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十七) —— 女儿出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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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月后母亲就回到学校上课,她比以前更繁忙了,为了一家老小能吃饱饭操心费力。

在1958年初夏,如火如荼的“大跃进”运动开始了,人民公社取代了合作社,一切公社化、平均化,包括吃大锅饭。金带场有两个食堂:居民食堂和机关食堂。居民食堂只有煮红苕,机关食堂除了煮红苕,还有米饭、米汤和蔬菜。母亲去机关食堂吃饭时,带些米饭、蔬菜和米汤回家。米饭和蔬菜省给外婆和孩子们吃,米汤给我喝。

母亲常把到嘴的粮食都省下来,吃得少,所以,哺我的奶水不够,就用米汤喂我。我不管是奶水还是米汤,只要吃得打嗝了就不哭了,整天乐呵呵地笑着。

那时候一家人能粗茶淡饭填饱肚子就很好了,根本开不了油荤。自我出生后,父亲每周末都回家,常去乡下的堰塘钓鱼,为一家人改善伙食。外婆把父亲钓回来的鱼做成麻辣芹菜鲫鱼,孩子们最爱吃,尽管麻得嘴唇发木、辣得喉咙冒烟,还喊着要吃。父亲只吃芹菜不吃鱼,省着给老小和母亲吃。

每次父亲去钓鱼时都要背着哥哥们,悄悄地拿起钓鱼杆、提到鱼竹筐、装好蚯蚓鱼饵,从后门溜出去。这次就没能躲过他仨,他们蹦蹦跳跳地跟了去。

两小时后他们回来了,父亲把空的鱼竹筐递给外婆,抱怨道:“有这仨淘气包跟着,我怎么能钓到鱼啊!”

“好啦,钓不到鱼不是你的技术不好,怪他们捣乱,”外婆笑着接过他手中空的鱼竹筐说。

哥哥们冲着他们做鬼脸,吵吵嚷嚷地跑开了。

尽管没有鲫鱼,外婆照样做了一大碗“麻辣芹菜鲫鱼”端上桌,孩子们围着饭桌高兴地吃起来。

“怎么没有鱼呢?”二哥突然发现碗里只有芹菜就问道。

“想吃鱼啊,筷子要夹碗边的芹菜才有啊,因为鲫鱼是贴边游水的。” 外婆逗他。

大哥想起来了,父亲今天根本没有钓到鱼,他瞪着三哥说:“都怪你,在堰塘边说话那么大声,把鱼都吓跑了!”

三哥不甘示弱,冲着大哥说:“怎么怪我?二哥还往堰塘里扔石子,打水上漂呢!”

西仁也有点急了,对父亲说:“开钦哥,下次千万不能让他们跟你去了。”

“我也不能拴住他们的腿啊!”父亲无奈地苦笑着回答。

“好啦,下次让他们去,西仁一定要跟上,管住他们不许添乱,这样我们就有鱼吃了。”听母亲这么一说,大家愉快地笑了。

又一个周末父亲回来又去钓鱼了,这次可是大丰收:三四指宽的鲫鱼十来条。三哥都提不动装鱼的竹筐,还是西仁把鱼竹筐提回来的。哥哥们甭提有多欢喜了,一家老小每人都能吃到一条整鱼。因为有鱼吃,母亲就留郭孃和祝一姐住下,第二天再回去。外婆这次做了两大碗麻辣芹菜鲫鱼,另外还装了两条鲫鱼在一小碗里,让大哥给张爷和刘妈夫妇送去。饭桌上,外婆在每人的饭碗旁边放一个小盘子盛鲫鱼,不停地叮嘱大家小心挑鱼刺,千万别吞了鱼刺卡住喉咙了。大人们帮孩子们小心地拨鱼刺,特别是三哥和祝一姐,全靠母亲和郭孃拨出鱼肉给他们吃。

大家吃了鱼,饱餐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饭桌。可是,母亲感觉喉咙不舒服,怎么咳嗽或咽水都觉得有鱼骨头卡在喉咙了。

父亲有些担心,对母亲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第二天父亲陪母亲去了资中县医院,医生检查后,确定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上,可是没有把握取出来,建议转到成都大医院去。这可把父母吓坏了,马上捎了个口信回家,就直接去了华西坝上四川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医生用喉镜检查了母亲的喉部,发现局部水肿,有划伤的痕迹,没有看见鱼刺,估计卡在喉头上的鱼骨头已经掉进胃里去了。母亲住院观察了几天,没有危险后,就出院回家了。

那时我有三个月大,在母亲离家的第一个晚上,我饿得哭个不停。 在邮局隔壁邻居的刘大娘刚生了小孩,半夜听到了我的哭声,一问才知道母亲留下我上成都看病去了。第二天她就叫外婆把我抱去喂奶。她一天喂我两三次,外婆再喂我一些米糊糊和糖水,晚上我再也不哭了。几天后我就把刘大娘当亲妈了,躺在她的怀里“吧唧吧唧”地吃奶香着呢。

母亲只离家一周,在成都常因想我而掉泪。她一直为我保留住奶水,奶胀时,就让父亲在医院找一个奶小孩来吃她的奶。有一次抱来一个左眼巨大的婴儿,把母亲吓得不敢看,直到婴儿把两个奶都吸吮空了,被护士抱走后,母亲咚咚快跳的心才慢下来。

当母亲回家时,看到我活泼可爱的样子,一点没有因她不在家而饿着,她笑了,感谢刘大娘为我喂奶。当她要抱我时,我竟不要她抱,我已经不认识她了!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此话一点不假。

 

风起云涌的大跃进运动一浪高过一浪,除了建立人民公社,就是全民大炼钢铁。金带场支起好几个烧铁炼钢的小高炉,家家户户上交带铁的家伙,炼出来的生铁要送到资中火车站去,再运到大城市的大高炉去,炼出钢锭钢板钢筋去修铁路、建高楼、架桥梁。

刚开始金带场的小高炉还有破铜烂铁烧,后来没什么可烧了就把铁锄、镰刀、火钳、铁锅也往小高炉里送,连哥哥们夏天穿的木头板板拖鞋底下钉的铁掌,都抠下来去烧生铁。有一天外婆用背裙背着我去居民食堂取煮红苕,只有哥哥们和西仁在家。有两个社员来到后房子,他俩东翻西找也没有看见含铁的东西,最后盯住了灶台上的那口大铁锅要拿走。孩子们又抓又拽、又喊又叫,试图阻止他们把它扛走,可终因身单力薄而没有拦住。孩子们急得团团转,没了主意。

还是西仁机灵,对哥仨说:“找大姑去!”转身窜出了门。

大哥马上回过神来:“对,找外婆去!”

他话音刚落,哥仨一绺紧跟在西仁后面,飞快地跑向居民食堂找到外婆。外婆一听这还了得!她把手中的煮红苕递给西仁,吩附她带着二哥、三哥先回家等着,她仍背着我、领着大哥直奔上街操场的小高炉去。

在小高炉旁有几个社员,其中有周二哥,他是佃农出生,家庭成份好,是公社里的骨干,负责小高炉烧生铁。见外婆来了,一问才知道为了一口铁锅。大哥一眼就认出抢铁锅的那两个社员也在这里。

周二哥马上把他俩叫到跟前说:“大炼钢铁也不能拿居民的生活必需用品呀!”

“就是嘛,我家全靠这口锅熬粥煮汤,我背上的奶孩子还指着它每天烧水洗澡呢。”外婆愤愤地说。

还是大哥眼尖,一下就发现了那口大锅还没有被塞进小高炉,周二哥就叫了一个社员把它捡出来,给外婆送回去。

学校的老师不会烧小高炉,公社就派他们挑生铁送去资中火车站。有一次母亲和几位老师在送生铁去资中的路上遇上了雷阵雨,淋成了落汤鸡,生铁也越挑越重。他们紧赶慢赶地到了火车站,天已经黑了,怎么也找不到收生铁的管理员。

母亲看大家都精疲力尽了,就说:“把生铁就倒在这里吧。”

他们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就把箩筐里的生铁都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上午,一个社员急匆匆地跑到学校告诉校长,昨天老师们送的生铁没收到,金带公社的生铁量没有完成。校长一听也着急了,马上找到母亲和那几位一同送生铁的老师问清楚。

他们七嘴八舌地讲了事情的经过,校长听后生气地说:“你们怎么随便把生铁倒了!”

母亲先是一愣,然后对校长说:“难道我们再挑回来?我还有在家等吃奶的孩子,我得赶回家喂奶啊!”说完头也不回就上课去了。

另一位老师也说:“我可没有力气再把生铁挑回来了,”说完也不理校长转身走了。

原来是资中火车站收生铁的管理员看见下雨,天也快黑了,就早早地回家去了。最后公社把生铁没送到的责任怪罪于那个管理员,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修改于2018年3月22日从原创发表在:http://mp.weixin.qq.com/s/oPkP75VojzwJyuR5oqBpDw

(图片来源于网络)

春之丽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高斯曼' 的评论 : 谢谢跟读。
高斯曼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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