有多深!你发现我放了避孕药,竟然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谭欣笑了笑,平淡地说:“洪亮,昨晚,我给自己诊断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病。这么多年,我是被你精神病了。但我并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活得糊涂。我想,你也不必如此狰狞地对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停止相互的折磨和伤害吧。”

程洪亮没有想到,谭欣竟如此平静。他连忙换了方式,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着谭欣的大腿,哭诉道:“小欣,你不能这么绝情啊!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为了能够和你在一起,我有多么迁就和包容你吗?就说你的性冷淡吧,也就我能迁就你,你离开我后,未必生活得更好啊。”程洪亮乱了阵脚,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谭欣,小欣,你再好好想一想,过去那些年,我们怎么也算恩爱夫妻吧?如果你实在想要孩子,我就拼了,让你生一个。咱们生个孩子还不行吗?”

“洪亮,你这样演戏,有意思吗?如果你非得逼我把话都说出来,我可以成全你。”谭欣轻轻地抽出大腿,后退几步,平心静气地说,“你说你包容我的性冷淡,是吧?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之所以性冷淡,那是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做爱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被你燃烧过。换句有些残酷的话说,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从来没能满足过我。再说生不生孩子的事。你总是强调我是精神病人,可我昨晚才想明白,你不敢要孩子的真正原因,是你的母亲曾是精神病人,你怕你的遗传基因导致孩子的不幸。洪亮,如果你能和我坦诚相待,如果你对我说你怕你的遗传基因有问题,我肯定会理解并配合你。可你竟以精神病之名,将根本就没有精神病的我控制在这场婚姻中,恨不得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程洪亮,你这才是真正的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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