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

少年(一)

      我小学毕业以后,仍然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孩子,认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干,唯有读书是我的天职,没有任何杂念。但是,那个时候,我家乡的文化教育比较落后,整个县只有两所中学(启东中学和大江中学),因此,当时家乡的许多学生都去同省的文化教育事业比较发达的崇明县报考中学(全县有十来所中学),虽然我从来没有过这个考虑,但命运之神却将我送进了去崇明报考中学的行列。

      有一天,我去余角镇要好同学王均正的家,他是我小学时四个最要好的同学之一,他家在镇上开着一家杂货店,家境富裕。他是独生子,父母对他宠爱有加,我读书时常在他家吃饭,他的父母也很喜欢我,我也特别的尊敬他们。

      他妈妈见到我忙告诉我说:“王均正刚刚走,准备去崇明报考,你也马上去崇明,说不定能赶上他,不要回家拿任何东西了,找到王均正后就睡在一起吧。”边说边给我拿了几件王均正用的内衣、毛巾、牙刷等打成一个简单的行李,又把足够的钱塞在我裤袋里说:“一切回来再说,您妈妈那里我会告诉的。”催着我赶快去追赶她的儿子,并在镇上为我要了一辆人力独轮车,我顺从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坐着独轮车向三和港码头赶去。由于距港口比较远,路上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达到三和港港口。当我达到时,遥望着远去的帆船,知道我的同学已经走了。但我并不气馁,码头上还有十几个戴着各式草帽考生模样的人在那里徘徊着,有的在背阳里聊天,我从他们那里打听到由于报考生比较多,下午还有一班船,在这群人中,可能只有我是第一次出远门,我的年龄也属于比较小,他们看上去似乎是大人了(农村里的孩子上学都比较晚,又留级生比较多,所以小学毕业时,基本上快成人了),至少都是我的哥哥,他们显得比较成熟、沉着、冷静。

      王均正的妈妈告诉我,那里有一个亲戚姐姐在一个小学里当老师,所以他报考那所中学—大新中学,我又没有带任何东西,夏天乡下的蚊子是领教过的,又第一次出远门,所以,我别无选择地首先想尽快找到报考那所中学的同路人。可是据说那个中学不怎么样,又距码头比较远,所以无人报考那所中学,我一下子感到有些失落和害怕起来,只得委曲地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地去物色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又能接受我的“哥哥”引引路,壮壮胆。

      大约下午5-6点钟,人们三五成群开始走向码头,我的“哥哥”告诉我去崇明的帆船要启航了,我便随着他们走,上了帆船在认为合适的位置坐下,这是我第一次乘坐帆船,船不太大,一上船船就有点摇晃起来,心想会不会晕船?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我仰望一下天空,天气晴朗,骄阳已偏西很多,但没有狂风暴雨的征兆,我的心才慢慢地安静下来。我环视周围,船上坐着二十多人,几乎坐满了人,船老大已经在舵机上就位,岸上人将跳板卸去,副手正卸下缆绳,然后走向风帆桅杆,高喊一声:“启航了!”风帆随着他上下拉动滑轮组绳索的节奏徐徐升起,直升桅杆顶端,船老大操作着舵机,船缓缓地离开港口向隐约可见的崇明岛驶去。老天很帮忙,一路风平浪静,大约航行了一个小时以后,坐在我旁边的“哥哥”告诉我,崇明岛的山洪港到了,我一下子有点崇拜地望了他一眼,他真是一个老大哥,他是多么熟悉了解崇明,我便十分尊敬地又近乎有点哀求地对他说:“大哥,我第一次来崇明,今晚我跟着您走好吗?”他便以老大哥的神态,表示同意并又向我介绍说:“没有问题,今晚我们先在距山洪港不远的一个宏达中学过夜,明天一早再去崇明县城,那里有崇明中学和扬子中学两个学校……。”说着船将要靠码头了,那个港口也显得十分简陋,码头上没有几座像样的房子,当我们上岸时已经夕阳西下,乡村没有路灯,我们必须乘着夕阳的余辉涉步三公里赶到宏达中学。由于我走的匆忙只有一个很简单的行李,我讨好地为这位“大哥”拿着一个小行李跟着他沿着乡间小路走,走不久我就有点气喘虚虚的,“大哥”忙接过行李说:“你力气小,我自己拿,还要走一个小时才到呢。”这时,天开始渐渐地昏暗下来,夜幕的来临使我更感到不安,因为我没有带任何东西,不知道如何度过这个乡村多蚊的夜晚?我边想边紧跟着他们沿着乡间小道向宏达中学走去。

      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来到了宏达中学,这是一所比较简陋的中学,只有初中没有高中,校园由几所平房校舍和围墙组成,寄宿生的宿舍也在校园内。招生人员把我们引到寄宿生宿舍,宿舍里没有电灯,他们给我们拿来了一盏美孚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室内除了躺着四张竹制的上下双人舖床外什么都没有,地坪是用砖铺成的,时间久了,砖已经松动,走起来人有点左右摆动,前后墙壁上开有窗,窗门都敞开着,我仔细观察,窗上没有纱窗,我便把行李扔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表明今晚这张床是我的,你们别打它的主意了。我摸了摸裤袋里的钱鼓鼓地还在,我便打开行李取出毛巾、牙刷去找自来水,在黑暗中有好几个人在寻找自来水,我便随着他们一起找,结果在一间厕所间里找到了自来水,幸亏都是男生,不管是什么男女厕所,都哄了进去,一下子,自来水的哗哗声、洗脸盆的碰击声、欢跃声等响彻整个厕所。我贵有自知之明,我人小挤不过他们,只得在旁边等着,偶然,他们在冲洗时有些水溅到我的身上,感到一丝凉快,我就有意识地靠近他们,让更多的水溅到我的身上,阵阵凉快使我恢复了一些的疲劳。他们陆续洗完后离开。

      厕所里反正没有灯光,我在黑夜里索性把衣服脱光,在自来水下洗个痛快,洗了许久一天的疲劳随之而去,感觉阵阵凉意,我用毛巾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同学的内衣,感觉有点紧(我的个子比他大一些),但管不了那些,就摸着黑回到了宿舍。他们把美孚灯放在我的上舖,在昏黄的灯光下,也许是一天的疲劳,他们已经都支起了蚊帐,躲在里面睡着了。我没有蚊帐倒没有支蚊帐的麻烦,我用刚换下的衣服擦了一下床的下舖,然后又当枕头躺下,身子接触竹床倒很凉快,但刚躺下蚊子就来袭击我了,心想:“今晚我成了蚊子饱餐的唯一对象了”,不由地感觉到在异地他乡的失落和苦楚。我只得将外套、袜子穿上,头上也盖着衣服,企图不让蚊子咬到,但是似乎它的嘴巴特别长,它可以透过衣服直刺你的肌肤,使我不能安睡,心情也随之烦躁而又感到闷热起来,心想:“上舖也许能凉快一些,蚊子也少些?”于是将美孚灯搬至下舖将衣服扔到上舖,然后沿着旁边固定的“竹梯”往上舖爬去,竹床开始摇晃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摇晃中美孚灯打翻了,罩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灯也灭了,响声警醒了大哥们,他们没有埋怨只是在床上有点不耐烦地翻个身又去睡他们的了,只有我的“大哥”起床安慰我:“不要紧的,我们一起去传达室再领一盏美孚灯,否则大家起床不方便。”说着下了床。我们摸着黑到了传达室,“大哥”叫醒了那里的一位老伯伯,老伯伯点亮灯十分和善问我们:“什么事?”,我们说明原由后,他便给我们换了一盏里面装满煤油点亮了的美孚灯,补充说:“弄坏一盏灯要赔五角七分钱。”我即从口袋里掏出交给他,如释重负地走回了宿舍,我很感激地谢过大哥,各自睡觉了,那晚蚊子整整骚扰了我一个晚上,我在昏黄的灯光下望着窗外黑色的夜空,期盼着黎明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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