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故事 (十五) —— 困惑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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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父母特有主意,孩子就发蔫,没有自己的想法,一切由家长做主。我和儿子的父亲都是说一不二有主见者,可儿子从小就不是“软柿子”,他有自己的思想,不会因为我们的不同意见而改变。来美国时,他只有七岁,异想天开的念头颇多,也不随我的意志而转变,可很容易被老师的教导、同学的争辩以及朋友的劝说而改初衷。

儿子的这种性格使我很担忧。俗话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尸娘子杠假神,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思前想后有了办法:就是住进好学区,尽可能使学校的老师、周围的同学和要好的朋友给予他向上的、正面的、进取的熏陶,而不是向下的、负面的、退缩的影响。刚到美国的前五年,为此我们共搬了六次家。

这举措确实有效,儿子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路走来,尽管因搬家换了几个学校,也算顺顺当当,事随人愿。不过,有两件事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他那天马行空的想法把我的脑神经折腾得够呛,我的心也随他的突发奇想而翻腾得起伏不定。

 

我们来自一个无神论的国家,现居住在这个有神的、而且不止一个神的美国,在意识形态上存在很大差异。为了了解这个陌生的国度,尽快地适应新的生存环境,我决定带儿子先从学习基督教的《圣经》开始。

在亚特兰大(Atlanta)居住时,就近有一个叫城镇(In Town)基督教堂,每周日上午我们去听牧师讲解《圣经》,一去就是两年。此外,一周有两个晚上我们去听免费的英语课;一有时间,也参加教堂组织的野餐、聚会、旅游等。

当搬到波士顿(Boston)地区时,每周日上午我们先去公园街(Park Street)基督教堂听牧师讲解《圣经》;后来我们住进列克星敦 (Lexington)后,在我家对面就是恩典(Grace Chapel)基督教堂,就改去这里听牧师讲解《圣经》,一去就是三年。每周日下午儿子还参加教堂老师组织的、形式多样的分班活动。

在坚持五年去教堂听牧师讲解《圣经》后,我们停止了。我是被无神论教育洗过脑子的,无法接受基督教的有神论学说。儿子就不一样了,经过几年在基督教堂里聆听牧师讲解《圣经》,体会教堂老师的教导,参加教堂组织的各种活动,对《圣经》所述坚信不移。在他的床头柜里放着一本教堂老师送给他的精装《圣经》,早起晚睡时读一会儿它,然后两手合一虔诚地祷告。

一天他对我说:“妈妈,我要参加洗礼,成为真正的基督教徒。”

我听后有些诧异,想了想对他说:“儿子,你现在年龄太小,不急着下这个决定。”

“以后我要上神学院,毕业后当牧师,”他很坚定地说。

宗教自由,信仰崇拜,谁能阻拦啊!我能做的事就是给他一些暗示或提议。

“好啊,等你长大了,对《圣经》有了深刻的理解,到那时,你仍然不容置疑地还想成为基督教徒,甚至上神学院,当牧师,妈妈一定支持你。”我以商量的口气对他说。

当时他只有十三岁,用思索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坚持己见,答应我以后再说。

在儿子上高中后,我注意到他每周日上午照常去教堂,可不是去学习《圣经》,而是去教堂的咖啡厅义务工作,为教友们煮咖啡、烤面包,仅此而已。在他的床头柜里仍然放着那本教堂老师送给他的精装《圣经》,可早起晚睡时不再读它,也不两手合一虔诚地祷告了。

我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去教堂学习《圣经》了?”

“嗯,我不去了,”他回答我。

“为什么?”我又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对我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或上帝,而且,科学也无法解释上帝的存在。”

“喔,是这样。”我试图消除他的疑虑:“上帝是一种超自然的、精神上的、灵魂深处的存在。”我接着说:“很多自然现象科学都无法解释,更何况超自然的上帝了。”

他不认同我的说法,不过,没有与我争辩,对我礼貌地笑了笑,回屋看书去了。

我知道了,儿子曾想成为基督教徒、上神学院、当牧师的事儿已经过去了。

 

在美国,从小学三年级到十年级,每级每年都要参加州内统考,成绩将作为学校排名的依据之一。十一年级的高中生不再参加统考,准备 SAT(Scholastic Aptitude Test)、ACT(American College Testing)等考试,为升大学蓄势待发。

儿子刚进入十年级,在准备最后一次统考期间,参加了很多活动,接受到各方面教育,大开眼界。也了解到世界上很多地方,不是都像美国一样衣食住行不愁,还闹饥荒,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甚至饿死。特别是非洲,贫穷成为它的代名词。

一天儿子很严肃地对我说:“我高中毕业后不打算上大学了,决定去非洲工作,帮助受苦受难的非洲人民。”

“啊?什么?”我吓了一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呀,妈妈,您别大惊小怪的,我说的是真的,”说完后用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合上了我那因吃惊而张开的嘴。

“老师给我们看了图片,在非洲很多地方,没有粮食,每年都有好多人饿死。我看到照片上那些非洲小孩子,个个瘦得皮包骨,好可怜啊。”他向我解释道。

他说得对,尽管近年来非洲有些国家的生存条件有所改善,可是还有很多地方哀鸿遍野,贫民颠沛流离。美国及西方国家每年送一批又一批志愿者到那里去工作,给予援助。他们大都是大学、硕士或博士毕业生,在那里工作1 - 2年,甚至更长,回国后授予总统奖,嘉勉他们的善举、努力和辛劳。

“助人为乐、矜贫救厄,是我们中国人的优良传统,妈妈支持你。”我很欣慰,儿子有一副善良仁慈的菩萨心肠。

不过,他现在要去当志愿者,为时过早。如果他能在大学毕业后再去,就理所当然了。 我想来想去,这事儿得跟他好好说说。

“儿子,你去非洲的事儿计划得怎么样啦?”一天我看他不忙,就对他说:“来,坐在我身边,跟妈妈说说你的想法。”

“好啊,”他听到我对他的非洲计划很关心,就毫不犹豫地到客厅坐在我跟前,心无城府地对我说:“我还没想好,您有什么建议吗?”

“想听我的意见?”我问他。

“对啊,想听,”他不加思考地回答。

“据我所知,援非的志愿者中,一般具备两个条件中的一个,”我说道。

“哪两个条件?”他问我。

“第一是有大钱,第二是有知识有技术。” 我回答道,然后慢慢地对他说:“有钱好办事,钱可以帮助非洲人民建高楼、办教育、修医院、铺铁路、架桥梁等。知识就是力量,可以教他们很多东西。技术就是财富,为他们做很多事,... ”

“我没有钱,”他失望地打断了我。

“嗯,妈妈也没有钱帮助你,”我无奈地附上一句。

他的脑子急促地转动着,突然一抬眼看着我说:“对了,我有知识。”

我停顿了一会儿对他说:“可是,你的知识仅限于高中毕业,不像工程师、大学教授、医生、或专业技术人员等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歪着头想了想,小声地说:“我可以教英文。”

“那是当然,你的高中水平英文,教他们绰绰有余。不过,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学英文不是他们的第一需要。”我接着说。

“他们的第一需要是什么?”他急着问道。

“解决温饱问题啊,”我回答他。

他皱起眉头,紧闭小嘴,只是“嗯”了一声,缓慢地离开了客厅,回到他的房间去了,他需要重新认真地思考一下他的非洲之行。

在儿子结束十年级的统考之后,我发现他在网上查看大学的信息和资料。

我有些好奇,谨慎地问了一句:“你不是不准备上大学吗?”

“谁说我不准备上大学了!”他不屑一顾地回答我。

我明白了,儿子的非洲之旅已经搁浅了。

(修改于2018年8月27日从原创发表在:https://mp.weixin.qq.com/s/9Tq5GyTpH0N8Cn1ThcS5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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