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y去年的暑假做了两份义工, 每周四天, 正正经经像个上班族一样工作了两个月。 两份工都是和多大的教授合作, 其中一个教授做的是信息管理方向, 在安省政府Queens Park建有一个Media Lab。 暑假过后, Emmy在Queens Park Media Lab的义工还是零零星星地做着, 最终舍弃滑铁卢大学和西安大略选择多大的圣乔治校区, 和妈妈成了校友, 应该也是和跟多大的教授的合作和互动有关。 星期五, 考完下午的试, Emmy去Media Lab 开了个会, 回到家里七点多了, 我们已经吃过了晚饭。 刚刚进门的Emmy从胳膊上挎着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一个长方的小盒子,盒子的包装纸色彩绚烂, 大大小小,有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黄色的蝴蝶在飞舞。 红色缎带结出的蝴蝶结上, 是一个心形的卡片,卡片上写着, “Love You Mom". Emmy 把盒子递给我,说, 这是给你的, 母亲节快乐。
收到Emmy比较正式的礼物,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2014年的五月份, Emmy的短文获得了加拿大读书周征文十年级的第一名, 得到250 加币Indigo的购物卷的奖励。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到书店去消费,适逢母亲节, Emmy让我选了一件物品作为母亲节的礼物。 两三年前还是很叛逆,经常对着我发脾气闹情绪的Emmy, 从 “hate you" 到 “ love you", 这个礼物有着特别的意义。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
对Emmy, 我们一直是觉得有亏欠的。 两个孩子的出生都是计划外, 怀上Emmy时, 刚刚递交了加拿大移民申请。 听说移民申请的审批历时长久, 抽空生个孩子, 也算是件不错的事。 谁知等到Emmy出生, 还在月子里的时候, 接到加拿大北京大使馆的面试通知。 当时我们便犯了难, 万里之外,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拖着一个才几个月的孩子, 怎么想都是艰难的。 最后决定按计划把Emmy的出生上报给大使馆, 但没有把她加入移民的单子,打算Emmy先跟爷爷奶奶生活一两年, 大一点,再把她接过去。现在想想, 那是一个多么具有中国式思维的决定。 对新的, 不确定因素的畏惧, 让我们心甘情愿地把困难夸大, 做出自以为是的抉择。 其实生活中哪里有可能事事都随心可意呢, 生命里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困难和不如意, 一步一步地去走, 走一步说一步, 说着走着, 也就过去了。
加拿大式的思维理解不了中国式思维, 我们的移民申请在面试这一关卡了十几个月。 一起收到通知的朋友体检完都走了, 只有我们还在不明所以地拖着。看着Emmy一天天长大, 我们决定把她加入移民申请, 带她一起登陆。 大使馆很快回了信, 说我们的移民申请已经批准, 加Emmy就需要重新立案, 再走一遍申请程序。 命运之手是多么的顽皮,事情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 留下十五个月大的Emmy, 我和Bill两个人登录了多伦多。 然后就是新移民的混乱期,适应语言, 找工作, 找工作无果,回到学校回炉。等到急匆匆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生活稍稍安定, 接Emmy 过来时, 她已经过了四岁。
Emmy心思敏感。 刚刚过来多伦多,我的朋友郭郭送给她一对雪白雪白的小雪豹, Emmy很喜欢。 玩儿得时间长了,雪豹白色的短绒绒有点黑, Emmy就用肥皂给她们洗了个澡, 洗完了却把湿淋淋的小动物藏到了衣柜里。 我有点儿奇怪, 问她为什么要藏起来,她说怕奶奶说她。 我问Emmy, 雪豹脏了, 你给雪豹洗澡。 你认为这件事你做错了什么吗? Emmy说, 没有。 我说那你怕什么呢? Emmy唯唯诺诺的, 半天吞吞吐吐地说, 那也是不可以的。 为了把Emmy偷偷摸摸, 畏畏缩缩的心理给扳过来, 我采取了放纵式教养方式, 除了原则性的问题, 生活中的小事, 都鼓励她自己做主。 她喜欢做的事情, 只要有正当的理由,我举双手表示支持并提供必要的援助。
零五零六年的时候, 小孩子中流行养一种电子宠物, 椭圆形, 比电子表大一点, 小小的屏幕,带个程序软件,孩子们可以选喜欢的动物, 当宠物养着。 每天定时定点喂食物, 水, 打扫寓所, 提供关爱娱乐。宠物会一天天长大起来。 养宠物可以让孩子培养爱心和责任, 我是支持的。 但是学校是不允许把电子宠物带到学校的, 所以大部分的孩子虽然喜欢, 却没有条件去养一个, 因为上学的几个小时里不能给宠物提供正规的照料, 宠物会越来越虚弱, 直至最终死去。 我和Emmy达成协议, 给她买了一个点子宠物, 放学的时候她养着, 上学的时候我给养着。 当时怀着Allen, 身体不是很好, 提前四个月休了产假, 有大把的时间, 帮Emmy养宠物, 一点点恢复她的自信, 和她渐渐建立起亲密的关系。 现在看来, 那段儿时间是和Emmy关系的黄金期, Emmy的个性渐渐放开, 心里话会给我说,而且很以有我这样一个母亲而自豪。
Allen出生后,事情多了起来。 和Emmy小时候相比, Allen是难带的一个,尤其是月子里, 不睡长觉,我晚上跟着,迷迷糊糊, 从来没有睡熟过。 身体的状态不好, 脾气因此而暴躁, 现在想来, 当时应该是有一些轻度产后忧郁症的。 产假休完, 白天上班, 下了班从爷爷奶奶手里接过Allen, 直到晚上把他哄得睡了觉。 带着Allen睡, 夜里要醒两三次, 睡不好, 早上爬起来继续上班。 一天一天地熬,白天晚上,我像个陀螺一样地转着,对Emmy的关注少了很多。 等到Allen过了两岁, 好带了, 心松了下来, 终于有了精力好好看看自己的四周, 第一个进入眼睛的是青春逆反期的Emmy。 我不得不承认, 在她身上那两三年的努力, 由于专注于Allen的这两年,已经前功尽弃,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过的事实。 Emmy性子的雏形显了出来, 随了Bill, 生硬冷淡暴躁, 这种性格如果小的时候谨慎地施以以柔克刚的教导, 长大会收敛很多, 可惜我又一次丢失了机会。 青春期硬碰硬的策略基本上行不通, 看着Emmy以让人厌恶的态度强势地和我抗衡着, 我无可奈何,只能丢盔卸甲。为了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平和, 我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把眼睛从Emmy的身上移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尽可能地保持着缄默。 就这样度过了艰难的三四年。过后我对Emmy说, 你那时很恶劣啊, 妈妈不得不把你当作患青春期综合症的病人, 才能最终过了那个坎儿。是吗, Emmy倒是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我做过那样的事吗, 听起来有点儿过分啊。
和Emmy相反, Allen个性温和柔软,更多地随了我, 而且是我一手带大, 绝对是个贴心小棉袄。想当年Emmy跟我暴跳如雷时, 言辞激烈, 说我不喜欢你, 我恨你。 我对她说,就像你不能选择谁来做你的妈妈, 我也一样, 没有机会选择谁来做自己的儿女。 人性各异, 总是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喜欢得多一些的, 喜欢得少一些的。儿女父母,都是人, 也不会例外。 我承认, 我是喜欢Allen这个人多过Emmy这个人的。 这种发自心底的东西我自己改变不了, 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公正地对待他们两个。人为地调整自己, 对不是特别喜欢的那个付出照顾多一些。 如果有稀罕的东西我会说服Allen让姐姐先选, 我们是男子汉, 是不是? 我会对Allen 这样说。 Allen也总是很愿意做一个小男子汉。 我始终固执地相信, 公正在一个家里的地位和对子女的影响, 和一个好妈妈一样重要。
昨天上完画画课, Allen带课上的小朋友杭特来家玩。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给上课时画给妈妈的母亲节的画涂色, 让我离得远远的, 不能看到。 晚上我考了薄饼披萨, 拌了沙拉,新做了柠檬蜂蜜水,两个孩子吃得高兴。 杭特披萨吃到最后, 拿着剩下的一角硬边,问我, 这个我不喜欢, 很硬, 我可以不吃吗? 我笑着说, 当然可以, 今天的披萨烤得有点火大了。 Allen扭过头去, 对身边的杭特说, “ See, my mom is nice, isn't she?”。 我在心里笑出了声, 还有什么比子女的承认更好的母亲节礼物呢?
(Flower pen that never dries up, just like my love for you. -- Love, All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