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章

本人有残疾,退休后回忆一生平凡,记下来以打发无聊,并望与网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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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给盐边的李同学拜年,其忙活了两年的老家新房已经完工。你约程庆麟两家来看看嘛!娃娃们年初二一走,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来摆摆龙门阵,尝尝我自己种的青白小菜嘛!李说。他承诺明后年一定去一趟。李说为啥要等明后年。事后跟莉谈起,她似乎心动。动员西昌的庆麟也获首肯,年初一夫妇就来会理上过年坟。按计划绕道米易,凭吊一下阿咩的殉难地。庆麟买好初四8:20的车票,司机东磨西蹭,硬是把车塞满了,8:40才离城。路上遇事故堵车20分钟,短徒上下耗去20分钟,到达米易前的高速出口车流密集再堵20分钟,进站时已十二点一刻。庆麟一家十多年没坐过班车,尝到了无车族的滋味。

米易街头就停着往丙谷的中巴和小巴,每客4元,依然要人满才开。上车后倒是风驰电掣,10多分钟即抵达。记忆中的丙谷有些零零星星的房子,哪有街道,安宁河冲刷出的沙滩倒比比皆是,比丙海荒凉。后来得益于省属糖厂,成为集镇。尽管出于经济效益,没有农民愿种甘蔗,糖厂关闭。眼前却是楼房林立,人来车往。栉比的店铺因过年歇业,只有一些水果摊和两三家餐馆迎客。他们进入一家稍清静的。莉因一路呕吐,啥也不想吃。三个人点了两荤一汤,饭倒是各吃了人家三小碗,红烧肥肠嚼也嚼不动。

原先高中同学兼益门办事处的同事梁二哥就住在附近的小河街。他和庆麟武斗期间曾在其家叨扰过。十多年不见,想去拜望。小巴内只有两个人,他们坐上去还得等。一个小伙子来拉客,其双排座的农用车刚好坐四人。路上摆谈知其是个转业兵,几年前在广州服役,第一年每月400元,第二年500元,退伍时算得万多元;而如今一去就是千余元,回来可领五六万。临出饭馆,店主称到小河车资3元。司机说大过年的,你们拿成20元。他说无所谓,而桢祥手快,抢着付了。他要司机停在小河老街,没进街口,问一妇女,说梁二哥家早就搬到前面拐弯处的桥对面了。问有多远。答不远,里多路。他赶在前面,过了桥,路旁有几个女人闲聊。再问,说顺小路下去就是。一米多宽的水泥路,尽头一扇铁栅门。使劲捶门,一条大狼狗从里面扑向门来。他退后猛喊。有人应声。一年輕妇女开门出来,说是梁的小儿媳妇,梁却在县上。他问你婆婆在不在,她可能认得我。梁夫人现身,48年不见,哪还认得出。他说我是刘朗中呀!?呗儿?他才似有所悟,邀他们都进去坐。他说还要到丙海坝,梁二哥不在就不进去了。只说特来给梁二哥拜年,递上一盒茶叶。要了梁二哥的手机号,打去无人接。儿媳说可能在打麻将,手机未带。他们执意离开,儿媳打电话喊了辆先前那种农用车,又争着付了车资。

幸好有专车,一过丙谷的安宁河大桥,哪有原先稀稀落落二三十户农家的影子。双车道的两旁矗立着一家挨一家的楼房。底层的店铺卷帘门紧闭。除一晃而过的车辆外,没遇到行人。见有处人群聚集,大约是麻将室,问门外的小姑娘刘天明家住哪。小姑娘喊了声爸!,重复里面的回答说在前面街尽头。往前的楼房稍疏,开了几分钟仍不见尽头。问路边晒太阳的老头,大约耳聋不理。司机下来走到其身前才说你们走过了,在三队,倒回去里把路右边的白房子。调转头,三间门面的两层白房,前面是可停车的水泥地坪。他对着铺面左边的铁门猛捶,无回应。又高喊刘天明!,嘀咕难道无人?司机说,有动静。二楼的窗户拉开,一女子问,你找他干啥?他说我是他亲戚,请他来一下。女子关窗。他们卸下行李司机才把车开走。房子右旁的铁栅门后现一男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他走过去问吔!认不得啦?哟!是六叔,等我去拿钥匙。打开铁链上吊着的大鎖,刚才楼上的女子也跟了出来,他以为是天明的女儿。天明却向她介绍这是六叔。见他一脸错讹,说这个是我屋里。后来去坟山的路上,才说其有一子四女,二婚的媳妇比其小25岁,带来个女儿已安排在邮政储蓄工作。天明当了几十年的村主任,前些年才退下来,曾连续三届被选为市人大代表,有的是活动能力。然而至今没有入党,家庭出身亦是地主,若没有过硬的群众基础是不可能的。九十年代其到会理卖过西瓜,是他如今唯一认识的丙海人。

被延进屋,侄媳忙着泡茶递水,又抱来一箱未开封的枇杷,拣在盘子里请大家品尝。天明则以中华烟来敬,可惜客人都不抽。闲聊几句,他说明来意。天明说没问题,大叔婆的坟就在离此里把路的山下。天明领着他们经过一处停有几辆农用车的门面楼。车上装满粉红的蕃茄。一个妇女端着碗吃饭,招呼天明。天明介绍这是会理的六叔这是天文媳妇。天文从院子里出来,称还记得六叔,请各位进去坐。他却毫无印象。这家人正在收购西红柿,整车发往乌鲁木齐,据天明披露,一年可挣二三十万。

步入山道,跨过堰沟上的木桥,一直向上爬。他跟天明说,不对,没有这么高。天明似乎也感觉到,折转来。小路被树叶复盖,很滑。天明和庆麟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或牵或撑他才不至于摔跤。顺着堰沟这面往前,沟对面有几塚碑刻讲究的砖坟。天明说就在那背后。他却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当年的天地在他的脑子里经常萦绕,是个不高的缓坡,哪会是眼前高耸的危崖。若再过去几十米,山势倒像些。但人家是本地人,还记得文革时他与王承诚在阿咩坟前拉小提琴,怎可与之强辩呢。加上莉说不走了,总还什么都没有。阿咩带头不要坟,拒绝祭祀,纵使弄些香烛纸又烧给谁呢?他什么也没带。庆麟建议他和莉留个影。两个手机照出的形象都难看,即如他今生愧对母亲的真实写照。

天明要留他们,请大家上楼察看房间,说一准住得下。他说攀枝花的同学等着他们,今天非去不可。天明要媳妇联系直达车,一会儿到门口来接。又把果品、点心、茶水搬上楼顶阳台,围坐在隔热凉棚下畅谈。楼外是连片的塑料棚或薄膜地。天明家的围墙内圈了不下十亩,说是自己早就不种了,全包给外地人,薄膜每亩千元,大棚两千。这里的农民哪个不是地主?承包者多为会理、会东这面的。论财政收入,不到会理一半人口的米易年16亿,而依赖矿产的会理去年跌至6亿。想当年,米易属会理所辖的西路,是较为贫困的。如今得益于立体农业兴旺发达。天明话语间不乏自豪,对习近平更是五体投地,反腐特别深入人心。

吹了两个多小时,催了几次,那辆日产SUV才姗姗来迟。只有双排6座先就坐了三人。见他们年老,第二排的小伙退至后排,让出二排的座位。桢祥只好屈居莉和另一女子的位子中间受罪。坐定后,天明媳妇竟把车费给了,好像是110元,这不又让他欠下人情。女司机问到攀枝花的什么地方。他说要去渔门,可不可以直达。回答那只能包车,400元,不过此时体育馆到渔门的最后一班车可能还有。未上高速之前莉又开吐,司机说那边的路弯拐更多,你们还是在丙草岗住一夜算了。其他三人下车后,她把车开到原交通宾馆所在,说附近好几家酒店,又指了去体育馆的走法。

连续问了三家均告客满。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赶往体育馆。白色的旅游车倒是停了几辆,去红格和盐边新县城的都在揽客,唯独渔门班车说没有了,明天请早。再问旅馆,称下面的广场周边有的是。俩女士早就追得够呛,让她们坐路边石凳守包。他和庆麟来到广场,尽是临时搭建的售物铺面,哪有宾馆的影子。四围的街道搜个遍,三四家闪着霓虹的酒店哪怕在楼上庆麟都问过,依然没有空房。他说,只好联系他的表妹去克服一夜了。庆麟坚决不同意,说大过年的,哪会有四个人的住处,与其麻烦表妹,不如麻烦同学。立即打电话给老李,述说在攀枝花被凉办。老李马上联系在攀的二儿子,称儿子刚刚跟朋友喝了酒不敢开车,要他们先吃饭,然后到沃尔玛,儿子一定来接,决不会让他们流落街头或贴在墙上。并告他们儿子的电话。

四人在附近的快餐店把肚子装饱,到街边打的,一辆辆出租车闪过都有人。问个女孩告诉他们往前过地道,乘11路两站就是沃尔玛。果不其然很快就到并通知老二。一会儿,有个壮实的男人迎面走来,喊刘叔叔、程叔叔。述说老爸要是早几分钟打电话,还没喝酒,即可开车来接。这不,车子停在饭馆门口,只能打的回家。他们要老二帮忙找个旅馆。老二说家里有的是住处,自己一个人,老婆孩子都不在,还住啥旅馆。等了十多分钟打不到车,老二指指街对面说这里不好打,那里似乎空车多些,领着他们朝前经人行天桥到了对面。又等了十多分钟才拦下一辆,坐不下,只好让他和两女先走,交待司机拉到阳城广场。下车即见高大气派的入口和里面闪闪灼灼灯光下的树影,晓得是高档社区。旁边的阶沿上等了约半个小时,庆麟他俩才打野的赶到。出租车打表6.8元,野的要25元,老二给其30元叫不补了。

老二带路,乘电梯下负2楼的停车场转16楼。进门开灯,哇!耀眼组合,宽大漂亮;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园桌。他问头顶的水晶吊灯怕要几千元吧?回答一万多。房产证的建面180多平米,实际200余。说是此种大户型不好卖,建成几年未出手,不得不从原先的五千零/平米降至3280。比会理的房价还便宜。老二两年前以60多万买下,装修花了70余万,家具又是20余万。有专门的入户电梯。你说该多堂煌?十点半,老二说你们累了,先休息吧!待会儿我还要去把车开回来。四间卧室,主卧(有冲浪浴缸)及旁边的大卧(专门给老爷子预备,但其嫌床软睡不着,始终不来住)才带卫生间。老二坚持要两家叔叔分别享用,自己睡公共洗浴间对面的小卧。庆麟夫妇觉得占主卧不好,行李搬进搬出几次都拗不过,只好客听主安排。

如此环境,他一觉睡到五点多。第一次享受日本式的智能马桶。做操、洗漱、读经之后,六点半蹑手蹑脚出房。从沙发旁边的饮水机中取出电水壶准备烧水,按提示推、拉,怎么也掀不开盖。开静音看了会电视。七点过客人们先后起床。一会儿老二出来,把电水壶放回原处。原来只消按饮水机的某钮,便会自动上水,而且是经过四次过沥的纯净水。一问,该饮水机买成4000余元。这不又开了眼界。

老二开车请他们吃牛肉粉。莉什么也不敢吃,要了四碗三星,即面上一层牛心、牛舌、牛肉片,外加一个卤鸡蛋。本来他们只打算让老二送至体育馆赶班车。老二却执意直送渔门镇。莉坐副驾位。奥迪Q5一直匀速,不敢开快。岂知离山顶不远,有群羊子靠左,对面一辆车为避让从右边占线冲来,老二不得不一个急刹,骂了声娘。莉立即吐了几口。在路上老二就接到朋友召唤的电话,一送拢就调头回去了。他们的同学中子女发财的不少,但像这样愿意把主卧让给父母的朋友,放下正事为长辈跑车的恐怕凤毛鳞角。可窥老李的家教。

老三在新县城工作,正要回去准备上班,接到老头子的指示,留下来与大姐一道为他们接风洗尘,然后再送到惠民老家。在原先祖屋的地基上矗立着一座两层楼,四套三室一厅住房。旁边新修的堂屋看上去层高无比,宛若烤烟房。堂屋正中自然是天地君亲师  ,奇特的是左边墙贴着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观音瓷画。此画颇有来头。

老李一三年曾遭车祸,车子打滚的一刹那,晃见湖面上有观音像。后来人们营救,发现面包车只离水面半米,再下去就葬身鱼腹了。老李康复,认定乃观音菩萨护佑,曾经请几个画师创作,均不满意。后来成都文殊院旁的一个画家,终于按照其描述的形象作出,果然是裙裾摇曳,仙气飘飘的美女。老李付稿酬3000元。

再者是堂屋外面,门两边的过道墙上,为观音像大小一半的两幅,乃修成没几年的家谱里的插画。左边那幅有站在大树下的十余个男女,身着士农工商医教的不同服饰,象征家族兴旺,涉足各行各业。右边背景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雕花门窗,男子搀着老者,一个少儿跟着往里走。老李说初稿画的是三人从里面出来,其隐隐觉得不合适。画师一拍大腿对。现在这些龟儿子就想把老的挤出来。才改成这样。尽管没有面目,只有背影。老李拿着三幅画专门到佛山烧成瓷砖,按平方计1.8万元。够虔诚吧!

他知道老李不重钱财,只带了一对景德镇的方瓶作为贺礼。瓶的四面分别为梅兰竹菊。此时把出放至神龛下的台面上。老李用手去比,刚好比神龛矮一指,露出满意神色。后来经屋外指点,才知道堂屋要比住房高,住房比厨房高,厨房比猪圈高等等讲究。庆幸所买的花瓶没有比神龛高,否则该使主人扫兴了。过道能摆两桌席。六米高的水泥园柱和其上的横梁为了冒充木质,用500元一斤的土漆刷成黑亮黑亮。可惜没有雕花门窗。

楼房和堂屋对面一排平房。工具房内有粉碎机之类。宽大的厨房里面还设专门的屠宰台,看样子才杀过年猪不久。厨房与猪圈之间两间卧室,均带卫浴间,还设坐便器。老李说你们今后来就可以住这里,这次却不行,还得回渔门镇。问为什么。回答卧具不够,菜也没种出来,拿啥招待?长长的院子为水泥地坪,容不下丝丝绿色。两年前听到老李大兴土木,以为是修别墅。背着老爸儿女们个个声讨,说老头子又不找人设计,又没图纸,完全是想咋修就咋修,弄得倒土不洋。谁会去住?他只能安慰道,这是你爸的作品。他有成就感,心里高兴就行

参观完内景,老李领他们出去。农人们正忙着插西瓜秧。一垄垄的薄膜或塑料棚。老李家的责任田亦包给别人耕种。说是之所以不顾全家人的反对重修老宅,是怕自己死后房子倒塌,土地也没有了。子女们看不到当地的发展前景,今后这农村房会愈来愈值钱。土地的增值空间更大。何况还有菩萨保佑呢!

他这个同学老友脑瓜好使,人又勤奋,算个改革开放以后先富起来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盐边县还没中学,离其家乡最近的当属会理中学。开学、放假都要走两天的山路。五八年初中毕业后考入大跃进中新建的西昌地质学校。实际是地质队的技术员带着孩子们满山跑。作为姣姣者,被选中到重庆地校进修。至今言谈,第四纪沉积岩等等术语随口而出,是同学中少有的勿忘所学之一。说不定其生财之道亦在于学识的运用。比如述说某次在山路旁小解,踢到个石头,所含沙泥金光闪闪。拾起掂量有些沉重。再看山势,其料定溪流之上必有金矿。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曾给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写信建议开发。结果石沉大海。听到这里,他说县长或他的秘书莫不以为你发神经呢?

再谈到一次路过某金属矿山,见倾倒的乱石中有些夹着红、黄色彩。后来遇到个外地来收购玉石的商贩,老李建议其把那废弃的矿山盘下来。竟然开采出了成吨的黄腊石,做成工艺品,很赚了些钱。老李渔门镇客厅里摆放的有风景纹的红彩石,就是那人为表示感谢送的。

老李从不谈自己的发财经,但对民间的中草药单方到了痴迷的程度。那次车祸,摔断肋骨,伤及胸椎,竟敢在医院里背着医生用自泡的药酒擦敷。很快要求出院后一直包草药,才会好得这样快。同学中谁得了疑难杂症,老李都会不远千里寻医送药。他记忆最深的是零五年思懋患肺癌,在攀枝花手术开胸后发现已多处转移,马上停止,向病人撒谎手术很成功。老李推荐附近山上的谢老头。称其曾治好某首长的癌症,因而名声大噪,其常年抽鸦片烟,公安也睁眼闭眼。出院那天,家属专门找了辆面包车,老李和他陪着把思懋揹上山。进入敞开的小院,堂屋里香烟燎绕。一个干廋的老头趟在有神龛高的靠墙石台上正吞云吐雾,见到老李招呼他二哥来啦!,才翻身下来。老李介绍来人、来意。把医院的各种检查资料奉上。老头啥也不看,望、闻、问皆免,直接就。闭着眼睛,左右开弓号了十多分钟脉。看了看舌苔。即口授儿媳妇开单。完后儿媳妇到旁边的药房,捧来一大包不下五斤的药材,交待必须自行准备的引子,称一起熬十多次,泌出的药汤可放进冰箱,每天三次,温热服用。药不贵,才150元。而引子却有些考究,比如蚂蚱和爬沙虫,均是市面上很难见到,多方托人才弄来。此后,老李又专门给思懋送来几副药。怎奈思懋气数已定,无力回天!

老李还几次提到一事。其住家附近有个女乞丐,出于同情曾多次施舍。有天女乞丐说,老弟,我知道你心好,送你个单方,要是头疼脑热、肚腹肿胀、屙血闭尿什么的,你找双经汗的草鞋熬水喝,包管好得快。但是一定要穿过的草鞋,脚汗愈多愈管用,新草鞋不行。只可惜现在草鞋绝迹,无法验证这方子。也许乞丐因为穷,只能用这恶心的方法来心理治疗。老李却深信不疑。自言如果哪天身无分文,仅凭这些单方,也能走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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