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蓝花楹》第二十章(上)

让生者有着不息的爱,让死者有着不朽的名。记忆比生命更加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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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二十章

出场人物:人算不如天算的马修夫妇

主题: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

柏曲克的妹妹安妮从美国来到布里斯班投靠哥哥之后,就接手来管理我们在皇后大道上的皇家驿站,白天她在旅馆里忙生意上的事情,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回到我们家里来。安妮是我们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个成员。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们会聚在一起吃早餐。

有一天早餐的时候,柏曲克向安妮问起了我们在皇后大道上自营的皇家驿站的客流量和在市区附近的Toowong区的皇家驿站有什么差别。

安妮胸有成竹地回答道:“两家的生意都非常好,从来都不用担心没有客人来住,有时候倒是要操心客房够不够用的问题。要说区别嘛,由我来管的皇后大道这一家,因为是在黄金地段,所以房费定得稍微高一些。Toowong的那一家,虽然地段稍微远一点,但是价格实惠,也锁定了不少的回头客。”

“那么,以你的经验,你觉得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它们为我赚到更多的钱?”

安妮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很认真地看着她哥哥,说道:“最近,我一直有个设想,但是总觉得不太好操作,所以没敢跟你提出来。”

柏曲克笑了,说:“哟?说得好像你很怕我一样。说出来听听。”

“我想建议你把旁边的几个铺子连同马修的客栈一起都收购下来,然后把它们跟皇家客栈打通,把我现在管理的这间皇家客栈的规模做得更大些。如果那几间铺子都能拿下来重新改造,大概可以增加几十间客房呢。你放心,不管你给我多少间客房,我都有办法把它们高价卖出去。”

柏曲克点点头,说道,主意不错啊,像是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说出来的。

安妮接着又说:“我最大的顾虑就是这几间铺面、尤其是马修他们家的客栈——他们愿不愿意卖给我们?”

柏曲克告诉安妮:“什么样的交易都可以坐下来谈嘛,谈不谈得成,无非就是价格能不能让人觉得满意而已。只要价格能打动人心,没有谈不下来的买卖。关键要在于,我们也要盘算一下,他们喜欢的价格我们是不是愿意接受。这样吧,这几天我尽快找麦格瓦斯聊聊,听听他的建议。安妮,你也抽空找个恰当的时候,去找这几个铺面的当家的来询个价吧?”

几天以后,价格出来了。安妮反馈过来的卖家的报价比麦格瓦斯按照市场行情估算出来的实际价值贵了不少。自然,你要去买一件人家并没打算马上要卖的东西,人家在报价的时候肯定会按照他的心理期望值来给你的购买诚意做出定价。你可以不接受啊,反正人家也没打算卖。

在这几个铺面中,马修的出价最高,他的出价已经不是再用数字来考验买家的诚意了,大概他是想用这个价格把稻草当成金条来卖了。

听到了马修的报价,柏曲克当即就拍起了桌子骂道:“这哪里是在报价?这分明是在报仇!”

柏曲克在获知了这些出价的信息后,没有立刻答复他们。他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或者说,他需要用耗着拖延一些时间来作为他谈判的手段。

还没等到柏曲克直接向对方表态,安妮又带了新的消息。原先给过报价的两个卖家,突然又变卦了,他们提出了比之前更高的要求。

麦格对此评价说:“那几个铺面,每家能卖个两三百英镑是公道价,如果看在买家是你柏曲克的前提下报点高价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觉得从长远看,不超过500英镑你也都可以考虑,毕竟是皇后大道上的铺子,虽然小点儿、破点儿,但它贵有贵的道理,早早晚晚,以后也都赚得回来。但是,想要你花一千英镑来买这些铺子,我觉得他们大概是有些想念你的马鞭了。”

“我怀疑是马修在做一些小动作。”我这样猜测道。

“他还以为这是十几年前吗?”柏曲克冷笑道:“十几年前,我为了能在皇后大道上有个栖身之地,所以不跟人还价,硬着头皮直接买下了那个肉铺。他以为我傻啊?不懂得跟人讲价吗?十几年之后,他真的以为我会稀罕他那家破破烂烂、狗窝一样的小旅馆?他吃了这十几年的土豆把自己的脑袋也变成了一个长着毛的土豆了?!就他那间小客栈,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是连给墙上刷一层新灰都不舍得的,居然就敢狮子大开口给我开出四位数的天价来?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我是谁?!!”

柏曲克骂骂咧咧的,他是顺着我的思路,把所有的矛头都是针对着马修。

骂完之后,柏曲克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挥了挥手,跟安妮说:“这些铺子我都不买了!让我花那么多钱去买他们的铺子,还不如我干脆再去盖个New Farm算了!我买下女王码头的航海大饭店也才花了1100英镑罢了,那是什么地段?那是什么气派?它的规模不比马修的那个破店面抢一百倍啊?!走着瞧吧,以后那些蠢猪们会知道,他们没把自己的房子卖给柏曲克·梅恩,这是他们要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我知道,柏曲克说出这种狠话的时候,多半是在气头上。虽然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他并不豁达磊落,但让他在每件小事上也睚眦必报,他哪里有那样的精力和能力?!何况,他刚做出一个放弃收购的决定,哪里会马上就想到怎么去让这群惹他愤怒的“蠢猪们”会后悔一辈子的办法?

但是,世间的谶语多半就是一些迟早会被应验了的气话,让人感叹不已。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们愤怒时的吼叫被上帝听到了,于是,他就故意把这些妄语变成了一种对未来的诅咒?是的,应该是上帝之手在做些什么吧·····

 

1864年3月的那场洪水,是在人们的睡梦中滚滚而来的。

一个面朝大海、临水而建的城市,一片片被众多溪流缠绕的居民区,加上接连而至、势不可挡的雨水——这些必然要素造成的洪涝灾害一直都是布里斯班人生存的极大威胁。不过,善于观察和记录的英国后裔根据他们在这里登陆后生活了30多年的经历自负地总结说,布里斯班最应该警惕水灾的季节是每年的一、二月份,因为那时候暴雨连连,积水成灾。

于是,当布里斯班的居民们庆幸自己有惊无险地度过了1864年年头的雨季之后,3月中旬的某一天,泛滥的洪水一下子如噩梦般地突袭了整个城市。没有稳固的堤防设置、没有及时的排水通道、没有有效的疏导办法,当雨水把整个布里斯班河水位抬高到一个惊人的高度时,洪水就像有生命的野兽一般,无所顾忌地冲击着所有不堪一击的阻挡。

草坪被淹没,街道被吞噬,最可怕的是,当人们在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卧室也成了湖泊,日常用品如浮萍般漂在浑浊的水面上,双脚已无力在地上生根。

黎明到来时,雨止住了,乌云在头顶上得意地欣赏着它们对这个城市的改造结果——布里斯班最集中、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皇后大道以及跟它连接的爱德华大街和阿尔伯特大街,都从马路变成了汪洋。

作为这些地段中最大的地主,我们持有的庞大的物业群所受到的摧毁是惨不忍睹的。虽然我们家的房产和商铺在这些年中都陆续改建成坚固的砖墙结构,但底层的楼房铺面、移不动的柜台和家具、商铺里的存货以及我们的马厩、马车坊,都泡在了发臭发霉的污水中。

最让我们痛心疾首的是,我们位于女王码头的航海大饭店,它以最毗邻布里斯班河畔的地势,成了这次水灾中整个城市里的最大输家。从前它有多么宏伟倨傲,一场洪水的洗劫后,它就有多么的颓败凋敝。

曾经是屹立于河岸边的最靓丽的建筑景观,现在成了这座崭新的城市里的崭新的废墟。当柏曲克和我一同来到安妮管理的皇家客栈中清点我们的损失、并盘算着需要修整复建的各种费用时,我们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尖叫声——

一个女声说道:“你这头蠢猪!你这个窝囊废!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这个臭婆娘,你哭什么哭?有什么好骂的?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吗?”

女的接着说:“你有脸问我为什么哭?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吗?我在给你哭丧呢!你怎么不干脆去死啊?眼睁睁到手的现钱都被你弄没了,你说可以卖个大价钱,好啊,你看啊,现在房子都垮了,你拿什么去卖?以前要你装修,你不愿意,说地段就是钱,装修不值钱;后来柏曲克要来买,我说能卖个五百磅我就睡着了都会笑醒了,你说看你的能耐你能进账一千磅。你有能耐你就不要只挣一千磅啊,你干脆报个一万磅不是更好吗?你以为是你想要多少钱人家就给你多少的吗?人家要真比你傻的话,怎么会赚的钱比你多?你也不想想,这破烂房子当年你是多少钱买的?你花了一百磅吗?·····”

男的开始抢话了——“你给我闭嘴!你就不怕我会把你的嘴撕烂?!”

女的继续声讨:“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凶?你看看你那点出息!混到今天,连自己住的房子、开的店都变成了垃圾场,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你当初要是听我的,把这破房子500磅卖掉了,现在我肯定不哭啊!”

然后,我们听到男声喝斥道:“你给我滚!”

女的也不示弱,以更高的声调回应道:“你让我滚哪里去?怎么滚?!要不,你给我表演一下,在这个臭水塘子的烂木头堆里,怎么个滚法?·····”

不用猜就知道,这是马修客栈的那两口子的争吵。

柏曲克看看我,又看看安妮,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扯着嗓子冲门外说:“淹了水还有笑话看,我怎么觉得一下子心情就变得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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