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女儿申请大学,那是前年秋季的事了。女儿的高中成绩一向很好，SAT 总分超过两千三，其中阅读部分得了满分。她参加了三门SAT的分科考试，科科都超过七百二，其中数学也考了满分。她是校学生会的成员、校刊总编、校女子划船队队长、得过女童军的银奖、铜奖。
女儿还有个全美女子重剑冠军的头衔。但她被录取却不完全是由于她的剑术。相反，她的这项才能很可能导致她丧失了一次机会。事后我曾感叹：你真是没法儿确定哪片云彩上面有雨！
很多孩子趁上大学之机要远走高飞，离父母越远越好！女儿也不例外。她一心要去斯坦福大学。斯坦福大学击剑队的教练也表示对她感兴趣；她高中的升学指导员（College Councilor）也扬言，按女儿当时的成绩和“政治表现” ⑴，不靠击剑也她也可以进斯坦福大学。女儿吃了定心丸，她只申请了斯坦福的“早录取”计划。我们一个劲儿地告诫她别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她早些准备申请其他大学。她从不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敷衍我们：“我会的！”
十二月十五日，斯坦福大学的通知来了，但不是录取通知，而是“延迟”通知。即女儿被划拉到按正常截止日申请的那一堆了。 我们慌了手脚，各种“升学指导”都说申请人不大可能被“延迟”后再被录取；她学校的升学指导员也婉转暗示斯坦福大学是没戏了，除非女儿在这个“延迟”期间 又有非凡成就！
女儿情绪低落。一个星期不想做任何事情，只在网上和她的朋友聊天抱怨。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上班前、下班后、班上打电话、发电子邮件叮嘱督促女儿快写申请，别误了截止日。圣诞节到了，离截至日还剩一个礼拜，女儿终于有所行动了！
她和她的升学指导员开列过一个“志愿”表，列上了女儿想去的学校，指导员给分成三类：“可能及类”、“可及类”、及“保底类”。保底类的就一所学校；女儿的这所高中是某大学的附中，有不成文的规定，这所高中的毕业生平均成绩在B以上只要申请都会被录取。
其他两类就要费一番脑筋了。女儿希望参加大学的击剑队，所以她只考虑有一流（Division I）击剑队的学校。可击剑这种贵族运动在美国并不十分普及，那些一流学校才设有一流的击剑队。有些学校体育运动很好也有一流的击剑队，但对学习成绩要求不高， 女儿上这类学校有些委屈。“可能及类”中列的大都是那些常青藤学校，“可及类”中没几所学校。好在女儿的这所保底学校也不错，只是这所学校没有像样儿的击剑队，女儿很不情愿。
申请一流大学的孩子大多数都成绩优秀且“政治表现” ⑴良好，尤其是我们华裔的孩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GPA4+、SAT 多项满分，一大堆AP成绩，校刊编辑、小提琴或是钢琴等音乐比赛上得过大奖。录取办公室可能只有靠那篇作文来区分这些孩子的申请。女儿的文章能不能在录取办公室里“飞起来”着实让我们担忧了好一阵子。
我们从不担心女儿的英语写作能力；担心的是文章的内容能否起到“抓眼球”的作用。我们读到的范例作文，大都是讲作者如何逆水行舟，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取得成功、或去亚非拉国家自讨苦吃，却从中受益的故事。女儿写的是高中生戏剧性的生活和烦恼：今天这俩儿好了，明天又恼了；他（她）们把女儿当作“心理医生”和 “红娘”。文中充满了黑色幽默；要我说都属于无关痛痒的小资情调，离解放全人类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有多少读者能欣赏那种黑色幽默。要是阅读者也为人父母，他们会不会另眼看待这些半夜不睡觉在网上浪费时间的孩子们？
我们婉转地把这些担忧讲给女儿听。她却不以为然：“鸭子先生（Mr. Duck，她的升学指导员）说我的文章很好，文字好、内容也好！”我们不断旁敲侧击，最后终于把她惹恼了，抗议道：“我同学们的父母都没有介入他们的大学申请。我给你们看我的申请，却受到这等折磨（torture）。你们有问题，去找鸭子先生好啦！”从此不再让我们过问她的大学申请。
我们只好去找鸭子先生，谈了我们的担忧。鸭子先生说招生办公室每人每天读几十甚至上百篇文章，可有几个高中生能有过解放全人类的壮举？所以他们读到的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他肯定女儿的作文出众会引起注意。他又说，阅读者都受过专门训练，要从文章中读出孩子的个性、潜力和写作能力，而不在意故事的具体细节。
鸭子先生曾在某大学招生办公室供事，他的话应该是最有权威的！但他也曾扬言女儿肯定能进斯坦福大学。那次误导一直令我们耿耿于怀；对他的话我们也只能打上折扣，将信将疑。
终于，三月上旬的一天女儿收到了Williams College 发来的提前录取信。信中还专门提到了女儿的文章“读起来令人愉快”！我们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女儿高兴地手舞足蹈：“我说过我知道怎样写大学申请！”
女儿虽有全国冠军的头衔，但她的大学路却不是走的体育这条捷径。每年大学申请季节，体育教练会提交一份名单给招生办公室，列出他想要的体育人才。但通常老队员毕业了才有空缺名额。像击剑这种小项目，每个剑种通常只有四名队员，能登上教练名单的每年也就一、两位，或者干脆没有。教练常去国家赛场上物色他将来的队员，特别注重那些十四、五岁就成绩非凡的剑手，如果这些孩子连续几年继续进步很快，就会被教练选中成为意中人。我女儿起步很晚，她从高一第一次习剑⑵到高三那年拿到了全美冠军的头衔，一共也就参加过两、三次全国比赛；因此从来没有进入过任何大学教练的雷达。那些名牌学校更是放眼世界：哈佛大学前年招的是2008年代表以色列参加北京奥运会的选手；斯坦福大学去年收了多次代表美国参加世界比赛、全国积分一直名列前茅的剑手。能登上这些学校的教练名单更是难上加难！
有的招生办公室见到某个学生符合要求，又在某个体育项目上有些能耐并表示兴趣，会主动和学校的教练联系，如得到教练首肯，该学生的被录取的机率会大大提高。 我们每次去看校园，都尽可能地去拜见学校的教练，希望女儿能登上他们的名单；即使登不上，也希望在招生办公室询问时教练能替女儿美言几句。但教练们早有了 他们的“相好”，而且他们也从没见过女儿在赛场上的表现，她自然是上榜无望。只有哥伦比亚大学和杜克（Duke）大学的教练邀请过女儿去参观过校园、和在校生同吃同住了一两天，女儿算得到过教练的青睐。
后来有个教练解释说，你要是不在教练名单的榜首，不如不在名单上。如果榜首的那位候选人被录取了，名单上的其他人就被放在等待队列中了。考虑到有人被录取后又决定不来该校，一般学校多录取百分之十几的学生。等待的队列只有在很多学生决定不来时才会被启用。要是一个要学物理的学生决定不来了，招生办公室就会在等待队列中找一个也要学物理学生来替补。教练名单榜首上那位被录取了又决定不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如果因击剑进了等待队列就没希望再被捞出来！我想很可能女儿申请斯坦福大学遭遇的就是这种情形。她上了教练的名单，但不是榜首！榜首上那位多次代表美国参加世界比赛、全国积分一直名列前茅的剑手欣然接受了斯坦福大学的录取，女儿的申请就被踢到了“被遗忘的角落”！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测而已。
女儿一心想上斯坦福大学却没被录取，但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等大学录取了她，最后她选择了哈佛。一个同事的女儿一心要上耶鲁大学，耶鲁没要她，哈佛大学却录取了她，成了我女儿的同学；我们也见过几位同时被斯坦福、哈佛和耶鲁录取的孩子。所以我说，你没法儿确定哪片云彩上面有雨！按我们老俩口的意思，女儿上学离家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⑴ 美国大学看重学生的领导才能、社区服务也即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和行为，及其他课外活动的成就，我把这些都算作“政治表现”。
⑵ 老康 “女儿习剑” 《絮语》 牛顿中文学校校刊2007．6。
【作者“抵赖”】此文非升学指导，若造成误导本人深表遗憾。
两千一零年一月美国麻省牛顿市，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