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6日上午10点20分,海韵在航行了12天之后,安全地到达马绍尔群岛共和国的首都玛吉露海湾。湾里停靠着十五六条帆船。
帆船之家聚集的地方,实在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我们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在这里结识了许多有经验,有精彩故事的航海漫游者。
泰德和凯仁
在我们首次慢慢地驶进玛吉露海湾时,有一条小船向我们开来,船上一个六十来岁,黝黑精瘦的西方男子,和蔼可亲地向我们打招呼:
“你们好,欢迎来到玛吉露!我叫泰德,Sequestre 船长。你们的船吃水有多深?”
“谢谢你,泰德!我们的船吃水六英尺。”Max回答道。
“你们可以在B区找一个系泊浮标绑上。跟我来吧。”
泰德领着我们来到一个系泊浮标前,帮助我们把海韵绑好。
系泊浮标(mooring buoy)是一种底下沉一个大锚或大水泥块,用很粗的缆绳系着漂在水面的浮标的设施,游船要停在这里时,可以绑在浮标上,不用自己抛锚。一般情况下,系泊浮标设施是由岸上的政府机构或营业公司安装。一来是为了保护海湾的海底,二来是为了在有限的海湾有序地停更多的船,三来是为了收费。这里的系泊浮标是由当地的政府管理,每个船收费3美金一天或20美金一个月。
泰德给了我们一个漂亮的草编包,里面有好多非常重要且实用的地方信息,从如何办理入境手序和去外岛游玩的许可证申请至出租车费用,洗衣店,超市,飞机场地址,应有尽有。还有当地的风俗民情,文化习惯,简单的玛绍尔语发音等。这个“欢迎光临手册”是来这里的航海漫游者收集整理的。我们如获至宝,以后的一个多月里,靠着它,在这里行动起来像个老土地似的。
第二天傍晚,我们请泰德和他太太凯仁来海韵共享日落小饮。
这对来自美国东部,看上去绅士淑女型的夫妇,其经历却让我们大开眼界。
泰德原来是工程师,凯仁是护士。他们的家,一艘36英尺长的三体帆船是由他俩自己造的。他们离开美国17年了,航海漫游12年,绕地球转了一圈,在新西兰工作了5年。现在是在绕第二圈。他们说起环球航海漫游,好像是小菜一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把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对我们的忠告是:
“凡事一定要尊重自然,不赶时间。气象预报说能动才动,该停则停。”
我悄悄地把毛主席“人定胜天,与天斗,与地斗”的教导暂时封琐到角落里。
他俩的航海费用是工作期间的积蓄和泰德边航海边帮人修船的收入。像大多数航海漫游者一样,他们生活很简仆,能省就省,以延长航海寿命。
他们很喜欢新西兰,自然风景美丽,国人勤劳和善。
泰德和凯仁是我们这次远航遇到的第一对具有环球帆航经验的漫游者。
我们很喜欢他们实实在在,自由淡定的风格。后来,我们决定在新西兰定居,可能也有点受他们的影响。
佛法范3号(Dharma Bum III)
听说这里有个叫佛法范3号的双体帆船上住了个中国女人和她的德国丈夫,还有一个4岁的小女儿。
我很兴奋,盼着早点遇上她。
在我们到达的第三天上午,一条小船向我们开来。船上一对母女。
我赶紧走到后甲板迎接。
“你好!我叫丽萍。这是我女儿江悦彤。我们是从佛法范3号来的。”母亲说。
“你好!你好!你好!我叫王静莉。这是我大儿子子虚,小儿子无虚。欢迎来访海韵!”我招呼二个儿子帮客人把他们的小船系在海韵的船尾。
外舱太阳晒得厉害,就把客人让进了内舱。
好标致的美人儿!
母亲白晰秀丽,身才像个芭蕾舞演员。女儿是个双目机灵,红唇白齿,浅发玉颜的活洋娃娃。
“我一来就听说这里有个中国人,太高兴见到你们了! 你们航海有多久了?从哪里开始的?准备到哪里去?”我问道。
“我也是冲着你这个中国人来的。我是台湾人。你呢?我们在海上有二年多了。悦彤二岁多一点点我们就开始了。从加勒比海出发,准备环球绕一圈。你们从哪里来?准备环球吗?”丽萍说。
“哇,你们太厉害了!准备环球啊?我是在上海长大的。我们原来住在美国加州,去年十月从加拿大的温哥华岛出发。准备试上一年半载的航海生活。撑得住就漂长点时间,吃不消就上岸。没有环球的雄心壮志。”我答道。
“你们航海有二年多了, 你们的皮肤怎么保养得这么白啊?”我不顾礼貌,忍不住问。
“已经黑了许多。我们可能是天生比较白。悦彤出生时,雪白雪白的,医生和护士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的婴儿。我们虽然住在船上,但是不怎么游泳。这可能也是没有晒得太黑的原因之一吧。”丽萍和善地答道。
“妈妈,你已经讲了很多话了。该论到我说了。”洋娃娃悦彤用流利的中文插话道。
“好啊。你要跟阿姨说什么呢?”漂亮妈妈笑盈盈地问女儿。
“阿姨,你们家有小船吗?”悦彤问。
“有啊。小哥哥的爸爸现在开出去办点事。你的中文说得真好,是妈妈教你的吗?”我说。
“是的。我跟妈妈说中文,跟爸爸说德文,跟外面的人说英文。但是,我最喜欢说中文。”悦彤说。
“哇,你真棒!小小年纪就能说三国语言。你平时跟谁玩啊?”我问。
“我家里有很多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仓鼠, 她很聪明,很乖。但是,她在远航时遇到坏天气会晕船。我也会晕船。那时,我们俩就躺在床上玩。妈妈,我可以叫阿姨到我们家里来跟我的朋友们一起玩耍吗?”悦彤很有礼貌地讯问她妈妈。
“当然可以。”丽萍答道。
乘悦彤跟我的二个儿子玩的机会,我向丽萍讨教水上人家过日子的技巧。
看上去年轻优雅的丽萍可是个“老水手”了。她跟丈夫在生孩子之前就已经在太平洋帆航过10个月。
在这个物质条件困难的情况下,做个好主妇是不容易的。丽萍告诉我,碰到有卖价廉物美产品的码头,就大量购买储存。买到便宜的肉类,可以做成罐头。他们有一次买了好几百个食品罐头,以备在没有东西可买的地方生存。她家连啤酒都是自己做的。
看到我们船舱内有的窗子用胶带把塑料布贴在那里,以兜住漏进来的水,丽萍开心地说:“我看到的大部分帆船,主人是退休的,舱里舱外收拾得井井有条,永远像是为杂志封面拍摄做着准备。我一直为自己的家没有别人的船那么完美而难为情。看到你们的胶带和塑料袋贴在那里,我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也有航海家庭是以能够过日子为主的。”
“是的,我们现在是以生存为底线,顾不上好看不好看。我小儿子曾说别人的船是发达中家-Developed boat,我们的船是发展中家-Developing boat” 我同意道。
除了柴米油盐,我们又聊了做母亲的热衷话题:孩子教育问题。很高兴得知我们都是用卡维特(Calvet)家庭自教的教才。丽萍的本课是数学,曾在台湾与做老师的丈夫一起办了个很成功的课后补习班。夫妻二人都有教学经验,难怪悦彤这么小就开始正规上课了。
在玛吉露聚了几次,我们二家在8个月之后,又前后脚赶在大风暴来袭前夕,到达新西兰的奥普瓦码头,绑在同一个浮桥上等待入境。
聪明活泼的小悦彤,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会讲中文的航海漫游者,每次看到我都有说不完的话。
有一次她还告诉我:“我很喜欢你,我要跟你结婚。”
我说:“好啊!我也很喜欢你。 可是,要结婚的话,你大概得先跟我的丈夫决斗喔。”
丽萍一家在悦彤10岁时完成了帆航环球的壮举!现在定居德国。
鉴于悦彤不寻常的成长历程,2014年,她应邀在世界上最有声望的演讲会“有话要说”(TED Talk)上发了言。是当时此会历史上年龄最小的演讲者。
安吉拉
在马绍尔碰到的另一个精彩人物是来自澳大利亚的安吉拉。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六十出头)要年轻至少六七岁。可能是因为她总是笑容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
安吉拉住在双体帆船哈橹卡上。我开始以为她与船长斯巴克是夫妻。后来才知道,她是个义务船员。
安吉拉原来是个按摩师,酷爱航海漫游,可是,没有自己的船。
退休以后,她就在网上或帆船杂志上刊登自己愿意跟船的广告, 同时也应征别人寻找航海帮手的广告。
她告诉我们,大多数时候,她是在朋友或朋友的朋友的船上搭船。
人各有志,处得好,就多同行一程;处不好,就少呆一阵子。总的来说,是非常开心的。她已经在17艘不同的帆船上做过义务船员。
当然,有所得,必有所失。
最危险的是上了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的船。等她意识到危险性时,船已经开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凭着她与人相处的丰富经验,坚毅的神经,良好的心理素质,和乐观的态度, 硬是把杀人犯稳住,直到船靠岸才伺机逃跑。
这个经历,令她乖乖地在老家悉尼呆了一阵子。后来忍不住大海的召唤,又出来搭船了。不过,与杀人犯同船的事,她至今也不敢告诉自己的孩子,怕被终身禁游。
安吉拉很善于社交。特别喜欢孩子。
我们一起到奥鲁环岛参加他们的独立节庆典时,安吉拉所到之处,总被一大帮小孩子围着。她与孩子们一起玩游戏,谈笑风生,玩童一个。有的孩子叫她“医生”,因为她的口袋里总是装着创伤膏药和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