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打击
一天放学回家，没见妈妈很是奇怪。过去我们一到家，就可看到妈妈，她知道我们应到家的时间，决不允许先玩再回家。她要知道今天在学校的情况、作业、活动等，并给点小零食，然后各自回屋做作业。做完作业就可玩了。我跑去找保姆薛妈，保姆说下午爸爸突然回来说外婆不太好，可能去世了。他们急忙坐了学校的小轿车进城，让我们不用等他们吃饭。晚饭时保姆照料我们吃饭，然后让我们睡觉，保姆办完就下班回家了。到我们睡觉时他们还没回家。我奇怪刚死就下葬吗？什么事会回不来。
三寸金莲 ， 中国女人的“享受“
回想抗战时幸亏有外婆的接应，否则会更苦。外婆是很阔人家的闺秀，瘦高个子，但脚特小，实在不般配。他的脚裹的极狠，非常小。应该说是典型的三寸金莲。一次在她洗脚时我看见她可怕的脚，这是第一次。真把我吓坏了，她的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脚后跟是一个大园砣，除可见一个大脚趾外其它脚趾全窝在大脚趾的下面，脚背隆起，袜子是三角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极小的步子。
谁会这样狠作这残忍的事？我去问妈妈，妈妈说当然是外婆的母亲了。为了外婆可以嫁给阔人，她的母亲必须这样做，长大后果不其然嫁给了清朝的秀才。
妈妈说她和保姆差不多大，小时也裹过脚。那个时代女人要想嫁到好人家就必须裹脚。
妈妈的母亲和外婆逼她裹，白天被裹住太痛了，晚上趁大家睡觉，就偷偷放开。第二天挨打后又给裹住。经过不停的反抗，大人管不了，妈妈得胜，放了脚。
保姆可比妈妈惨。她说在农村她家穷，她裹脚时间较长。但因早早就嫁到了婆家，丈夫身体不好，需要下地干活，脚就放了，但她走起路来仍然很晃。
我姨生在辛亥革命之后五四运动时，妇女在某些方面得到了解放，又在北京，很幸运没裹过脚。
给她们裹脚的人自己也受过同样的罪。因为那个时代的阔男人把女子当作花瓶、玩物。认为女子小脚好看，走起路来小步子，摇摇摆摆很漂亮、很娇嫩、很文静、是淑女，说明有好的教养。为了能嫁到大户人家，咬牙、流着泪来受这个罪。裹脚是旧社会对妇女压迫之一。
回想当我有了自己的女儿时，看到她小脚特好玩，特可爱，象一块白橡皮，还可以给我按摩后背。我经常亲她的小脚，有时还会放到嘴里唑它。我绝不会下手来裹她的脚。真不能想象妈妈的母亲在她小时会下得了手。大概全世界只有中国妇女受过这样的罪。
保姆小时还生过天花，命大活了下来，但满脸是麻子。丈夫死得早，为了养家，就只身一人到北京做保姆。她进城不久就给外婆做保姆。应当感谢她照顾了外婆终生。
娶姨太伤天害理
外婆生过几个小孩，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个：我妈妈是老大，弟弟是老二，和一个比妈妈小十二岁的妹妹，就是上面说的姨。姨出生在外公鼎盛时期，外公有许多钱，住很大的房子，有保姆、丫头、听差、管家等。外公钱多了就膨胀，用钱逛窑子，娶小老婆。全家对姨就是娇惯。妈妈刚上高小，然后是上中学，也不会去关心姨的成长。姨从小就和大人去看戏，打麻将，逛商店、买东西，没有人督促她应当好好学习。
外婆没文化，只会溺爱姨。外公有小老婆后，在北京住在另一个房子里。再也不像过去按对妈妈的管教来管姨。过去是小学校长，应当知道该如何教育小孩。但有了小老婆之后，大老婆这边已无心管了。对姨的功课好坏一点也不在意，这和妈妈小时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
姨和妈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说话不实在，骗人。妈妈大学毕业后住在家里发现了，那时她才十二岁，妈妈忙于拼命挣钱，也没好好管。姨中学毕业后功课很差，再想管一下她，但已太晚。虽然考上辅仁大学，但永远毕不了业。
回想日本占领和外婆住在一起时，看见她把烟末装在长的管子前面的小勺里，抽起来还吧嗒著嘴。这烟很臭。把她的大房间全熏黑了，还有非常怪的味：是烟，饭，大小便的混和。后来听说她也抽大烟，这是由于她忧郁的心情。自从儿子十多岁死后，一个女人无子就没地位，再生一个还是个女的，翻不了身。丈夫偷偷的娶了小老婆，本不想让外婆知道，后来还是被发现，外婆成天和外公吵闹，外公甩掉外婆，带着小老婆住到了上海。外婆从此心情极坏，抽起了大烟，成天呆在家里念佛。妈妈也非常恨她的父亲，更恨这个二太太，妈妈下决心要好好念书，撐起这个家。所以妈妈的功课一直非常好。
外公和现在的贪污腐败的高官所作所为是一样的，他们破坏家庭，给妻子和子女带来极大的痛苦，甚至患忧郁症。外婆、妈妈和姨都是外公玩女人、娶小老婆的受害者。他们对外公的特殊憎恨，就反映了这个问题。我在美国看到许多这样家庭的子女就存在这种无名的火。不知何时就爆发，形成一种社会问题。
无罪的人
1948年，爸爸途经上海去美国访问。爸爸说虽然外公反对爸妈的婚姻，但还是应该去看。妈妈坚决不同意，说她的父亲所作所为使她的母亲短命。但爸爸不同意说：他犯了大错误，但他还是你的父亲，作为礼貌，去磕个头没有什么不对。爸爸执意要去，妈妈无法。
爸爸去上海给外公磕头后，这一去使得从没联系的关系联系上了。解放后他的长子鼎贻我叫他上海大舅，和长女上海大姨，都来北京看过爸爸和妈妈。特别在爸爸是右派后，上海大舅来北京开导爸爸。外公的这两个孩子都事业有成，在上海工作出色，是领导，业务骨干。
我是同意爸爸观点的。那时虽是一夫一妻制，但管理不严，按当时的习俗，外祖父和二太结婚是人们认可的。不能说她有什么错，是外公对妻子不忠，对子女不负责。这是历史造成的，她没有什么文化，但他们能把子女教育的这样好，还是应该肯定的。
我文化大革命大串联时，在上海1967年一月底的一个夜晚去了他们家。他们住在一个很小的弄堂里，只有很小的两三间住房。也许是文化大革命的结果，好多家住在这个院子里。二外婆已经重病，躺在床上，不很清醒，他们告诉她：大小姐的二女儿来看你了。她似乎听懂了，点了一下头。
屋里又冷又暗，也没地方坐。我所见过的大舅，大姨全不住在这里，他们不会说普通话，我又听不太懂上海话，所以没呆多久就走了。但看他们的生活不是阔人的派头。我猜外祖父到上海后没有工作，坐吃山空。养这样一个六口之家，也不容易。二外婆一定要自己操劳，把家管好，带好孩子。
后来妈妈住在我的学校，上海大舅来看妈妈，知道我科研工作的困难后，给了不少的指导和帮助，我很感谢他，我女儿帮我在上海工厂作科研时，也带她去拜访过大舅和大舅妈。这些事情会发生应该感谢爸爸去看了他们，让他们感到得到了认可，受到了应有的尊重。
回想小时看过的苏联电影“无罪的人”，一个私生子被父母抛弃，在社会上得不到尊重。他有什么错？是他父母的错。这个故事写的非常深刻，给我很大的教育。我的上海舅，姨就是这样无罪的人，不应当受到歧视。
重蹈覆辙
外婆去世后姨怎么办？由于说的好听，做的太差。爸爸很不喜欢她，这样爸爸活的时候，她不能靠我家。外婆死后她卖掉了这个漂亮的四合院，这是外公给她们的。带着保姆住到了上海，想靠外公。但这时外公又有四个小孩，没有可能养她。只好住在亭子间，到无声电影院做解说员，生活极惨。但仍然摆谱，人长的不错，据说有些人追她，她一个也看不上。
经过国民党时期的金元卷货币大大贬值，几年来姨的钱也花的差不多。解放后她在上海实在混不下去了，回到了北京。北京是她的出生地，有她的姐姐我的妈妈，我的干妈等亲朋好友，可以有个照应。
姨回京后在北京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就在西单商场开了一个织毛活的摊。在那里爱上了卖钢笔、修钢笔小店的小老板、一个已有九个子女但长得很帅有家室的老男人。结果先斩后奏，怀了孩子。逼这个男人离婚，他们结了婚。
姨忘了自己被她父亲抛弃的痛苦。不想想自己所做所为当二太太，给大太太和那九个子女带来多大的痛苦。
我们家是极其反对这个婚姻的，但知道得太晚，生米煮成熟饭。姨共生了四个小孩，生意一点也不好，养这么多人实在困难。院系调整后，我家搬到城里，她的保姆赵老太就到了我家。直到文化大革命这保姆帮人民大学造反派来抄了我母亲的家。如果她不做这坏事，我们是会让她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安享晚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