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爱她的什么?

国家,爱她的什么?

(一)

探本究源,家是古代大夫的属地,国是王侯的封疆。所以有百乘之家,千乘之国。国和家是战争胜利者利益分配的最高形式。封国建家,从夏商周到秦到清,从亚洲到欧洲,形式上有异,本质上无二。

人类史就是一部资源争夺史分配史。这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智人从动物中走到食物链的顶端,不光要从别的动物嘴里抢东西吃,也要从同类的嘴里抢,否则就会饿死。

慢慢地钻燧取火,从游牧转向农耕,从动物性的群居进入社会性的聚居,各处一地,自成习俗,亦称文化。从相貌体格,到作风习性,都得自于水土的滋养,气候的雕琢。因为距离的阻隔,交通的不便,一方的人群代代相传,他们长得相仿,说同样的语音,用同样的方式种植、狩猎。他们吃类似的食物,穿差不多的衣服,信奉一样的图腾。等到御寒的树皮、麻衣有了遮羞的功能,人群也从群居走向了族居和婚居。他们约定俗成了祭奠的日子,编制歌舞,向鬼神和祖宗献上礼仪。这些礼仪文化源自于他们日常的生活起居,接人待物,和阶级次序,一旦形成以后,又规范和制约着人群的个人和社会行为。

生活在一方的人群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纠纷、争夺乃至战争。在基本的生存不再是每天的头等大事的时候,斗争也依然会延续甚至加剧,因为千百年来为生存而占有资源已经成为了人性的根本,融入了人的基因。即使如此,就在日常的纷争和战斗的另一面,朝夕的相处和约定的礼仪已经把人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像一条解不开的纽带。哪怕他们互相憎恨,就算他们不自知,他们其实是互相爱着的。他们爱的是共同的水土风气,共同的言语习性,共同的家园祖国。祖先孕之于精血,哺之于山水,挥之不去,割之不断。

后来有了驿道通衢,有了车辆飞机,人们可以走到别的人群去。他们看到非我族类的生活,惊讶或者羡慕,怜悯或者贪掠。在所有可能的资源重分配之外,最难揉合的是习性和文化。蒙古人灭宋立元九十九载,女真族覆明立清凡三百年,都只能抢走汉人的财富,却改变不了汉人的文化。说得再远一点,分得再细一点,战国时的秦、晋、齐、燕、楚、吴、越等,既是列国兼并的产物,也是一方民族的标志。自秦灭诸侯统一中国,其后经历无数的分分合合,建立又倒下了大大小小的“国家”,然而这些地域民族的标志却从来不会被吞没,直到今天依然鲜明。

所以我们说爱国家,爱的是那片养育我们的土地,爱的是那根联系族人的纽带。踏上那片土地你能嗅到熟悉的空气,听着同样的乡音你再不用咬文嚼字,有根的感觉就像婴儿的脑袋枕着母亲的心房。。。

(二)

不幸的是国家从来就没有摆脱过资源和利益的属性。分而又合,合而又分的大国小国,是利益争夺的结果,胜利者得国,设立利益分配机构,是为国家机器,对外抵抗掠夺,对内维持征敛。纵观古今中外,国家机器鲜有为大众者,要么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王朝统治,要么是打着大众的旗号谋小众的利益,从一部清明的机构逐渐腐烂生锈,到最后多半连旗号也不打,变成了赤裸裸的掠夺。所不同的是给大众的生存喘息的空间有大有小,腐败的速度有快有慢,统治者的掠夺和占有的本性并没有什么不同。乌托邦迄今只在摩尔的书里出现过,世界大同的崇高理想要么就是乌托邦,要么就是实践得太早了,共产国际的各个成员用很短的时间就葬送了这个谎言。

不用怀疑人类是进步的。大规模的冷兵器厮杀已经过去,席卷欧亚大陆的热兵器屠杀的可能也远远降低。西方国家的民主政治,尤其是北欧国家的资源全民化,似乎给人类带来一点希望。然而国与国之间的疆界依然分明,武力输出民主四处碰壁,全球化的趋势开始逆转,资源愈用愈少,争夺愈演愈烈。。。只要资源不能人尽所需,那么争夺就不会结束,国家机器将变得越来越强大。现代战争的减少是建立在战略平衡上的,就像两块巨石在顶端相峙。一旦底部松动,将一起轰然倒下,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并没有进步,从投石击兽,到部落械斗,到诸侯征战,到世界大战,到核弹威胁,资源抢夺和占有是一条不变的主线,并将一直伴随着人类走到最后。

所以我们说爱国,爱的是血肉相连的亲情,不是铁甲长矛的冷酷。剥落其掠夺性,我们尊崇久远的文化习俗,因为有族人分享而喜悦。如果有人说我们应该爱祖国的一切,那我一定会说不,因为我不爱国家机器,它不过是人的动物性的更可怕的形式。我不爱它被用来与别的民族争夺资源,更不爱它服务于利益阶层,成为盘剥、控制和愚弄人民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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