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的表情非常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线,垂着眼睛看我的手。
“好奇心满足了?”我歪着头问他。
他淡淡地点头,然后淡淡地说:“嗯。”
“那就走吧,”我抬腕看看手表,说:“你还要赶回去呢。”
何昶顺从地发动车子,刚挂入起步档又突然退回去,伸手就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过去眯着眼睛看看,挺失望地说:“没哭。”
“这有什么可哭的,”我扭开头,撑开一味笑容说:“我跟我大哥又不亲。”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我,重新挂档起步,没再多说一个字。
我们到病房的时候,看到江胜蓝靠在床头看书,红梅有些无聊地坐在一边,跟隔壁床位的家属低声说话。
何昶看了看已经安顿好的江胜蓝,凑到我耳边问:“你走不走?我先送你去酒店?”
“不用,就在街对面,几步路而已,”我摆摆手,说:“这边10点半才赶人,我晚一点走。”
送走何昶和红梅后,我问江胜蓝要不要吃点水果,他点点头说:“吃个苹果吧。”
我洗了手过来给他削苹果,他突然放下书,问我:“你晚饭喝酒了?”
“嗯,一杯啤酒。”我拉起衣服嗅了嗅,说:“不过,桌上玻璃盘子转的时候碰倒一杯白酒,都撒我裙子上了。”
“你跟他有这么熟么?”江胜蓝语气不善地说:“随随便便跟他出去吃饭,还喝什么啤的白的。”
我低头专心看着手里的苹果,尽量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说:“哥哥,我知道你觉得我懦弱所以总是欺负我,可是我们现在都长大了。这两年时间对我来说是一个本质上的改变,我不再害怕你了。将来,我们会各自走各自的道路。所以,你过好你的生活就行,我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好吗?”
我的余光能感觉到江胜蓝的手在微微颤动,水果刀的刀锋隔着一层薄薄的苹果皮顶在我的拇指上。我停下了动作,努力回想心理医生对我的建议,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说:“我们能不能让过去的事情就从此过去?我可以先给你道歉,然后你也给我道歉,从此以后忘掉一切,我们还是一家人。”
江胜蓝依旧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我。在这个夏日的夜晚,我居然感到一层深深的凉意。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扶着床坐起来,再撑着墙单脚落地站起来。他的个子那么高,我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动作抬头仰视他,他则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句话,不管你长多大,永远都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为什么?”我闭上眼睛再睁开,问他:“为什么做错了事情道个歉对你来说这么难?放下过去,从此不再相互伤害,难道你不愿意吗?”
江胜蓝站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缓缓地在床上坐下,刚才脸上的暴怒改成一种张扬又满不在乎的表情,清清楚楚地说:“我不愿意。”
我半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江胜蓝从我手里把苹果拿过去,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说:“江蓝晨,说你弱懦,未免太小看你自己了吧?你的心比谁都狠。我再警告你一次,别给我放肆。你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说,那是我在纵容你。我愿意纵容你,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
江胜蓝重新半躺到床上,拿起他的书,食指沿着边缘轻轻地滑动。我看到他已经恢复了最标准的微笑,微微抬眉,视线集中在我脸上,等着我的回答。
我很耐心地仔细看他,两年没有见了,除了晒黑一点之外,他几乎没有变。
江胜蓝的长相很有欺骗性,白白净净加上一脸的聪明。他的性格也很有欺骗性,对待周围的人礼貌真诚。从小成绩好体育好,能参加数学物理竞赛也能参加田径和篮球比赛。院子里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他。
而我,却几乎跟他相反。
从我来到大院里生活开始,就被好奇又同情的目光包围着。我被送出家门的原因,有着各种各样版本的猜测。一有人来套我的话,我就炸毛,所有的邻居都不太喜欢我。在学校里,我的成绩低迷,为人冷漠,老师同学也不喜欢我。
面对这样的差距,我怎么能有资格去教训江胜蓝?
我松松地握着水果刀,心头一片茫然。
“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再给我来一刀,”江胜蓝起身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只是,给你道歉,想都别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