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涛》 文:简媜 诵:澜潭
据说,十五年前,这片山是一园麻竹,兀自青翠于如此穷乡僻壤。
我想象,那时候的天色也很清朗,晨曦从竹缝中透来的时候,鸟儿早已啾啾,满山满谷都沸腾着一锅晨歌,鸟儿的、松鼠的、山猫的……唱得十分热闹,但这些是没有人知道的。
偶尔,有好事的人,顶着斗笠,提着柴刀,来山中寻几枝春笋回去。那时候,蛇很多的,绿粼粼地荡在竹枝上,稍一眼花,真要当成嫩竹绰约的呢!风一过,竹叶是“梭梭”地起涛,蛇族们是“滋滋丝丝”地协奏,真像管弦!因而,山下的孩子们,虽有爱打野果的,但也少到这儿来,怪荒凉的!
十五年前砍下第一根竹子的地方被埋进了第一根柱子。山石“哐啷”地碎着,参天老竹“咿歪”地睡着;日依旧升着,月依旧西沉。第一声鸟鸣啼出了清晨,这已是十五年后的大雄宝殿。
不只山下的孩子们,连更远的善男子善女人,他们也专程而来,不是来寻笋、来听竹,而是三步一拜“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朝着心灵的净土。
如今,我寻着山路而走,深邃的溪涧两旁,还留着郁郁的古竹,在山岚里,有的如虔诚的信徒,参天而拜;有的如观世音菩萨,俯首垂听一切众生……肥嘟嘟的嫩笋迸地而生,一日日地抽壮,在空谷溪声的回音里,交付了成长的声音。
竹,长成了一节节的立姿,也应是记载了一节节开山辟境的传奇,我极力欲触出竹管所见证的辛苦岁月,但我掌上尽是一径的溜滑感觉;我希望探看地上凝固的斑斑血汗,但那血汗已渗入春泥更护花,只留着一条条平坦的道路,供后人在此闲步、在此静思、在此嬉笑……
但,当我闭目,听风起涛,仿佛一波一波的浪,涌动着一年又一年的艰辛,流入于我的呼吸与胸臆之中,为此,我不禁微湿……
再细细听,竹涛不再是竹涛,而是远远近近的声声梵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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