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悦茗轩,饭点儿。
彩虹兴致极高,“书瑜,过来过来。”
“嫂子好,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箫宏夸你好几天了啊。所以我看见你才高兴。”彩虹故作萝莉状,双手托着下巴,嘟起嘴。
书瑜干笑一声,眼角瞥见箫宏在边上使劲往自己手指头上指。
“哎呦,晃瞎了我,嫂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钻戒!”
“钱烧的。”箫宏嘟囔着。
彩虹也不生气,掐了掐箫宏的脸蛋,“好看吗?还有耳环。”
“哇,嫂子像那个,那个谁,做广告的那个女演员。那姿势,那笑容,连飞的媚眼都,”
“差不多得啦。”箫宏又嘟囔了一声。
书瑜这才老老实实坐下,“宏哥好。”
箫宏哼了一声,“你丫忙什么呢?”
“我那车,”
“哎呀,怎么又是车!”彩虹打断书瑜,“我告诉你,小雨要结婚了。”
“和曹医生?”
“还能和谁?”
“她发誓过不嫁医生,怕做噩梦。”
“那是没找对人。”
“老婆,”箫宏搂住彩虹,“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呢?”
彩虹惊得张大了嘴,两眼发直。
“嫂子,不至于吧,钻戒都戴上了。”书瑜帮着箫宏。
“哇,这是哪个帅哥啊?”
书瑜回头一看,梅梅笑咪咪地带着个小伙子朝他们走来。
“书瑜,箫宏,鳖妹,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招呼着小伙子,“这位是土坷垃在中国的首席代表刘建平刘先生。”
“土坷垃?”彩虹大笑起来。
“噢,”小伙子刘建平被彩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起的中文名字。不好听吗?”他扭头看着梅梅。
“我觉得挺好啊。刘先生是我以前在美国工作的同事。其实是一个公司的,但没在一起工作过。我在美国,刘先生在英国。”
“本公司是首次在中国国内开分公司,我认为应该有个中文名字。”刘建平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位,鳖,什么鳖?”他又扭头问梅梅。
这下连梅梅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对不住,殷彩虹女士。”
“殷小姐。”
“别,别叫小姐。”
“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书瑜和箫宏异口同声道。
“哎,你们俩,”梅梅瞪了他们一眼,“刘先生是在英国长大的,中文讲的很不错了。”
“噢,假洋鬼子。”箫宏在书瑜耳边嘟囔一句。
“葛先生,梅小姐说你住在一个四合院里,是吗?”刘建平瞪住了书瑜问。
书瑜点点头,目光投向梅梅。
“我想知道四合院里是什么样子,仅此而已。能参观一下吗?”
“啊?”
“书瑜。”梅梅瞪大了眼睛。
“呃?”
“行啊,行啊。”彩虹拍着手,“我带你去。”
刘建平礼貌地点点头,又转向书瑜。
书瑜暗暗叹口气,“好吧。您什么时候有空?”
“您,您。”刘建平低声学着书瑜的腔调,“您今儿天晚上有空吗?”
“您还是讲您那伦敦音的汉语比较好。”书瑜绷着脸皱着眉,不管周围人的笑声,“吃完饭就去吧,麻灵儿着。”
看刘建平没听懂,梅梅笑了笑,“谢谢书瑜,等你吃完饭我们就过来。”
“梅小姐,如果你不介意,当然,殷小姐,葛先生,箫先生,你们也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和你们坐一起?京话京味很好听。”
书瑜和箫宏对看一眼,还没张口,彩虹叫道,“不介意不介意,你坐我边儿上来。”
“好吧,鳖妹,你好好照顾刘先生。”
“放心吧,龟姐,包我身上啦。”
“不许欺负人!”梅梅比划了一下书瑜箫宏二人。
“敢吗?”
“不敢不敢。”
书瑜照例叫了茅台和烤鸭,“刘先生也别干坐着,来点儿?”
“我不喝酒,喜欢烤鸭。”
“不喝酒?鬼子哪有不喝的。”
“英国也有烤鸭?”
“当然有。不过应该叫烧鸭,用馒头夹着吃。”
“那你得试试用薄饼的吃法。”
“我来给你卷一个。”
“谢谢。”
“这样,薄饼一张,葱丝蘸酱,鸭子蘸酱,一定要有皮的鸭子哟,黄瓜条,心儿里美,都排好,这样一卷,得啦!吃吧。”
“谢谢殷小姐。”
“劳驾,您别小姐小姐的叫,好不好?”
“对不起,为什么不呢?”
“不为什么!不好听。而且我告诉你,跟所有女的都不能叫,除非你知道她是。”
“我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不能叫小姐了。那我叫你什么?”
“没人说你不能叫小姐,”
“箫宏!”彩虹一声大吼,“龟姐刚才说了什么?”
“哪段?”
“你别理他。就叫我彩虹吧。”
“彩虹很好听啊。”
“当然!你吃鸭子,好吃吗?”
“好吃,那你叫我建平。”
“哎,别别别,”书瑜插嘴道,“咱内外有别,男女有别。”
“那就叫刘,小刘。男的可以这样叫吗?”
“行行行。小刘,你是小留?”
“他是问你是不是小留学生?”
“我是。我六岁开始在英国上学。”
“小小留。”
“你中文不错啊,父母陪读?”
“没有。我是在知道要来中国后学的。”
“你六岁?一个人?”书瑜问。
“你真厉害!”彩虹说。
“你爹妈够狠的。”箫宏嘟囔着。
“你公司派你来这儿是因为,”书瑜在自己脸上兜了个圈。
“嗯。”刘建平多看了书瑜两秒,也学他的样子,在自己脸前划了一圈儿。
“小留,土坷垃,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杠杆并购。”
“啥玩意儿?”
“我的顾问告诉我中文是这样翻译的。你们看过美国电影漂亮女人吗?”
“看过!我看过!哇,李察基尔好帅!朱莉亚罗伯茨好漂亮!”
书瑜和箫宏都摇头,“没看过。”
“里面的基尔,男主角,他父亲有钱,欺骗了他母亲,基尔仇恨他父亲,把继承来的遗产一点点拆了卖。结果居然赚大钱,成了他的职业,专门购买大品牌但是又经营不善的公司,或者拆了散卖,或者重新包装再卖。土坷垃公司就是干同样的生意,只是干得更好。”
“有多大的仇恨呐,把老爸一生的心血卖了,还剁吧碎了再卖?”
刘建平嘴角不经意的冷笑一下,被书瑜看在眼里。
“听你这么一介绍,土坷垃这名字还是很不错的。”
“非官方名称。”
“哦,这种官样语言都会说了?我不信你丫刚刚学的中文。”
“小时候每年暑假回奶奶家,口语还行,我是个文盲。”
“真会蒙事儿,我说呢。”
“得,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走吧。”
“我也去,行吗?”
“老婆,你掺和什么?”
“我好久没去书瑜家了。顺便看看嘛。”
“那怎么着?你们是跟着我,还是各开各的?宏哥,反正你有我的家门儿钥匙。”
“我跟你吧。”
“我跟他们行吗?”
“就他那辆小车,你坐哪儿?车顶上?”
“葛先生开什么车?”
“叫我小葛吧。我的是辆宾利。”
“好车。”
几个人站在悦茗轩门口,梅梅指着稍远处停的一辆车,“皮,我跟你一辆车吧,万一跟丢了,我认识小葛的家。”
书瑜眼尖,“你开法拉利?”
“屁?龟姐,你怎么叫他屁?”
“老婆,别口没遮拦的乱说。”
“他英文名字叫彼得,可他不喜欢这种翻译。皮是彼得的缩称。”
“留屁,屁留,这名字,唉,我也是无语了。”
“龟姐,我陪着屁吧,我认路。”
“下次吧。他得专心开车,还没习惯在右边开,而且咱这儿路上人多车多,他开车技术太差。”
“那就家里见。我先走了。”
八点多的夏夜,天还没有黑透,甚至西边儿还有一缕火烧云,淡淡的还没散去。胡同里和往常一样,四五个大爷大妈坐在路灯下聊天,两个男孩子边上溜滑板车。偶尔一辆自行车骑过,摇着铃儿,左一闪,右一闪,在停满汽车的窄胡同里穿行。
书瑜先到的家,烧上水,准备沏茶。
两拨人前后脚到了,除了刘建平,都是轻车熟路,彩虹和箫宏自行先去方便一下,西厢房里立刻灯火通明。
梅梅和刘建平帮着书瑜把茶具端到院子的大槐树下的石凳上。
“我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四合院,很有情趣。”
“情趣两字也不能乱用呐。”
“屁的中文有点儿过时了,有几年没去奶奶家过暑假了?”
“二十年了。我在英国的中文老师不好。”
“皮,你刚来几天,不用急,很快就都能拣起来。”
“我希望说一口京话京味。”
“那叫京腔京韵,京腔儿京味儿也凑合。”
“京味儿。”建平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儿音也说到点儿上了。
“喝茶。大红袍。”
“小葛,请问你,您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律师。南房是我的办公室。”
“设计很有新意。”
“小留,你哪儿人?”
“英国。”
“我是问,你暑假在奶奶家过,奶奶在哪儿?”
“海宁。”
“哦。南方不是更适合你?为什么要学京腔?”
“公司的地点不由我做主。我特别喜欢京腔,那是天下最好听的腔调。”
“承蒙夸奖。”
“我可以参观了吗?”
“您随意。刚说了,南房是办公室加车库。东房是厨房和餐厅,北房是主卧,西边是客房。”
“我带你看看,”彩虹主动上前,“咱们先从厨房开始,我想喝可乐,你要吗?然后从里面经暖房到主卧,从那边那个门出来,去西厢房。办公室没什么好看的。”
梅梅,箫宏,书瑜,各自啜了口茶,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咱们有点儿不厚道,欺负人。”
“我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不认识他,要不是我同事,”
“那个美国猴子?”
“书瑜,积点儿口德,好不好?”
“他丫嫉妒了。”
“我他妈嫉妒他?”
“嘿,你们俩,都闭嘴。我同事上个月来帮皮接手管理,说他在公司里干的很不错,有希望爬到最高层。”
“哎,大明走了一个月了吧?还挺想他呢。”
“书瑜,别打岔儿。这事儿本来跟我没关系。皮是和他的朋友到悦茗轩喝酒,才记起来有我这么个前同事的存在。不过是闲极了,找人聊天而已。”
“哼。”
“我看不很面善的样子。”箫宏低声说。
“宏哥看人很准,常常非常地准。”
“好啦好啦,听懂了。我不会主动去招惹他,行了吧?”
“参观完了,请他走人,我这里不接待外宾。”
“内宾呢?”
“你们随时都可以。你不是也有钥匙嘛。”
“谢谢你。”
书瑜低下头,没再答话。
箫宏觉得尴尬,“你说这彩虹,就她咋咋唬唬的,看见外国人就走不动道儿,连个假洋鬼子都不放过!”
“谁说我什么呢?”
箫宏吓得跳了起来,“老婆,导游完了,咱该回家了吧?”
“天还早,看屁还要些什么吧。”
刘建平兴奋地说,“真好,四合院真好,合理,舒适,方便。不过我今天工作了很长时间,需要休息了。小葛,谢谢你分享你美丽的家。”
“刚离开我五分钟不到,京腔儿丢的比,”书瑜猛的顿住,意识到是梅梅在背后掐了他一把,“您太客气了。那我就不留客了。路上开车小心。”
二
夏初的乐亭海边,人不很多,无风,天灰蒙蒙,闷热。太阳伞下,小雪趴在浴巾上,“一个小时了,再抹一层防晒霜。”
“又没太阳,抹这么厚干嘛?”
“不等于没有紫外线,对皮肤有害。”小雪看了一眼书瑜,“墨镜戴上,眼睛也要保护好。”
书瑜把墨镜从脑后转过来架在眼睛上,把防晒霜挤在小雪背上,“头发挡着了。”
“晚上吃什么啊?我有点饿了。乐亭靠海,怎么连海鲜都没有?”
“不念快乐的乐,你得读老字的四声。亭字也是短促音。乐亭。再说一遍。”
“乐亭。”
“嗯,不错。进步很快。我太姥姥说,以前海边上鱼虾多了去了。她那个时候吃的最多的是皮皮虾。”
“你太姥姥?”
书瑜朝西南方向努了努嘴,“太姥姥是附近个村子长大的。”
“我家是青岛人,我爸说他小时候也是吃鱼虾吃到吐,吃伤了。现在几乎不吃海鲜。”
“北京现在有几个是地道的老京油儿?外来人占大多数,我是第三代了,可以冒充京油子了。”
“你爸呢?”
书瑜手停住了,父亲的背影在眼前晃了一下,书瑜卧室里挂着母亲画的几幅油画,画的是他父亲抱着小时候的书瑜。书瑜的是正脸侧脸都有,大睁着眼睛,有好奇,有依赖,可父亲的都是背影,书瑜耳边响起钟北燕平静略带沙哑的声音,书瑜你在躲避,“我爸好像是西安的吧,我不知道。”
小雪坐起来,靠着书瑜,“书瑜,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啊。你一天到晚的忙,又工作又上学,好容易请了假,出来陪我玩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瞒不过我。我整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接触多少人!再会藏的人也藏不过我去。”
“你别吓我。男人都怕被女人看透了。”
“真的?”
“假的。我也觉得没精打采,提不起劲儿来。嗯,可能最近太闲了,人懒脑子也懒了。”
“我老板忙啊,我请两天假,他可不高兴呢。哎?你怎么不去帮忙,反正你闲着。”
“听你的,宝贝儿。明天咱一起上班去。”
“别,别让我老板知道。”
“老谢?你还是他,”
“他什么?老板知道了?”
“没有没有,我和谢鹏飞是老交情了。我偷他的人,不打声招呼不好吧。”
“我怎么成他的人了?”
“得,又说错了。我不是,我是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书瑜见小雪脸色难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干脆躺下,闭上眼睛。
小雪没再说什么。
“宏哥,嗯,刚回来,快到家了。问你个事儿。嫂子跟你冷战,一般多久?宏哥?在边上呢吧?能出来吗?哎呦,嫂子好,有点儿事儿,约宏哥商量一下,行,一起来当然好,好,悦茗轩见。”
梅梅显得有些疲倦,见书瑜进来,马上绽开笑容,“怎么这么晚才来?”
“一言难尽。先给我来一杯啤酒吧。”
“想喝什么?”
“度数高的。”
“哈哈,愁啥事儿呢?”
“太闲。你好吗?”
“还好,还那样。就是最近皮的朋友来的勤,”
“谁的朋友?”
“哦,刘建平。我说英语多了些,头疼。”
“就只说话?”
“书瑜!”
“确认一下,确认一下而已。”
“干喝?吃饭了吗?”
“不饿,待会儿宏哥彩虹也来,看他们俩想来点儿什么吧。”
“你把他们也叫来了?你真的是闲啊。”
“你这儿有事儿吗?我来帮忙吧。”
“我请不起你。谢鹏飞律师没活儿给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在休长假,再让我懒几天吧。”
“那更不能来我这儿了,都是体力活儿,你偷懒没事儿,把我员工带坏了。”
“你几个男朋友?现在?”
“什么?嘻嘻,你问这干嘛?”
“闲的。我就多过来坐坐吧,陪你聊聊天,说中国话。”
“来吧,这我没法拦你。”
“龟姐,聊什么呢?老远就看见你们笑的前仰后合的。”
“嫂子。”
“鳖妹。”
“书瑜。”
三人打着招呼。
“宏哥呢?”
“外面,车胎有点扁,他看是不是漏气。”
“我看看去。”
书瑜出来,看见箫宏坐在车里,“轮胎漏气?”
“漏你丫,我等你呢!什么事?神秘兮兮的。进去还怎么说话?”
“还是自己哥们儿懂我。出来吧,轮子前蹶会儿,做作样子。”
“我晚上吃的饺子,还撑着呢,你蹶着,我弯不下去。”
“宏哥,嫂子最近对你很好啊。”
“什么时候不好过?女人哈,就得对她们横着。”
“你算了吧。我正想问你们冷战的时候,你怎么哄她?”
“麻烦了?你现在跟谁呢?你换这么勤,我跟不上了。”
“小雪,谢鹏飞的秘书。”
“我操,你丫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了?”
“宏哥你什么记性?你家彩虹批准的啊!哦,怪不得,都喜欢打冷战。”
“为什么打架?”
“没打啊?”
“那为什么?”
“不知道。”
“欢迎加入我们被家暴男的行列。”
“怎么化冰呢?”
“她喜欢什么?”
“不知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让我想想,喜欢,书。”
“不行。”
“喜欢音乐。”
“不行。”
“看海。”
“不行,东西,她喜欢什么东西?彩虹看见包儿就走不动路。”
“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问你算是白问。进去吧。”
“车没事儿,稍微有点跑气,正常。嫂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跟我客气什么,说吧。”
“我想给小雪买个礼物,包儿什么的,你给选一款。”
“箫宏,看书瑜多会来事儿。”
“我给老婆全权做主,想要什么,只管自己买去。”
“说的就是这件事。你买的才是礼物,才浪漫。”
“老夫老妻的,浪什么浪!”
“鹏飞?巧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十点?可以。待会儿见。”
书瑜起了床,先在跑步机上跑了十分钟,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喝了几口水,改举哑铃,常举的二十斤,今天觉得像五十斤,换了一对儿十五斤,举了三下,努得头发晕眼发黑,放下了,低头看看腹部,曾经有过的六块腹肌早就不知去向,咬咬牙,做了两分钟平板支撑,感觉好点儿,继续努力,加了十个俯卧撑。站起来跳了几下,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
小樱正往盘子里摆早点,“葛律师早。小崔今天早来了,他想吃稻香村。这儿有牛舌饼,萨其马,核桃酥。酸奶在冰箱里,牛奶热了,放在保温壶里。”
“我说想吃豆腐脑儿。你怎么不上赶着给我买呢?”
“沙大姐当奶奶了,回老家侍候月子去了。东口那家的不好吃。我明天去新街口尝两家,好吃的话,保证给你买回来。”
“行行行,你总有的讲。我先洗个澡。给我留个牛舌饼,酸奶瓶装的?”
“就买了两瓶。你要吃,我就让给你。”
“那瓶呢?小崔的?小樱,你这活越干越糙啊,分不清楚个主次。”
“上次你说瓶装太酸。”
“算啦算啦。袋儿装的也行。”
洗了个凉水澡,书瑜舒服了许多。小崔和小樱都没好意思吃酸奶,书瑜也不客气,两瓶全进肚,觉得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酸奶了。吃饱喝足,出门去嘉信。
小崔从办公室出来迎着,“老板早。”
“你什么毛病?来这么早?”
“早晨凉快。堵车不厉害。老板气色不错啊。”
“你少来拍马。忙吗?”
“一般。完事儿我可以早回家。晚上有约会。”
“别急着走,我去见谢律师,说不准。”
“没问题。”
“书瑜,进来进来,气色不错啊。”
“你什么时候能讲真话?”书瑜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暗想人还真不能闲着,不然成傻胖子了。
“小雪呢?我没看见她在外面。”
“她在,我刚让她送文件去了。怎么,要约她?”
“你同意?”
“下班以后我就管不着她了。”
“好吧。”
“你来的正好,黄永贵和联美电器已经有了两轮谈判,下一轮就需要双方律师在场了。”
“呃,我能不参与吗?”
“为什么?老天!你动真情了?”
“哪儿跟哪儿啊?”
“那你躲什么?”
“没躲,兴趣不大而已。”
“你别老惦记人家的老婆,老黄一直想着你,点名要你去。下礼拜二下午两点,就在这里,十六层的会议室。我让小雪把资料给你发过去。”
“唉,好吧。”
“今天早上又有个客户点名要你。”
“谁?”
“刘建平。”
“谁!”
“刘建平是国际著名,”
“我知道刘建平是谁。他怎么找上你?”
“嘉信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我是这儿的资深伙伴,国际著名公司找我合作有什么奇怪吗?”
“应该应该。我只是奇怪会这么巧。”
“你认识他?”
“见过一面,不熟。”
“土坷垃公司有自己的律师团队,嘉信只是顾问,如果有问题由嘉信安排合适的律师人选。刘建平是新任首席,他想指定你为固定的律师,直接联系人。”
“我不干。这成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服务,不干不干。”
“偶尔呢?”
“没时间,我要是接手联美电器,就没时间了。”
“好,那我跟老黄说你下星期来开会。”
“你拒绝我了!”刘建平看见书瑜坐在酒吧,第一句话就指着他高喊。
“我很忙。”
“你不高兴我没有事先打招呼?”
“我不不高兴。真的是忙。”
“梅,你帮我。”
“这是你们工作上的事,我最好别参与。”
“梅,昨天跟你说的,你没有同他讲吗?”
“你说了什么?噢,那个!你认真的?”
“你们俩说我呢?”
“对不起,不好意思。”
“没看出来你不好意思。”
“梅梅提到你是嘉信的律师,土坷垃和嘉信又有合同,所以我才向谢律师提出的。”
“你们背后嚼我干嘛?”书瑜瞥了一眼梅梅。
梅梅耸了耸肩。
“提条件吧。”
“什么?”
“给我做顾问哪,什么条件?”
“我很忙,真的没时间。”
“时间都是可以交换的。请讲。”
“你都是这么谈判?”
“我很有诚意。你开出你的条件,我列出我的,双方一致当然最好,不一致的地方可以商讨。”
“我想不出你我有什么一致的地方。”
“那好,那就商讨。”
书瑜看了一眼梅梅,“我想想。过两天给你回信儿。”
“谢谢。土坷垃在中国有十几项投资项目,你只帮我在这里的一个项目。每星期工作三天,一天在项目实地四个小时,其余两天,每天一小时,和我开会,交流,沟通。”
“什么项目?”
“电子游戏公司。”
“多久?”
“六个月到两年。”
“您还是另寻佳配吧。我这人没长性。”
“我没完全听懂,可从你的表情,我也猜出来了。不要着急做决定,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书瑜没搭腔,只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刘建平见梅梅扭身招呼其他客人,将脸凑近书瑜,“你们曾经是情侣。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呢?做决定要慎重哟。”
书瑜斜了他一眼,又喝了口酒。
“梅!”刘建平招呼着,“我约会你。今天晚上。”
梅梅看了看二人,“你们背后嚼我干嘛?”
“我是真心的。我们去跳舞。”
梅梅不理他,“书瑜,再来一杯?”
“梅,我从到这里第一天就想跟你合作。比如,这些精酿啤酒,我们可以创出我们自己的品牌。”
“瑜,你懂啤酒吗?”
“叫小葛,要不叫我葛律师也行。”
“葛律师,你知道你面前这杯啤酒里有什么吗?”
“啤酒。”
“很早的时候,没有瓶装水,没有自来水的时候,你知道人们喝什么?”
“饮料。”
“酒啊!水不烧开了喝,就会生病,拉肚子。在英国是喝啤酒。不过最早的啤酒就是有酒精的甜水。”
“葛律师,你喜欢啤酒花的味道,对吧,如果你生活在十八世纪的英国,你不会喜欢啤酒。”
“啤酒花的使用还要归功于对印度的殖民。英国在印度的驻军里,当官儿的都是喝杜松子酒,当兵的喝不起,英国就把啤酒运到印度。从英国到印度海运要几个月,有一点点的酒精也无法让啤酒保持不变质。于是造酒商就把啤酒花放进啤酒里,不单能保持啤酒不变馊,你猜还有什么功效?”
书瑜摇摇头。
“还治疟疾。印度又热又潮湿,被蚊子叮了就患疟疾。”
“打摆子。”
“什么?”
“就是疟疾。”
“哦。喝了带有啤酒花的酒,还治好士兵们的疟疾。后来连军官也喝啤酒。这样放啤酒花就成了酿啤酒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书瑜点点头,这小子真是浮夸。
“梅,你知道酿啤酒不难,难在要酿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精酿啤酒光在美国就是两百亿美元的市场。中国人口这么多,肯定有市场。你要是感兴趣,我负责投资。”
梅梅耸了耸肩。
三
悦茗轩,晚饭时间。
箫宏一脸不高兴的被彩虹拉着进来,书瑜奇怪地看着这俩,箫宏不理他疑问的目光,自顾自坐下。
“嫂子好。什么事这么高兴?”书瑜站起来,给彩虹拉开椅子,坐下。
“看见你我就高兴呗,非得绷着个脸才正常?”说着,斜眼看着箫宏。
箫宏翻了翻眼睛。
“我去和龟姐说话,你们聊。”
“不许去。”箫宏突然低吼了一声。
彩虹委屈地又坐下,“人家就是和龟姐打个招呼嘛。”
箫宏朝酒吧看了看,正巧梅梅抬头,笑着朝彩虹招手。
“看,再不过去就失礼了。”
箫宏哼了一声,彩虹这才起身去找梅梅。
“哎哟嘿,宏哥,你什么时候横起来了!”
“不横她更嚣张了。”
“看样子,你小子地位有所提高。是不是不结婚慎着的结果?”
“你丫懂个屁。”
“得得得,你们老夫老妻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
“我跟你说啊,我们以后要少来了。”
“怎么了?”
“丫那个假洋鬼子。”
“他怎么招你了?”
“他丫敢吗?”
“宏哥?”
箫宏不予回答,皱着眉生闷气。
彩虹蹦蹦跳跳的回来,“屁要学咱北京话,龟姐说她没时间,问我可不可以,你说我能行吗?”
“我丫!”箫宏一挺身站起来,攥起拳头,“她也忒他妈的不地道!”
书瑜赶紧按住他,“哎,哎,宏哥,有话好好说!”
书瑜的客厅里,彩虹靠在沙发一角,挎包紧紧抱在怀里,箫宏双臂插在胸前,坐在另一角。
书瑜坐在他们对面,“嫂子,这事儿我还真得同意,宏哥的担心是有原因的。”
“有他那么浑的吗?别的不说,还要去打我龟姐!”
“我他妈哪写着要打她?”
“你看你看,每句话里都带脏字儿,看人家屁,多有风度,多绅士呀。”
“嫂子!”
“他丫那叫装!装菜谁不会啊?就你这样的才会看不出来。”
“我哪样?我哪样?你倒是说出来我听听呀。”
书瑜见不得大吵大叫,抬手示意箫宏闭嘴。“嫂子说的对,脏字不好,以后改。不过这个刘建平,我们不认识他,连梅梅对他也不了解,宏哥说慎重对待,是对我们大家负责,对吧?”
“我也没怎么着,是龟姐让我教他中文。”
“你没听出那是她的托辞?我再问问梅梅到底什么意思。”
“自打那天从这儿回家,你就没停的屁屁屁这,屁屁屁那,又不是你儿子。”
书瑜长叹一声,得,新一轮儿嘴仗又开始了。
出乎预料的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彩虹不但一字没反驳,嘴角还露出点笑意。
“鳖妹?你说她,不会吧?”梅梅轻笑摇头。
“彩虹大大咧咧的,有时候缺根筋,她没有你见过的世面多,崇洋崇得厉害,刘建平除了一张中国人的脸,唉,你没看见彩虹说起他的那样子。”
“这不正是个机会让她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皮小着十来岁,鳖妹只是当他是个可爱的小弟弟罢了。你们男人啊,疑神疑鬼的。”
“你呢?你也当他是弟弟?”
“我不了解他,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吧。”
“两天到了,我来说服你来啦。”刘建平一进门直奔着书瑜和箫宏的桌子过来,笑嘻嘻地向彩虹打招呼,“殷小姐好。”
看箫宏的脸阴了下来,书瑜站起来,推了刘建平一下,“你跟我来。”
两人进到梅梅的办公室,书瑜关上门,看了刘建平半晌,“每星期六小时?你有那么多事?我只是个律师。你知道,律师,”
“我知道律师是做什么的,土坷垃公司大部分的钱养了律师。”
“可要是真有事,一天六个小时不一定够。”
“我知道。你六个小时是旱涝保收,嘉信那里也高兴,对不对?额外的工作,我照付就是了。”
“你挺大方。”
“哈,那是你不了解我,这是公事,公司的钱,公司的事,我要的是结果。”
“哼。好吧,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一,你不能来悦茗轩。”
“这不能叫条件,这是个自由的国家,是不是,我想去哪就去哪。”
“所以才叫条件。”
“为什么?”
“我要你远离梅梅。”
刘建平噗嗤笑了出来,“那是梅的条件,不是你的。”
“第一条你都无法接受,那咱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亏你还是个律师,说话很不严谨,难道不是两条了吗?一远离悦茗轩,二远离梅。”
“你跟我贫嘴?”
“这叫谈判,告诉我为什么?”
“她不适合你。”
“我听说有一句话叫穿鞋什么的,怎么说的?”
“她不愿意,所以你别再纠缠。”
“我要亲口听梅讲。”
“出于礼貌,她不会直接拒绝你。”
“中国式的礼貌?”
“对。你答应了?”
“我答应你,我和梅之间只是同事交往,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悦茗轩还是要来的,我总得吃饭吧。”
“别处吃去。”
“好,这样吧,你来,我才来。行不行?”
书瑜咬了咬牙,“好,同意。第二个条件,远离彩虹。”
“彩虹?彩虹是谁?噢,知道知道,那个殷小姐。很可爱哟。”
“她是我朋友的老婆。”
“他们结婚了?”
“不关你毛事儿,离她远点儿。”
“这就是你的条件?”
“答应了?”
“你自己呢?”
“什么?”
“你说来说去,为的是两个和你无关的人,你自己呢?”
“她们是我的姐妹一样,怎么无关?”
“真的不为自己开些条件?”
“答应了?”
“别急,听听我的。”
“你的条件不是两天前讲好的吗?”
“你提了条件,我也有附加条件,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书瑜无言以对,摇了摇头。
“我的条件无关他人,就是你我之间。”
“说吧。”
“我想跟梅学习汉语,你这么一挡,现在我没有办法和她在一起,你就需要教我。”
“甭做梦了。”
“什么?”
“你汉语可以了,不需要再学了。”
“我要学京腔。”
“多去听相声。”
“我要你教我。”
“不教。”
“葛先生,我们在谈判,你提两个条件,我也有两个。”
“第一个不行,换一个。”
“我又没说免费教我。”
“我可以给你钱另找人。”
“两万。”
“做你的青秋大梦去吧。“
“什么?”
“你想钱想疯了?”
“我是说每月付你两万。”
“你付我?每月?”
“是的,每天一个小时,就陪我聊天。”
“第二个条件呢?”
“答应了?”
“第二个条件。”
“我租你的西厢房住。”
“再见。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省着吧。”
“三万。”
“嗤!”
“那我可以约梅梅和彩虹喽。”
“你丫!”
“别动气。我开玩笑,开玩笑!”
“我脸上写着喜欢你的玩笑?”
“没有。那咱们就来正经的。我答应你的两个条件,你也答应我的两个条件。”
“没门儿。”
“十万。”
“你喝多了?”
“收拾西厢房,我明天搬家。”
悦茗轩,寥寥无几,清静。
书瑜错开饭点,向朋友们宣布了消息。
箫宏一脸的鄙夷,“你丫为了蝇头小利,这是他妈引狼入室!”
“我倒是觉得屁的好学精神让人感动。”彩虹一脸的感动。
箫宏张了张嘴,瞪着自己的女朋友,硬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书瑜苦笑了一下,去看梅梅。
梅梅沉吟片刻,“狼倒还不至于。土坷垃公司对员工的筛选是很严格的,特别是高层管理人员,都要通过背景调查,才能被录用。”
“查三代?”
“差不多,其实公司的经营,怎么说呢,猫腻儿很多,不知底细的人,公司不会重用。”
“他父母都在这边,也能查?”
“他被外派到中国之前,肯定查过了。”
“你丫看我干吗?”
“你不想知道这是只什么狼?”
“不感兴趣,我躲着,还不行吗?”
“海宁,他不是说他奶奶家在海宁吗?从那儿查起。”
“去去去,关你个屁事儿!”
“箫宏!你别得寸进尺啊你,看这两天把你给得意的。”
“鳖妹有侦探天分,马上知道从哪儿入手。不过我还是相信公司在查背景方面的能力。”
“到底是个外国公司,怎么能知道这里水到底有多深。”
“书瑜,他在公司的资料是保密的,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想更多的了解他,就得雇私家侦探。国内这儿,就看小箫了。”
“算了。租约按月签,我要是觉得不自在,轰他出去就是了。”
刘建平提着一台电脑,揣着一把牙刷,正式搬进书瑜的西厢房。
“嚯,你这是无碳环保的生活啊。”
“尽力尽力。”
“这个院子彩虹带你走过一遍,我再给你熟悉熟悉。”
书瑜先介绍给小崔,“小崔是我的秘书,工作上有用到他的地方,费用是我的一半儿。”
“知道,和嘉信的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
再到厨房,“小樱每天上午来,做早餐,收拾你的房间,洗衣服。这些都包括在房租里了。”
书瑜指着上房,“北房是我的卧室,对你不开放,其他地方随意。”
“四合院白天看着更好。”刘建平咂着嘴拍着手,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我早晨没吃饭就过来了,小樱做了什么好食物?”
“好吃的。今儿是豆腐脑和芝麻烧饼,呃,你,你吃的惯?”
“我什么都愿意尝尝。”
“那好,我陪你聊天儿,第一堂课。”
“哈哈,不错,上课。吃完饭,下午去土坷垃办公室,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同事们。”
坐在厨房的饭桌上,刘建平笑咪咪地看着小樱盛了一碗豆腐脑儿,热了一个烧饼,端到他面前,递上一双筷子,“谢谢樱樱小姐。”
小樱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的妈呀,人家都叫我大姐,没人叫过小姐,还樱樱呢。”
刘建平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书瑜。
“吭吭,”书瑜咳了两下,“这小姐俩字以后你最好别用了。”
“为什么?”
“小姐两字已经另有所指,现在主要指风月场里的女孩子。”
“风月场?噢!是这样啊。对不起,樱樱大姐。”
“叫大姐,要不叫小樱,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能叫樱樱?”
“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告诉你这么叫,你就这么叫。”
“你怎么叫?”
“小樱,叫小樱最好。”
“小樱,我怎么吃豆腐脑?给我一个勺子。”
“端起碗喝豆腐脑儿。”
“豆腐脑儿。”刘建平跟着学书瑜的儿音。
“对,吸溜吸溜地喝,喝出声音来才是对厨子最好的夸奖。”
“你开玩笑?”
“没有。你试试。”
“我不会。你演示给我看。”
“我吃饱了。”
“吃饭出声?你真没开玩笑?”
“出声儿。儿字别发太重,带着点儿鼻音。这样,舌头顶着说。”
“出声儿。坏了,刚喝的一口豆腐脑儿进鼻子里了。”刘建平说着,禁不住打了两个嚏喷,“餐巾纸,餐巾纸呢?”
“不错,孺子可教。你这个学生不错。我们中国人的习惯,饭桌上图的是个热闹喜兴,聊天儿,划拳,敬酒,布菜,再加上唱个曲儿什么的。”
刘建平瞪着眼睛看着书瑜半晌,半信半疑,“我的中文老师可不是怎么说的。”
“那好啊,你还请他教你吧。”
“不好。我听你的。”
“可惜有很多老规矩,现在的年轻人都抛弃了。”
“是啊,我同意你。哪都一样。英国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英国二战以后就走下坡路了。”
“嗯,失去了很多海外的领地,比如香港。”
“这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中国真是发展起来了,风水流转过来了。”
“中国现在的强大,远不如一千多年前。”
“嗯,成吉思汗占领过欧洲。”
“也占领了中国。”
“什么?”
“成吉思汗不是中国人。他占领了中国,杀光了汉人,破坏了中华文化,中国自那时起就再没有恢复到曾经的辉煌。”
“你的理论很奇特。”
“有什么奇怪?用脚后跟都可以想明白的事实。可惜,成吉思汗的强悍,使整个世界文明倒退了几百年上千年。”
“你试图改写历史?”
“我没有试图什么?你们十字军东征的结果是什么?”
“什么?什么叫十字军东征?”
“基督徒们对古文明的破坏,就像成吉思汗对中华文明的破坏一样可恶。”
“噢,你说的是,是那段历史。”
“没错,两大野蛮落后的势力,”
“喂,等等,野蛮落后?”
“不争的事实。”
“野蛮落后?!”
“历史课没及格吧?”
“什么?”
“所以就像我刚刚说的,风水轮流转,今天的英国就像一千年前的宋朝,被野蛮劣等的民族打败了,失去了文化,失去了民族,失去了气概。”
“今天的英国被哪个劣等民族打败?”
“美国。”
“什么?”
“美国是二战以后才开始步入了文明,现在呢?哼,要被伊斯兰国打败了。”
“我听不懂,跟不上你了。怎么口语课变成了历史课?”
“聊天儿嘛。”
“聊天聊得很沉重。”
“哈哈,别往心里去。风水轮流转,过去现在未来,跑不出这个圈子。”
书瑜敲了敲桌子,“把豆腐脑儿喝完。一定要喝响点儿,咱们樱樱小姐才高兴。”
四
刘建平说的土坷垃办公室,其实是土坷垃刚刚收购要改组的电子游戏公司所在地,座落在国贸大厦B座十四层。
“卡巴档?”书瑜站在门口,看着公司的大牌子,问刘建平,“又是你起的中文名字?”
“对,我按照这个英文发音起的非官方名字。”刘建平推开大门,“请进,我给你讲一讲公司的历史。”
这是一间开放式设计风格的办公室。四面墙上是颜色鲜艳的点线圆图案,再涂上一层白板漆,墙面上到处布满了数学公式,圆圈,方格,箭头,通知,漫画,笑脸,哭脸,怪脸。低矮的格子间都是明黄色,乳白色办公桌上摆满银色电脑,黑色超大屏幕。
正中间一溜承重柱也漆成明黄色,七扭八歪的贴满电影海报和员工活动的照片。有四五处两根柱子之间的冰柜里整齐地摆放着各式饮料。
七十多人的办公室里熙熙攘攘,看见刘建平进来,突然安静下来,稀稀几声老板刘先生过后,又恢复了热闹。
书瑜先是被这种集市般的办公环境撞了个头晕,四面八方重重的色彩也让他闹心。走了几步,眼睛适应了一些,被每张桌子上各式花花绿绿的玩具枪吸引,“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么热闹的地方,你想跟,比如那个家伙说话。”刘建平说着,抓起一把枪,装上一颗泡沫软弹,朝个小伙子射去。
子弹打在小伙子面前的屏幕上,他转过头来找人,刘建平挥了一下手,小伙子紧走过来,“老板,有什么吩咐?”
“小赵,你把会议室的投影仪打开,联上我的电脑。”
“是,老板。”
“再叫小秦过来。”
“是。”小赵答应着走了。
书瑜和建平在会议室刚刚坐下,一个年轻女孩敲门进来,“老板,你来了。”
“小秦,这是公司新来的律师葛书瑜先生。”
小秦面带笑容,“葛先生,您好。我是刘先生的秘书。”
“小秦,你去把周经理请来吧。”
“好的。葛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瓶装水就行,谢谢。”
“周经理,周伟雄是主管经理,他比我更熟悉这里的员工。”
周伟雄一点也不雄伟,矮胖的个子,头顶半秃,红亮的圆脸上架了一幅金边圆眼镜。
“幸会幸会。”周伟雄轻轻捏着书瑜的手,和脸上的热情毫不相符。
“我先向葛先生介绍一下公司的历史,有遗漏的地方,请周经理补充。”
刘建平接下来讲了卡巴档的两个创建人在英国从设计网站开始到开发游戏到和好莱坞合作,十年间成为十大电子游戏公司之一,在世界各地有十几个工作室,这间在国贸大厦由周伟雄管理的工作室是最大的一间。
近年来由于韩国中国等在游戏这一领域的后进势头,卡巴档的销量和利润开始下降,多个工作室面临着裁员甚至关门的威胁。土坷垃正是在这个时候介入,试图将卡巴档带出低谷。
“中国是人才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最有市场潜力的地方。这是土坷垃对我,对卡巴档全体员工的期望。”
周伟雄挥了一下拳头,“让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共同创造美好的明天。”
刘建平赞许地朝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动漫游戏这一块有原创和影视原型两项。卡巴档一直和好莱坞合作,曾经独揽几部大片的游戏制作,在影片首映的同时推出网络游戏和机台游戏,近几年更多的是手机游戏。鉴于卡巴档在影视这边的优势,今后一两年仍然是公司的主要产品,这将支持原创游戏的开发,为未来的发展奠定基础。这其中的知识产权,艺术技术,设计人才等方面的保护,则需要葛律师的指导。”
“今天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周伟雄又挥挥拳。
“当然,动漫最大的利润是衍生的玩具,葛先生,你看到的玩具枪,服装,音像,图书等等,在今后的五年里,卡巴档在中国的销量要以每年翻倍的速度增长。这将是我要达到的目标。”
“坚定的信念是成功的一半。我们虽然达不到完美,但追求完美的过程中,会让我们变得更优秀。”周伟雄又很配合地插了一句,结束了刘建平的历史回顾和未来展望。
书瑜被胖胖的拳头晃得眼晕,便不再看周伟雄。
“很好,谢谢刘先生,谢谢周经理。这个动漫行业有多大市场?”
“去年全世界的销量是八千亿美元,当然这包括动漫及其周边产业。”
“那么在中国的市场呢?”
“百分之十左右。卡巴档要争取夺到百分之三十国内市场,同时向国外发展。周经理,我说的没错吧?”
周伟雄点点头,抬起手,正要说什么,小秦敲门进来,“周经理,开会了。”
“书瑜,你来的正好,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全体员工大会,我们来听一听。”
会议室外面,员工们都已集中在餐厅附近,团团围住站在椅子上的周伟雄。书瑜和建平站在最外层,“我很欣赏这个周经理,很会鼓舞士气。”
“嗯,味精放多了。”
“什么?”
鸡汤喝多了头疼,书瑜的良药是二两茅台,“下班去梅梅那儿?”
“可以。我请客。”
箫宏和彩虹没有来。书瑜觉得空荡荡的,缺了点儿什么。趁建平去和梅梅搭讪的空档,给小雪打个电话,“小雪,好几天不接我的电话,还生气哪?啊?包儿?喜欢吗?什么?没有没有,这跟俗气有什么关系?小雪?喂,小雪!”
良药变成了一瓶,书瑜不记得怎么回的家。
书瑜被电话叫醒,“鹏飞?谁?噢,谢律师!没听出来。好,好,待会儿见。”
厨房桌上放着两颗白药片。小樱同情地看着书瑜,“葛律师的气色不好呐。”
“饿的。早饭呢?”
“都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啦。刘先生说你先把那两片药吃了。”
“什么药?”
“阿司匹林,治头疼。”
“你们俩合伙害我?那是空腹吃的吗?”
“那就等一会儿,我马上做午饭。”
“我的早饭呢?”
“刘先生说剩了不好吃,他和崔秘书把你的那份分了吃了。”
书瑜气得无话,干瞪着小樱。
“您别生气,葛律师,我马上做饭,十分钟就好。”
小雪不在,新来的秘书让他在门外等了十分钟。
“书瑜,进来进来,不知道你已经来了。你先坐,我方便一下。”
“我也去。”
“新来的小姑娘不认识你,别生气啦。”
“小雪呢?”
“小雪辞职了。”
“辞职?我怎么不知道!”
“前天辞的,说是去留学。”
书瑜头晕,尿不出什么,“留学?哪儿?”
“英国吧。”
“唔。鹏飞,你办公室那个沙发借我躺会儿?”
“你气色是不好。哪不舒服?”
“头疼。躺躺就好。”
“嗯。你躺着,我给你说个事儿。”
“说吧,我听着呢。”
“你最近干了什么?”
“什么意思?”
“怎么总有人点名要你?”
“那好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确实带进不少生意,怎么做到的?”
“谁呀?”
“王晓。你知道他吗?”
“书瑜?王晓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的事儿,我不管。”
“是为他儿子。他来求你。”
“什么什么?”
“为他儿子,王达。”
“王小是老爸,王大是儿子,王家这名字起的,有脑量。”
“王达刚刚大学毕业,在家中无所事事,王晓不放心,想让你带带他。”
“书瑜?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好?我是律师,又不是保姆。”
“噢,你误会了。王达法律系毕业,申请嘉信的工作,没有被录用。现在有实习的机会,王晓推荐他儿子来试试。”
“王晓又不是嘉信的客户。”
“他奔你来的,你要是不带他儿子,他就不来嘉信。”
“那就别来。”
“书瑜!”
“你又不缺他一家。”
“王晓名声大呀。”
“书瑜?同意了?”
“我头疼。”
“止痛药?”
“吃了。”
“喝点水?”
“你给我倒。”
“你少来装大爷,给我坐起来。”
书瑜哼唧着爬起来,“好!我是为你啊。什么烂人哪?我先见见。”
“我让他明天一早去你那里报到。”
回到家,书瑜又睡了一会儿,肚子里咕咕叫,吵醒了。
拿起手机打小雪的号码,对方关机了。
对着手机发呆,不经意,书瑜的手指划过钟北燕的号码,悬在上面,犹豫半天是不是要删除,又比划两下,打通了电话。
云洱茶栈处在闹市区,书瑜找了半天,才找到个停车位,待进了茶栈,北燕已经到了。
看见书瑜,北燕举起手招了招,“书瑜,你好吗?”
“我还那样。你呢?”
北燕马上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还看不出来。”
“婚礼还是在九月?”
“嗯,没有变化。下个月我就要寄送请柬了。你一定要来啊。”
“我是男方客人,还是女方客人?”
“你是我的客人。”
“我是老黄收购联美的律师哟。”
“我没多少朋友,你给我充充数嘛。”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燕笑着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饿极了,你点吧。”
“你喝点米酒吧,养胃的。”
“你呢?”
“我现在不能喝了。”
“一点儿都不行?”
“不行。我本来就是高龄,再饮酒,痴呆儿的机率大。”
“你的孩子一定健康聪明。”
“谢谢你。”
“那你吃什么?忌口吗?”
“不忌。我可能吃了。”
“哈!那好,看咱俩谁吃的多。”
两人吃着聊着,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北燕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看着书瑜把菜全部吃干净。
书瑜摸摸肚子,“吃饱的感觉太好了。”
见北燕不说话,“累了吧?我送你回家。”
书瑜扶着北燕出了门,“我车停的远,你等着,我去开车。”
北燕抓住他没有松手。
书瑜低头看了她一眼,揽住她的肩膀,两人偎依着,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身边的人,穿梭不停。
“叫车吧。”北燕轻轻地说了声。
“京西?”
“嗯。”
书瑜目送着北燕远去,深吸了口气,他现在还不想回家,他需要的是个酒吧。
五
书瑜把闹钟定在五点半,先在跑步机上狂跑了三十分钟,跑到肺都要炸了,然后举了五十次哑铃,做了五十个俯卧撑,大汗淋漓,瘫在澡盆里泡了十分钟,又眯着了,被水呛了一下,醒了,强迫自己站起来,洗了澡。
小樱已经把早饭预备好了,炸糕,鸡蛋摊饼,小米粥。
“哎呦,你起来了?”刘建平一身运动短衣短裤,脖子上还围块毛巾。
书瑜盯着他肩臂上露出的肌肉,嫉妒得冒火,“我起床成新闻了?”
“什么?”
“你这是要干吗?”
“跑步。”
“哦,那就快点,这炸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炸糕?”
“没吃过?”
“没有。”
刘建平探头过来闻了闻,“味道不错。那我先吃吧。”
建平见书瑜夹着炸糕咬了一口,便上手去拿,烫得缩回来,改用筷子,插起来吃。
“好吃。我喜欢吃炸脆的,比如土豆片之类。”
“薯片儿?”
建平点头,“薯片儿。”端起碗,很响地喝了一口小米粥。书瑜忍住笑,端起碗挡在脸上,静静的喝了一口。
“你怎么不出声儿?”
“喝粥不用。”
王达戴着个黑边眼镜,文文静静站在门口。
比小崔还瘦还矮,和书瑜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之前心里的排斥感一下子消失了。“小崔是你的同事,他带你熟悉一下这里的办公环境,需要什么,只管跟小崔提出来。等你安顿下来,十点,咱们三个开个会,看看下一步做什么。”
王达点点头,把搭在眼睛上的头发撩了撩,“我怎么称呼您二位?”
“他是老板,你叫我崔哥就行。”
王达面向书瑜,“老板。”撩了撩头发。
转向小崔,“崔哥。”又撩了撩头发。
书瑜叹口气,这孩子脑子有些不灵光。
“小崔,小王。”书瑜招呼两人坐下,“我现在手头有两大项目。永贵实业收购联美电器后要关闭几家实体店,小崔已经着手起草合约,小王可以帮他校对。卡巴档这边呢,主要是知识产权,商标,专卖,你们两个把所有有关的法律,条例,规定查找出来,最近三年的案例找出来。还有,嘉信的有关文件格式表格也都下载下来。”
看两人都点头,书瑜道,“小崔本科虽然不是学法律的,可他有好几年的经验。小王,你跟着他入门吧。”
“没问题。谢谢老板,谢谢崔哥。”
“好。”书瑜双手一拍,“都去干活儿吧!”
晚饭又没看见箫宏,书瑜不放心,打个电话过去,“宏哥,真的不来悦茗轩了?梅梅刚问起你呢。嗯,嗯,啊?你变的太快呀,也没你那样横的!要不,让嫂子也骂骂我,出出气?嗯,行,服个软儿,你最在行,得得得,我说错了。你随便骂,只要能出气儿就行。好,好吧。”
梅梅端了瓶茅台和两个酒杯过来,“小箫说什么?”
“又和彩虹吵架了。”
“我待会儿给鳖妹打个电话聊聊,劝劝她。喝一杯?”
“前两天喝伤了,缓缓。”
梅梅把酒推到一边,挨着书瑜坐下,“书瑜,小雪的事,我听说了。你还好吧?”
“她早就说过要出去转转,开开眼界。”
“你们还在联系?”
“让她专心读书吧,有缘的话,回来再续。”
梅梅拍了拍书瑜的肩膀,“你先吃饭吧。今天人不多,我待会儿陪你回家。”
书瑜笑道,“我那儿是狼窝。”
“喔,说起狼,这两天也没见到皮。”
“想他了?”
梅梅装没听见,“我想休假,上次去夏威夷不错,天气好,海边沙滩吹吹风,晒晒太阳。还想再去吗?”
书瑜记起的却是销魂的几夜,“想啊。”
书瑜梅梅从车库出来,正看见刘建平搂着小秦说说笑笑的回来。
小秦看见书瑜,有些羞涩,建平看见梅梅,有些诧异。
四人在院子里坐下,小秦帮着梅梅烧水沏茶。建平听梅梅说要去夏威夷,“带上我,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小秦,咱们一起去吧?”
“土坷垃在猫伊岛上有自己的酒店,五星级的,我有一个套间随时可以入住,你们就不用费心了,定好哪天去,我打个电话安排。大老板还有个球场,你们要是喜欢打高尔夫,员工和朋友免费。”
书瑜看着梅梅,她耸耸肩,“好啊,省下的钱咱们升级到头等舱。”
“不会打球。酒店的饭食好不好?”
“好不好?都是世界顶级厨师的餐厅,你说呢?”
“不一定可口。”
“你问的是好不好。”
“好不好就包括是不是可口。”
“人和人的口味不同。”
“好厨子做的人人都喜欢。”
“人人都喜欢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山珍海味才叫好?”
“好不好当然包括用料。”
“好啦,你们俩怎么斗起嘴来了!”
“我在给他上课呢。”
“书瑜是最好的老师,我觉得我最近突飞猛进。”
“我可以做证。”小秦在旁边答腔。
一句话似乎提醒了建平,抬腕看了看表,“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秦脸上划过一丝失望,马上笑着遮掩,“我正要催你呢。走吧。葛律师谢谢您,您家很舒服。”
“谢谢,小秦。”书瑜憋住了常来玩儿的套话。
书瑜和梅梅在厨房正商量哪天的行程,一会儿,听见大门开门锁门的声音。建平甩着钥匙,蹭着趿拉板儿,也拐进厨房,“怎么样?定好哪天了吗?”
“你给她扔地铁站了?”
“哪能啊?小秦家住的不远,我送她回家了。”
建平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就定下下星期吧,星期二去,星期六回来。”
“好,我去安排房间。”建平看看书瑜,又看看梅梅,一拍桌子,“不早了,我先洗洗睡了。你们需要我的话,我就在,哈哈,你们知道哪儿找我。”
“我的床装不下三个人。你安心睡觉吧。”
“哈哈哈!”建平指着书瑜大笑,“明儿见。”
为了不吵醒梅梅,书瑜把闹钟置成震动。
在餐饮业打拼很辛苦,一星期七天,没有休息时间,像梅梅这样还开酒吧的,一天十个小时在陪食客聊天,话都说完了,很少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找人代为管理吧,又怕员工偷窃。所以梅梅每天十几个小时,从开门盯到打烊,工作时间则是早上十点到凌晨三点。
五点半,书瑜被腕上的表震醒。悄悄起来,继续健身,跑步举哑铃做俯卧撑。然后洗澡打扮齐整。
厨房门口和一身汗水的建平撞上,“葛律师,早啊。”
建平边打招呼边脱去汗透的衣服,露出八块腹肌。
“早,早。”书瑜瞥了一眼,“今天是在我办公室开会,还是去卡巴档?”
“你前面的办公室吧。我要出差两天,中午的飞机,没时间。”
小崔照例已经在办公室了,“小王呢?”
“他还没到。王达哈,每天准时九点到,五点走。早一分不到,晚一分不留。”
“哦,他干的怎么样?”
“还不错。话不多,认真,很懂电脑。”
“下班以后干什么?”
”他说只喜欢玩游戏,还是什么大师级的呢。”
“上班呢?”
“没玩过,我查看过他几次。没有。”
“那就好。”
“书瑜,我要从卡巴档裁人,”建平递给书瑜一张纸,“我大概想了想,除了遵照国家劳工法的规定,这些是我要额外付给这些下岗员工的福利。劳务终止合约准备好以后,交给周经理,他负责。”
“月工资乘以工作年限,再加六个月的遣散费,很慷慨。一定要裁员吗?你不是提过人才难得吗?”
“电子游戏有三大块,网络游戏,机台游戏,和手机游戏。以前网络占主要地位,近几年逐渐让位给手机。公司每年都有一批老的网络游戏下线,那些只会写网络游戏的程序员,也就只好跟着走人。技术发展的必然结果,作为程序员就是要活到老,学到老。不思进取的人就会被裁掉。”
书瑜点点头,“需要我在场吗?”
“不用,周经理经手过好几次,他能处理。”
“好吧。我下午把文件起草好,传给周伟雄。”
“宏哥?你在哪儿?外面?我家外面?怎么不进来?进来进来!”
书瑜一见箫宏,吓了一跳,赶紧拉进客厅,“宏哥?出了什么事?”
箫宏胡子拉碴,眼睛浮肿,仰靠在沙发上,直直地望着房顶。
书瑜举了瓶水,“喝一口?”
箫宏一动不动。
“宏哥,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彩虹呢?”
听见彩虹两字,箫宏嘴一撇,双手捂住眼睛,“她,她,”嚎啕大哭起来。
书瑜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嫂子生病了?出车祸了?”
他抓着箫宏的手腕摇了摇,“说呀,急死我!”
箫宏停了哭嚎,抹着泪,“她丫跑了。”
书瑜松口气,“跑?跑哪去了?”
“她不要我了!”
书瑜真想扇箫宏一个大嘴巴子,“不是让你服软吗?装什么横啊!”
“我没有,我,我都跪地上求她了。”
书瑜不信,拿起手机给彩虹打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再打,不接,又打,关机了,这才相信箫宏。
“为什么?”
“不知道。”
“她说了什么?”
“不知道。”
书瑜扬起手来,看箫宏悲痛欲绝的样子,叹口气,把水瓶递过去,“喝口水,压压惊,好好想想,她到底怎么说的。”
箫宏抱着脑袋,闷声说,“我不记得了,她说要分手,我就懵了,她后来再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一上来就说要分手?总得有个起因吧?”
箫宏摇着头,又要哭。书瑜在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哭有什么用!”
箫宏想了一会儿,“昨晚上,说上哪儿吃饭,她要去梅梅那儿,我没吱声儿,她就生气了。”
“那不是经常的事儿吗?你认个错不就行了。”
“我认错啦。这回不管用了。”
“她不就是想来悦茗轩嘛,你们好几天没来,来了,我和梅梅还能帮帮你。”
“你不知道!她是奔那小子去的!”
“谁?刘建平?”书瑜突然想起彩虹说过要尝试新人的话,以为是玩笑,没预料一旦有个念头,想去也去不掉了。想想朋友圈子里的这些人,刘建平是个异类。
“你多疑吧?嫂子就这样,电影海报还抱着亲呢,从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两天热乎劲儿一过,你箫宏还不是最受宠的?”
“这次不一样。”
“宏哥,回家好好哄两天。我让梅梅也劝劝她。”
箫宏摇着头,“彩虹昨晚搬走了。”
“搬走?搬走!你是说,”
“没错,提着行李,走了。”
“回她父母家了?”
箫宏摇头,“后爹家她从来不去。”
“闺蜜家?”
箫宏摇头。
“医院?”
箫宏抬起眼,茫然地看着书瑜。
书瑜嗳了一声,拿起手机,“小雨,你好,我是葛书瑜。你婚礼的请柬收到了,谢谢。你,啊,知道。我想,啊,一定一定。我想问你,不是,不是为了,我是想问你,彩虹今天上班了吗?嗯,哦,知道了。我先挂了,改天再聊,一定一定。”
“彩虹请了两天假。”
“哼,找地方住吧。”
“宏哥,”书瑜若有所思,“刘建平出差两天。”
“我操!”箫宏跳了起来,往外就冲。
“宏哥!你干吗!”
“我拍不死丫的!”
“他不在,去机场了。”
箫宏呼呼喘气,“你开车,咱们追。”
“来不及了,打电话,看你手下有没有离机场近的。我给蕾姐打个电话。”
“蕾姐,我是书瑜。有急事儿,过后我再解释。找殷彩虹,嗯,可能坐中午的飞机,去哪儿?不知道,哦,等等,我知道哪儿去问。我马上打回来。”
“小秦,我是葛书瑜。你好,你知道刘先生今天去哪儿出差?长沙?哪个航班?知道了,谢谢。”
“蕾姐,飞长沙,中午左右的航班。好,我等你电话。噢,对了,还有个刘建平,或者PeterLiu,英国人吧。好,谢谢。”
六
书瑜和箫宏大眼瞪小眼,坐等李蕾的电话。箫宏不停地骂刘建平,书瑜也应和着,“他要是敢拐跑嫂子,我跟你一起揍扁了他!”
李蕾打回电话,书瑜放在免提,箫宏也能听见,“书瑜,我查了从早八点到晚四点的起飞时间,三个航空公司一共六个航班。”
“怎么样?怎么样?”箫宏急问。
“没有彩虹的名字。”
“太好了。”箫宏拍了拍桌子。
“找到刘建平吗?”
“没有。”
书瑜瞥了一眼箫宏,“那,”
“有个Peter Liu。坐的是AC1373航班,一点半起飞。”
“谢谢蕾姐。”
“晚上悦茗轩吧?箫宏请客。”
“我另有安排,改天吧。”
“好,我马上转账。”
“谢了。再见。”
书瑜舒了口气,“嫂子会去哪儿?”
梅梅见书瑜和箫宏一起进来,笑着过来打招呼,“小箫也来了,你是稀客了。”
“以后要常来了,单身王老五,没人给做饭吃。”
“你什么时候成单身的?你不是要和鳖妹结婚了吗?”
“彩虹把我给甩了。”
“怎么可能,你们在一起十二三年了吧?鳖妹没跟我提起呀。”
箫宏一听十二三年,捂了脸。
“小箫,我倒觉得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互相都习惯了。突然要结婚,打破了这种和谐,鳖妹可能有些害怕。”
“但愿如此吧。只要她回来,不结婚也行。”
“不用着急,哪个女孩子不想结婚。”
书瑜抬头看了梅梅一眼。
“梅姐,彩虹什么都听你的,你替我说两句,算我求你啦。”
“让我先问问她到底想什么。给她留些空间和时间,好不好?”
箫宏只好点头。
看梅梅走了,他低声嘟囔道,“她一点儿都不着急,八成是她撺弄彩虹的,忘啦?她还想丫屁,丫那个,那个刘建平,跟彩虹学中文。”
“梅梅不会。她真这么想,也会事先给你打招呼。”
“你意思是说她打了招呼就可以拆散我们?”
“宏哥,这么说话不厚道吧。”
“你他妈跟她一伙,也要拆我,是不是?”
“宏哥,你冷静点儿,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咱先找到彩虹。行不?”
箫宏长叹一声,点点头。
书瑜坐到酒吧,“梅梅,你给彩虹打个电话,她不接我的。宏哥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安全。”
梅梅点点头,拿起手机,拨通,简短的说了几句,挂了。“鳖妹只想安静几天,好好想想。”
书瑜看着梅梅,“你知道她在哪儿?”
梅梅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你早知道她要离开宏哥?”
梅梅又摇摇头。
“好吧。我等你下班?”
梅梅看了一眼坐的满满的餐厅,摇了摇头。
卡巴档照样是熙熙攘攘,似乎不受裁员的任何影响。
“怎么这么热闹?我可没办法在这种地方集中注意力工作。”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每个人都在试用新游戏,然后反馈给设计,市场,销售各个部门。你也试试?”
“我不玩儿游戏,打打杀杀,小孩子才感兴趣。”
“噢,我忘了你曾经是警察,玩儿过真枪?”
“当然。”
“杀过人?”
“杀人?”
“开玩笑了。我们也有象棋桥牌麻将这类游戏。”
“你这里还真成了国际公司,雇外籍员工?那边那几个,上次来没看见。”
“对呀。他们是设计部门新招聘的,主要开发原创游戏。我跟你说过,这将是卡巴档未来的发展方向。”
“说过。不过这几位不像是常坐办公室的。”
“可能不是吧。原创游戏的设计制作不只是工程师程序员。我们有退休的特工人员任职哟。他们会参与设计各种设备。”
“设备?”
“对。电子游戏的直接收入有两类,其中一项是植入广告,这个容易理解。另一项主要收入是卖装备,比如你玩儿打仗的游戏,光有杆步枪进不了级,想要登顶,你就得花钱买装备,战斗机,导弹,坦克,什么都可以花钱买到。游戏高手每年花几万几十万,那是小菜一碟儿,花上百万的人也有。”
“哼,我可听说过不少倾家荡产的。”
建平笑道,“我看不出你是那种有正义感的律师呐。哎呦,别这么瞪着我,听不得大实话?”
“看来我教中文教的不错啊,你有后浪推前浪的势头了。”
“我有朋友想学呀,你想多收学生,我给你介绍。”
“算了吧你。我有你一个就够头疼的了。”
“哈哈。”刘建平笑着,顺手抓把玩具枪,把小秦叫了过来,“你把我们今年赞助的比赛资料拿给葛律师。叫周经理过来。还有,给我们倒杯咖啡来。”
“我瓶装水就行。谢谢。”
小秦答应着走了。
“你好像对什么都不上瘾哪。”
“我喜欢挣钱。”
“哈哈哈,好好,我也有瘾。”
“接着说工作吧。卡巴档每年都赞助一些游戏比赛,我和周经理,市场营销经理讨论过,我们要在这方面多些投资,扩大知名度,其中涉及一些法律方面的事宜,我让周经理跟你交流一下。”
陪着依然伤心的箫宏吃过晚饭,送回家,已经快到半夜,胡同里的车都已停满,书瑜慢慢开着,生怕刮蹭。
车头一偏,车灯照在墙角一对紧靠在一起的男女,书瑜吓了一跳,“操!这么晚!”但他马上认出来了。
书瑜一个急刹车,不等车门完全打开,吼道,“刘建平!殷彩虹!你们在干嘛!”
听见书瑜的吼叫,彩虹遮了脸转头要跑,却被刘建平搂住。
书瑜近前,盯着他俩问,“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
彩虹看着刘建平,“我们,没什么。”
建平看见书瑜过来,松开彩虹,摊开双手,“She is all yours。”
“你说什么?”
建平不多做解释,扭头走开。
书瑜这才回过头来,“嫂子,你知道这两天宏哥有多着急!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跟你没关系!你管不着!”彩虹被问得急了起来。
“嫂子,是我问错了。你别走,跟我到车里坐会儿。”
书瑜没有给彩虹选择的余地,攥紧她的手腕,按进车座,关上门。
书瑜自己也坐下来,顺手锁了车门。
两人坐了半晌,书瑜平静地开口问道,“你喜欢他?”
彩虹一动不动,隔了十秒钟,开始抽泣,慢慢变成哭泣,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俩真是一对儿啊,书瑜叹口气,揽住彩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个痛快。
彩虹哭够了,放平座椅,“我头疼,送我去悦茗轩。”
书瑜默默地启动车子,退出胡同,不一会儿就到了悦茗轩,梅梅从里面迎出来。
书瑜拉着彩虹出来,梅梅扶住另一侧,看了书瑜一眼。两姐妹慢慢地走进大门。书瑜看着梅梅锁好门窗,两人走到后面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灯灭了。
书瑜在车里又坐了半个小时,才开回家。
西厢房却是灯火通明,书瑜走到门口,隔着纱门,看见刘建平仰面躺在沙发上。
“嘿,起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书瑜看建平不动,声音大了些,“刘建平,醒醒。”
看他仍是不动,书瑜推门进来。
刘建平的脑袋很别扭地歪着,上嘴唇有些白粉。书瑜看了看茶几,上面一瓶红酒,空了,一个酒杯,还剩一口,一个细纸卷儿,周围撒落的白粉。
书瑜明白了,摇了摇建平,没反应,书瑜搭了下脉搏,又摇了摇,在脸上拍了几下,手开始重了起来。
建平哼了一下,书瑜扇了他两巴掌。
建平睁开眼睛,直直地瞪着房顶,书瑜又重重地打了他两下,建平这才伸手遮挡。
“起来!坐起来!”书瑜伸指杵了他三下。
建平坐直,皱着眉,“你干吗?”
“干吗?”书瑜点着茶几上的白末,“在我家不许用这个。”
“用什么?”
“甭跟我装傻。”
“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我说你嘴上还挂着的!”
建平一抹,知道搪塞不过去。低头不语。
“还有吗?藏哪儿了?”
书瑜说着,开始四下寻找。
“不用找了。没有。”
书瑜又翻了一会儿,没找到,回到客厅,坐在建平对面,看着他,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建平清醒了许多,紧张地笑道,“不骗你,真的没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绝不会在你家干第二次!”
“哪儿弄的?”
“朋友。”
“常用?”
“偶尔。”
“偶尔是多久?”
“一两个星期吧。”
“朋友家?”
“嗯。”
“一个朋友?”
“四五个吧。”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们干什么?”
“还用问,找乐子啊。”
“四五个人一起?”
“可能吧,记不清了。”
“有男有女?”
“嗯。”
“这么乐,你到我这儿干什么?”
“躲着。”
“躲你朋友?”
“嗯。”
“躲瘾?”
建平摇摇头,神色有些黯淡,苦笑道,“一旦染上,躲不开了。”
“寻求帮助呢?”
“一次。”
“怎么又开始了呢?”
“暂时的。没有办法真正戒掉。”
“那,我这里不能让你住了。”
“我保证。”
“你这么大瘾,怎么保证?”
“保证不在你家。”
“建平,你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书瑜指了指建平腹部,“你能练出八块儿,就能戒掉毒瘾。”
刘建平点点头,“别赶我走。”
书瑜不置可否,转了话题,“殷彩虹怎么回事儿?”
“她刚才在大门外等着我,说要跟我学英语。”
“你们俩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还装?你们俩搂那么紧。”
“你车开过来,那么窄的胡同,我们挤一挤,给你让地儿啊。”
“这么纯洁?”
“彩虹很可爱,可不是我喜欢的那类,而且我知道她是箫先生的未婚妻。”
书瑜叹口气,决定相信刘建平。
“她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烂人!”
“你不是也喜欢我这个烂人。”刘建平嬉皮笑脸的自贬。
“你在我眼里就是,”书瑜瞥了一眼,把钞票两字咽了回去,“就是个怪物。”
“你也看我像怪物?”
“所以大家公认喽。”
“我能正常吗?我应该正常吗?”刘建平突然叫起来,“我没爹没妈,我从小就是个怪物,你以为那些白孩子怎么看我?”
“你父母不是挺好?你去长沙不就是,有新闻报道刘省长支持土坷垃的项目什么的。那不是你爸?”
刘建平手在面前挥了一下,像轰苍蝇一样,带着厌恶,“别跟我提他。”
书瑜突然同情起他来了,想起他六岁起就自己外出住校,想起自己卧室里父亲的背影。
“呃,你是不容易,一个人。”
“你说到点儿上了,别人眼里我就是个怪物。在英国,我这个东方脸让人奇怪,小孩子盯着看,大人虽然不死盯着,我也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到了这里,我以为大家面孔都一样,可我中文说不好。连你也拿我取乐,你以为我不知道喝粥要不要出声儿?”
书瑜有些内疚,手搭在建平肩膀上。“哎呀,开个玩笑嘛。”
“拿个怪物开玩笑就更乐了,是不是?”
“是我选词不当,你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
“挺好,刘怪物,我从小习惯了。连我父母也这么看我。”
“他们是为你有更好的教育,”
“少跟我讲套话,朋友之间私底下不能真诚些?”
“我和你还称不上朋友呢。”
刘建平看着书瑜,“给我个机会?给我们个机会多了解彼此?”
书瑜犹豫了一下,“我有我的朋友圈子,”
“并不冲突啊。我也喜欢你的朋友。”
“别!你还是离他们远点儿吧。我还想留住我的朋友们呢。”
“我道歉,我向箫先生道歉,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我不敢再留你,把我圈里的女孩子都拐跑了。”
刘建平举起手,“我发誓!”
书瑜仍在犹豫,“你太,太,”
“请你放心,梅,彩虹,小樱,小秦,大家礼貌而已,我没有真想和她们怎样啊。”
“我不喜欢你这种逢场作戏,小秦和彩虹可是认真的。”
“如果她们有误解,我会跟她们解释清楚。我,我不过是为了掩饰而已。”
“掩饰什么?”
“我是,我是同性恋。”
书瑜猛地收回手,用力过猛,没坐稳,跌翻在地上。
七
见书瑜跌倒,刘建平赶快上去扶。书瑜一把甩开。
刘建平忙扎开手,退后一步,“嘿,你看我的样子,我以为你也,至少也是双向。”
“你别恶心我了。”
“那你看我干吗?”
“我操,我他妈,我他妈就是羡慕你的肌肉!”
“现在你是不是看我更像怪物了?”
“不知道,我懵了,我操,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说呢,不正常的环境里长大,有些变态。我的心理医生这么说的。”
“你有多变态?”
“任何人在青春期都会经历一些。你没有过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羡慕你们,你们都很正常,很快乐,回到中国,我觉得我活得像个人了。”
“等等等等,你悠着点儿,没那么严重吧!”
刘建平站起来,开了一瓶红酒,夹了两个酒杯回来,“喝点儿?”
见书瑜点头,倒了半杯,“压压惊,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书瑜喝了一口,镇静下来,“你误会了,同性恋,谁都能接受。只不过你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你只要别恋我,没人管你什么性取向。”
“那就好,年轻就是容易接受。”
“你父母知道了?”
刘建平冷笑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那个,喜欢男的?不会是你的心理医生暗示的吧。我听说过这种毁人不倦的例子。”
“你真想知道?”
“真不想知道。”
“好吧。喝酒。”
“你多大了?”
“二十六,快二十七了。”
“听梅梅说你很成功。”
“她说得没错。”
两人默默喝着,刘建平先憋不住,“你不会赶我睡大街吧?”
书瑜放下酒杯,盯着他看。
“你刚说过要帮我戒毒。”
“我没说过。”
“瑜哥!”
“你这种烂人,你扳着指头算算,吸毒,酗酒,玩儿女人,呃,男人,我能留你吗?”
“瑜哥,我痛下决心要戒毒了,别把我再推回去。”
“听上去怎么成我的错了?”
“给我个机会改正,你在挽救一个生命啊。”
“别,我可不想做这种好事。”
“十五万。咱们附加几条,我保证不吸毒,只做你女朋友的男闺蜜,我对你和你的男朋友绝没有非分之想。”
“女性朋友,男性朋友,别乱用词儿。”
“好,我只对你有一个要求。”
“甭想。我不答应。”
“我还没说呢。”
“说什么都不答应。”
“给我保密。”
“不可能。”
“在土坷垃和卡巴档保密。”
“刘建平是怎样练成的?”
“同意了?”
“你很正常,除了,唉,好吧,写下来,签字。”
“你写吧,反正我不认识字,你写什么,我都签。”
书瑜拿过笔纸,按条写好,“每条后面都要签上,最后再签这儿。”
刘建平毫不犹豫,马上签名,“等我哪天出名了,这可值钱了。”
“嗯,我可以拿这张纸去讹你。”
“我相信你不会。”
“不要轻易相信人。”
“我信你。”
书瑜摇摇头,把签了字的纸条装在兜里,“好啦。你今儿晚上有床睡了。记住,”书瑜拍了拍兜儿,“违犯任何一条,你就永远不要想回来。”
刘建平举手敬个礼,“一言九鼎!”
“你丫!”箫宏一拳,带着风声,照着书瑜的眼睛飞来。
书瑜躲得还算及时,箫宏的拳头仍是在下巴上擦了一下。
“宏哥,打我干嘛?”书瑜捂住腮帮子。
“她喜欢二刈子!那我他妈成什么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书瑜长叹一声,自己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捂在下巴上。
“彩虹呢?”
“问我干什么?剩下的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那我堵在医院门口?”
“随便。”
“给她买包儿?”
“随便。”
“我要是再提结婚,她会不会生气?”
“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的,我哪知道?”
“操,你丫真不管了?”
“宏哥,这事儿没完呢,你以为我真的相信刘建平?说不准他真是条狼。”
“你想怎么着?”
“走,去悦茗轩,我叫上蕾姐。”
“这我帮不上,我又不懂英语。”
“我知道,那蕾姐你负责国内。”
“我也来。”
“宏哥,你情况特殊,还是等等吧。”
“为什么?”
“你抱有偏见,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书瑜,我明天在你家里装上监控。”李蕾指着电脑上的照片,“镜头很小,如果装的巧妙的话,谁也看不见。除了你的卧室,西厢房,厨房,办公室,院子里,都装上。”
李蕾又换了一张图片,“这种是戴在身上的。你以后只要和他接触,就开启录像。”
书瑜点点头,转向梅梅。
“在英国雇一个私人侦探吧。你既然答应保密,就不能让我的同事帮忙。我找了几家,发了邮件,打了几个电话,我得跑一趟。”
“我陪你。”
“好吧。”
“那我呢?我干点什么?”
“他在这儿的那些朋友,有毒的没毒的,你负责打听他们和刘建平之间的来往。”
“这个小箫困难吧?他的朋友都讲英文。”
“认脸呗,去了哪儿,干了什么,我都拍下来。听不懂无所谓。”
“好,就这么定了。”
“书瑜,别忘了,下星期咱们和他一起去夏威夷呢。”
“没忘,该干嘛干嘛。”
“你这叫作,Keep your friends close,and your enemies closer。”
“啊?说什么哪?”
“教父里的台词呀。据说是孙子兵法。”
“孙子哪一篇?”
“别听她瞎说,孙子什么时候说起英文来了。”
夏威夷,即使是仲夏季节,也是舒服的温度,舒服的湿度,海风懒懒地吹着,太阳懒懒地晒着,岛上的人也都是懒懒的。
书瑜很喜欢夏威夷,就是喜欢这种懒的感觉。在这儿的三天,书瑜的计划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趴在沙滩上晒太阳。
土坷垃拥有的度假村是由十几个小别墅组成。海边的,山上的,球场边的,客人可以挑选自己喜好的环境。高尔夫球俱乐部是都铎式建筑,里面还有图书室,桌球室,著名的十九洞有三个餐厅,由世界级厨师主理。
刘建平选择了海滩别墅来招待他的朋友们。
别墅里有两间卧室,一间起居室,卧室的三面墙是可以打开的落地窗,梅梅喜欢吹海风,一进房间,先把窗户都打开了。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关,等行李,刘建平安排了大轿车接他们到度假村,书瑜在飞机上没睡好,这时候昏昏沉沉的,“我先眯个觉。你不困?”
“才两点多,你现在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书瑜打了个哈欠,“我实在不行了。你随便吧。”
梅梅指着门外几十米外的海岸线,“我去海边走走,你要睡觉,我就把窗户关上,这里海风挺硬的,别吹感冒了。”
书瑜没搭腔,梅梅回头一看,书瑜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书瑜感觉好多了,起来洗个澡,出来看见刘建平小秦和梅梅坐在客厅聊天儿。
“睡美人醒了。”刘建平笑着说。
书瑜皱了皱眉,“别乱说。”
刘建平忙止住笑,“对不起。大家都饿了吧?我订了六点的餐桌。”
“飞机上的饭难吃死了。我早就饿了。”
“那咱们换衣服,准备出发。”
梅梅拉着小秦进了卧室,关上门。
书瑜扭头看着刘建平,“她怎么回事儿?”
“不是说好的?”
“她和你一间卧室?”
“她和梅一间。”
“我跟你?”
“好啊。”
“我去!你丫他妈,”
“喂,嘘,低声,我和梅商量好的。”
“甭想,你丫给我出去!”
“瑜哥,低声点!”
刘建平摇着手,“咱们也要换衣服,卧室里说好不好?”
“不好。”
“瑜哥,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正经的,去餐厅吃饭,你这身打扮不行,太随便。”
“这不是夏威夷衫吗?”
“咱们去个法式餐厅,有着装要求。”
“我来休假的,吃个饭都不能舒舒服服的,那我不去了。”
“就今天一餐,我请客,给我个面子?”
“现在应该是中国的早上吧,喝点粥最好。”
“女士们兴致很高,你别扫兴。不是怕我吧?”
“我怕你?”
建平做了个请的手势,见书瑜跟着进来,回身关上卧室的门。
“瑜哥,我夜里另有地方睡。你放心吧。”
书瑜哼了一声。
“你也没带正装,要不穿我的?肚子那系不上,可以解开。”
“什么肚子?”
“没有,没有肚子,你这几天跑步很有成效。”
“我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什么?”
“没什么。”
“嘿,你穿着还真挺合适。我帮你打领带。”
“边儿去,别碰我。”
进到餐厅,书瑜不再埋怨建平小题大做了。
餐厅是完全照搬了凡尔赛宫的Salon de Vénus。大理石的墙壁,金碧辉煌的厅柱,穹顶的威尼斯女神,白玉雕像。
侍者们都穿笔挺的西装,不多的食客也都是正装。
书瑜看自己穿的还算得体,怨气小了点儿,只是使劲收着肚子有点累,坐下后悄悄解开扣子。
一个胡子刮的干净头发梳的整齐的侍者上来,轻声问好,一边在每个人面前一大堆杯子里的一只倒上水,长颈水壶放在桌子中间。
另一名年长些的上前,自称是今天的领班亚科,微笑着介绍了今天的菜单。只有刘建平和梅梅听的懂,梅梅低声给书瑜和小秦翻译。今天的晚宴一共九道,梅梅拿着印得精美的菜单指给他们。
刘建平问了梅梅一句,两人商量了一下,亚科答应,退下,一会儿,捧上两瓶红酒,一瓶1959年的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 Pauillac Red Bordeaux Blend,另一瓶1990年的Domaine de la Romanee-Conti。
梅梅点了90年的酒,亚科笑着点头,捧着瓶子回去厨房,转眼托盘端了一杯,只有一小口的量,放在建平面前。然后退后一步,谦恭地看着。建平尝了尝,突然和亚科说起法语来。
建平点点头,亚科又端着酒杯走了。
书瑜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控制不了。又不想给梅梅难堪,只好绷着个脸,闷坐着,梅梅翻译的菜谱一个字也没听见。
小秦拿着手机,照着菜谱,在百度搜寻,看了那瓶红酒的价钱,脸都绿了。
梅梅和建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道你会说法语?”
“小时候学过,我在瑞士读的研究生,有两年的机会练习,那个亚科是从瑞士来的,所以多聊几句。”
“你学什么专业的?”
“我大学先读的医学院,上了三年,改学统计,在瑞士也是学统计。”
“你这专业改的有意思。”
“嗯,说来话长。”
正说着,两个侍者奉上第一道菜,生蚝和白鱼子酱。亚科负责给每个人倒上香槟酒。
书瑜从来就不喜欢西餐,更甭说吃生的。不过他还算清醒,对建平的热情心领了。强迫着自己吃了一粒生蚝。
出乎书瑜的意料,这生玩意儿居然没有腥气,再喝一口香槟,鲜味儿更突出了。鱼子酱不敢恭维。好在只有一口。
“讲讲吧,为什么放弃学医了?”
“我怕血。”
“嗯。看的出来。”
“更确切地说,是怕解剖。我坚持了三年,终于明白我是无法改变,只好放弃。”
第二道是鹅肝,配着一片桃子和三粒山核桃。
“很不错。”书瑜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声。
“这个厨子在法国很有名气。”
第三道是大比目鱼,浇上椰子酱汁,配着黑桑椹泡黄瓜。亚科这时给每人倒上刚才建平尝过的那个红酒。
“这个酒,好。”书瑜竖起大拇指,暗想可别习惯这种吃法,俩月就吃穷了。
小秦悄悄对书瑜说,“葛律师,您知道这酒多少钱吗?”把手里的手机闪给书瑜看。
书瑜摇摇头,两个月改两天了。抬眼看着刘建平,看来这小子真是混的不错啊。
梅梅正和建平聊着,感觉到书瑜的目光,笑道,“我正问他,怎么找到的土坷垃公司。”
“瑜哥,你不是喜欢鸭子吗?尝尝法式酱鸭?”
第四道的鸭子来了,配着花花绿绿的烩饭。鸭子实在不敢恭维,烩饭真好吃。
“不如咱的烤鸭好吃。”
“我选修了几门商科的课程,学统计的时候试着做了一个投资的软件,赚了不少钱。软件卖给了一个股票经纪人,又赚一笔。这个经纪人管理土坷垃大老板的一些财产,就把我介绍过去了。”
第五道,书瑜撇了撇嘴,面包黄油也来混道菜。
“黄油是厨子自己做的。”梅梅告诉书瑜,“面包也好吃。”
第六道是道鹌鹑,配以绿色番茄和绿色牛油果酱。
吃到这时,书瑜已经八成饱五成醉,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第七道上来的是烤嫩牛里脊,配以蘑菇和菠菜。牛肉还是鲜红色,这时书瑜也顾不上什么生不生,放嘴里一咬,又嫩又鲜,入口即化。
“饭吃到这会儿,吃出些滋味儿了。”
刘建平听见,和亚科咬了咬耳朵,亚科笑着走了。一会儿,和一个胖胖的厨子一起出来。
“这是今天的主厨。”厨子的英语不很好,干脆和刘建平讲起法语。然后和每个人握了手,感谢光临,品尝他的厨艺。还特别摇了半天书瑜的手,说了一大堆书瑜听不懂的话。
第八道是奶酪,亚科推荐了白葡萄酒。
最后一道甜点,侍者给每人端上白兰地。
这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几个人挪到庭院放松一下,隔壁餐厅里在表演土著舞蹈,铿锵的音乐声飘过来,身后浪涛有节奏地拍打着。
书瑜满意的叹了口气,在长椅上坐下。梅梅跟过来,坐在他身边,仰起头,吹吹海风。
刘建平牵着小秦的手过来,笑眯眯的看着书瑜,“我刚才跟大厨说,他的饭特别好吃,把你这么个人都打动了。”
“我还没老到死顽固的地步,好吃的东西大家都会认同。”
“我可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小秦不胜酒力,红着脸,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
梅梅扶住她,“晚了,咱们开始往回走吧。”
建平和梅梅架着小秦回到卧室,放她躺好,关上门。
建平也不坐,“明天我安排了好戏哟。”
朝书瑜挤了挤眼,打开后门,从沙滩上溜达走了。
梅梅拉起书瑜的手,“我看你还能接受。”
“岂止接受,太棒了。他真肯花钱。”
“嗯,他有什么目的吗?”
书瑜摇摇头,“等着瞧。”
八
天没亮,刘建平悄悄的摸进卧室,“瑜哥,沙滩上跑跑步去?”
书瑜吓了一跳,“你丫怎么进来的?”
建平食指按在嘴上,指了指书瑜身旁睡着的梅梅,“别偷懒,趁凉快,快走。”
书瑜只好起来,两人出了后门,小风吹来,还真是舒服,于是俩人默不作声,下腰,抻腿,甩臂,活动开了,沿着沙滩跑了起来。
书瑜幸亏这些天在跑步机上锻炼了几天,现在和建平暗中较劲,有些吃力,但咬牙还能坚持。
在沙子里跑步费力多了,有昨晚那九道菜的热量支撑,书瑜居然能铆足劲儿超出建平,一会儿又被追上。俩人你追我赶,终于潭了,仰倒在沙滩上喘气。
年轻几岁的刘建平也没好哪儿去,四脚着地,“瑜,瑜哥,你,你行啊。”
书瑜突然觉得这种竞争无聊得好玩儿,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忽然旁边建平的嘴吻了上来。
一惊之下,书瑜咳了起来,一个大嘴巴子狠狠扇在建平脸上。“你大爷的!”
建平也不生气,点点头笑着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是直的弯的?”
见书瑜还要打,忙用手遮挡,“瑜哥,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惹你了。”
“呸呸。”书瑜掀起衣服使劲擦了擦嘴。站起来往回走。
建平在后面追着,“瑜哥,我道歉!”
书瑜不理他,继续前行。
“瑜哥,你是个好人。我曾幻想着和你一起生活。”
“少他妈在我跟前放屁!”
“你在我心中永远有个位置!”
“我他妈警告你,今天这事要是让第二个人知道,你丫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个。”
“什么?”
“你一,我二。没有第三。”
“你丫这时候还跟我逗贫?”
建平笑了,“瑜哥,我怎么觉得是好事呢?大家今后可以坦然相处了。”
“我操,你丫这逻辑。”
“消气儿了?”
“我还想把你掰直呢。”书瑜咳了一声。
建平笑了笑,“再跑回去?”
书瑜也不说话,撒丫子狂奔起来。
梅梅已经起来,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惊讶地看着书瑜和建平一前一后回来,都是一身汗,一身沙子。“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了。”
小秦也起来了,“我喝太多了,头疼。”
建平温柔地揉着她两太阳穴,“吹吹风就好了。要不吃两片药?”
梅梅说,“我们俩去海边走走。你们快洗澡吧。”
等书瑜洗完,从浴室出来,建平已经点了早饭,侍者推着餐车,正往桌上摆。
梅梅和小秦也回来了。
早饭以水果为主,草莓,香瓜,蓝莓,葡萄,黑桑葚,黄桑葚,芒果。另有龙虾炒鸡蛋,火腿,香肠,熏鱼,奶酪,各式法式面包。饮料有咖啡,茶,鲜橙汁,鲜柚汁,鲜椰汁,橙汁兑香槟。
看大家都吃饱了,建平一拍手,“走,咱们去看火山。”
“火山在大岛上,怎么去?”
“飞呀。然后去檀香山。我去办公事,你们可以逛商店。”
夏威夷是由八个主要岛屿组成的。他们住的这个猫伊岛是第二大岛。檀香山在西边的岛上,人最多的一个岛,在那里可以找到所有名牌商品。东边是夏威夷岛,面积最大的一个岛,因为有个活火山不停的喷发,岛屿会越来越大。
建平就是想带书瑜等人去看看这个活火山。“土坷垃有直升飞机,咱们就绕火山转两圈。”
停机坪就在俱乐部的房顶上,机长在飞机外迎接他们,帮梅梅和小秦爬上飞机。书瑜和建平随后上机。
坐好后,系上安全带,每人带上耳机,飞机上靠耳机交流,就不用在飞机的噪音里高喊着说话了。
小秦脸色发白,不停地问,“安全吗?”
书瑜也恐高恐飞,此时是强作镇定,紧紧抓住把手。
梅梅很平静,左右手,一边握住书瑜,一边握着小秦。
直升机飞得很平稳,不一会儿就看见另一个岛屿,梅梅翻译着机长的导游介绍。
原来这几个岛屿都是火山熔岩造就的,太平洋板块向东漂移,火山喷出的岩浆堆积,堆积多了,露出海面,形成一个个岛屿,最西边的年代最久远。最东边的大岛还在进行着造地运动。
机长绕着大岛转了一圈。很明显的能看出几个火山口,周围还没有生命的迹象。只有靠近海岸的地方有绿色。
下面火山口的景象让书瑜忘记了害怕,沸腾的岩浆,顺着山坡蜿蜒向南边的海里流去,入海处升起水蒸气的烟柱。
火山口的南坡是岩浆烧过的黑色,其他三面仍是郁郁葱葱,特别是东山坡,聚散着最多的民居,只是中间一条黑色的岩浆流从住宅区穿过,像是留下的刀疤一般。书瑜记起两年前的新闻,不得不佩服这里人们的胆气。
机长收紧了圈子,直升机在火山口上空盘旋起来。机长还特意将机身侧过来,让机上的人能看到更多的地面。
小秦尖叫了起来。
书瑜本来也紧张,听见叫声,几乎吓出心脏病来。“不用怕,很安全。”
坐在前排机长边上的建平回头看了一眼,对机长说了一句,直升机便向南直飞,在岩浆入海处盘旋了两圈,开始拉高。
“看完了,现在去逛店,压压惊。”
耳机里传出建平的声音,他回头笑着掐了一把小秦的下巴。
檀香山热闹非凡,土坷垃的骄车来停机坪接机,“我要办点事情,大概三个小时吧。”
建平抬腕看了看表,“你们吃午饭,逛店,应该够了吧?”
书瑜梅梅小秦三人,在一条两边种满棕榈树的大街下来。“这一侧是商店,对面有餐馆,”
“你走吧,我们自己随便逛。”梅梅打断他,“这里我们来过,认识,你放心吧。”
建平笑了笑,坐进车里,走了。
书瑜不耐烦逛店,在餐馆里要了一杯啤酒,慢慢啜着,看着过往的行人打发时间。
三个多小时以后,建平回来了,明显的很兴奋,却不多说。梅梅和小秦还没逛完,建平也要了一杯啤酒,陪着书瑜。
“晚上想吃什么?这儿有个中国城。喝粥?”
书瑜摸了摸肚子。中午饭,梅梅带着去了一个有名的馆子,吃了当地的特色菜。
夏威夷最吸引游客的是大宴会。上次书瑜和梅梅来度假,就赶上了。
除了传统的音乐舞蹈表演,和世界各地的人类一样,大宴会上就是吃。这里吃的高潮就是在地上挖个洞,用芭蕉叶把整猪包起来,在地洞里烧檀香木,七八个小时,把猪肉烤熟,小配菜有凉伴生鱼块儿,芋头糊,用手抓着吃,连那个糊糊,也要用手去吃。
大宴会是旅游表演项目,书瑜当时对用手抓着吃饭很不感冒,今天梅梅说当地人改良了猪肉的做法,不在地洞里烧烤,改用电烤箱,吃的时候用勺子筷子叉子,更卫生,所以建议试试看。
去的这个馆子有名呢,是因为好吃,大众,快速。但是书瑜觉得油腻腻的,吃了不很舒服。
现在建平问起,不禁打了个油嗝儿。一点儿也不饿,更不想再盖一层油腻腻的中餐。喝粥再来点儿咸菜正可口,不过书瑜挺想念昨晚上的法餐。
书瑜摇摇头,“我喝这玩意儿就行了。啤酒是燕麦做的。一杯酒顶一碗饭。看梅梅和小秦饿不饿吧。”
“我看你挺喜欢牛肉的。我知道有一家做德州牛排最好。明天去那儿。”
“我打算来休假的,包括肚子也要休假。吃清淡点儿吧。”
“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喝粥。”
“早饭吧。”
“咱们的酒店没有粥啊。”
“法式早餐有什么?”
“黄油包,咖啡。怎么?喜欢法餐?”
“嗯,你改变了我,昨天的晚饭,改变了我对西餐的看法。”
“好啊,下月去巴黎待两天。”
“巴黎?”
“对呀,巴黎,法国的首都。”
“我知道巴黎是哪儿。”
“我又没有怀疑你的知识面,也不至于生气吧。”
“没生气。只是,以后再说吧。”
回到家,书瑜顿顿喝稀粥,喝了两天,也浑沉沉睡了两天,总算把时差倒过来了。
梅梅不想倒时差,要等从英国回来一起倒。
“宏哥,你那儿有什么进展?”
“谁?”
“怎么了,小箫,心不在焉的?”
“彩虹说我要再去医院堵她,就告我骚扰。”
“怎么嫂子还不回家!我去找她。”
“书瑜!别掺和。小箫,我觉得你还是给鳖妹点儿空间。”
“我操他骚扰,狗屁空间,再不回家,我他妈还要绑架呢!”
“宏哥,冷静!”
“我他妈怎么冷静!我老婆跑了,你丫倒是冷静,你们都他妈冷静!还他妈去什么夏威夷。”
“宏哥,我马上给嫂子打电话,只要她接我电话,我就能把她劝回来。”
“书瑜,你等等,”
“操!这是彩虹来电话了。喂,嫂子,啊?什么?北大妇产医院?好,我马上去。”
“怎么了?”
“她怀孕了?我老婆怀孕了!”
“是钟北燕。我去一趟。”
“那我老婆呢?你丫不管我了!”
北燕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输着液。
“医生给了少量镇静剂。一会儿就能醒。”
“嫂子,谢谢。你,”
“我在外面等你。”
书瑜轻轻握住北燕的一只手,压抑着要吻她的冲动。
钟北燕是个自强自立的女人,可是每次书瑜见到她,心底里就想保护她,呵护她,不让她失望,不让她伤心。
现在看到她面色苍白,紧闭双眼,书瑜只觉得心痛,眼睛湿了起来,赶快把头埋在床边。
一会儿,觉得北燕的手动了动,书瑜抬起头。
北燕睁着眼,正看着他,“你来了?”
书瑜放开她的手,“老黄呢?”
“他忙,出差回不来。”
“再忙也不能不管你!”
“我有朋友。”
“不一样啊。”
“是我没让他回来。”
“彩虹说孩子保住了。”
“我知道。”
“你家离的远,又不能总住酒店,要不,你搬我家来,就在隔壁。小樱可以照顾你。”
“我想想。”
“喝点儿水吗?”
“想喝热牛奶。”
“好,我去热。”
“谢谢你,书瑜。”
“不用,我会给老黄个账单。”
“好吧。别忘了加上牛奶。”
“哈哈。”书瑜轻轻笑着,开了房门。
“嫂子,我去热些牛奶。你想喝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
钟北燕喝完,又要睡会儿,书瑜便和彩虹出来吃饭。
“钟医生真不容易,我们都劝她别上班了,在家休养,唉,这孩子要是掉了,她也就再没机会了。”
“嫂子。”
“现在我不想讲。”
“宏哥真心想你回来,就是方法急了些。你最应该了解他的脾气。”
“书瑜,我真的不愿意想这件事。”
“你总在梅梅的办公室里睡,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宏哥说你可以搬到三元桥的房子,先住着,像个家的样子。”
“是龟姐让你传话吗?她烦我了?”
“你还不知道梅梅?回去和她商量商量,好不好?”
“我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魅力吸引到其他男人。”
“我和宏哥一起长大,他是个难得的好人,好朋友,别伤害他。”
“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儿。”
“我知道。回家去吧。”
“你呢?书瑜,你不能总这样和钟医生藕断丝连的。”
“她是朋友,困难时互相帮助。你不是也在这里嘛。”
“你说箫宏会在我身边吗?”
“一定会。他要是能怀孩子,绝不会让你担风险。”
办公室里只有小崔一个人,噼里啪啦,键盘打得飞快。
“王达还没来吗?”
“哟,老板,您终于醒了?”
“去,我这两天都是上的夜班。卡巴档那些文件还不都是我赶出来的。”
“是,是,我忙着永贵实业这一摊儿呢。”
“我问你呐,王达你给我看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昨天出去吃午饭就没回来,电话关机。”
“哼,给我接谢律师。”
“喂,鹏飞,王达我还给你了啊。缺勤也不打个招呼。哦,两天吧。嗯,那我不管,你找他祖宗是你的事儿。随便,你不是拿到王晓的账户了嘛。别太贪了!得得得,不跟你逗了,我忙着呢,先颠儿着。”
不到十分钟,谢律师打回电话,“哎,鹏飞,我正忙着给你捞钱呢!啊?啊?啊?知道了。”
“怎么了,老板?”
“是王达。被人揍了个半死。”
九
书瑜和小崔赶到医院,观察室外已经有几个人了。
谢鹏飞招呼书瑜过去,“那位是王达的母亲。年轻的,长发的是女朋友,小丹,那一对儿是朋友,小贺,小周。王晓一会儿就到。”
“报警了?”
“已经备案,等王达醒了才能录情况。”
书瑜隔着玻璃朝病床上看了看,伤大部分都在脸上,整个脑袋包在纱布里,一条腿吊着。
“大夫说了,没伤到内脏要害,生命没问题。”
“腿断了?”
“没有,都是伤在表皮。吊着是怕他醒了蹭着。”
“打劫?情敌?谁送来的?谁报的警?”
“小贺报的警,不知道是不是他送的医院。过去问问?”
“哦,老王来了。”
“那个是急诊大夫,副院长也来了。”
谢鹏飞和书瑜都站起来,王晓和他们握了握手,说些感谢的话。
大夫说伤者可以推到康复楼的病房了。副院长赶紧张罗着带路。
新建的康复楼明亮干净,大理石地面,水晶吊灯,病房是个套间,带个大阳台,硬木沙发茶几,套间内还有卫生间。
王晓点点头,副院长松了口气,又说了些客套话,才和主治大夫走了。
王晓扶着老婆坐下,让小丹坐在边上,挥手示意小贺小周坐他旁边,“小贺,谢谢你送小达住院,发生了什么?”
书瑜看了鹏飞一眼,书瑜对嫌犯及证人的采访很有自己的一套,从他们的用词,表情,微小动作,眼神,等等,能判别出真伪。一旦问题问过了,就有了准备,再审问,就比较困难了。
鹏飞耸了耸肩,这时去阻止王晓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两人专心坐在侧方的沙发上,听王晓问什么。
小贺二十出头的年纪,深色皮肤,头发齐肩,左耳戴个耳钉,下巴上留了细细的一道胡子。一身阿玛尼夏装,米黄色裤子,灰色夹克,米色翻毛皮鞋。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自信和自大。
书瑜对这种富家子弟没什么好感,不喜欢他们自我中心的优越感。王达是个另类,寡言少语,少有的能坐稳,能踏实干点工作。
所以看到王达的惨样子,书瑜第一个猜测是被同伙欺负,这样老实巴交的孩子,不会在外面闯祸。
只听小贺说,“我收到达哥的短信,让我去救他,附了一张GPS的照片,有显示他在哪儿。”
小丹一直搀着王妈妈,这时抬起头,接着说,“小贺又转给我,我们到了那儿,找了半天才找到。”
“他说什么人干的了吗?”
两人都摇头。“找到后我马上打了120。”
“我打的110。”小丹说着,撇了小贺一眼。
“小达不自己打120,反倒先给你发短信?”
“王叔叔,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好兄弟,达哥信任我吧。”
王晓叹口气,“你救了他,我谢谢你。回家吧,给你爸带个好。”
“没事儿,我等达哥醒了再走吧。”
“你忙了半天了,回去歇歇吧。有什么事我让小丹跟你联系。”
小贺便不再说什么。
书瑜咳了一声,“小贺,我是王达的律师,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小贺看了一眼王晓,耸了耸肩,“没问题,问吧。”
“从你接到短信到你到达,用了多久?”
“我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收到一个短信才信,”他把手机拿出来,点了几下,“间隔三十四分钟。到了以后又找了一会儿,这个不记得了,手机上没法显示。”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就哼哼了两下。”
“然后就昏迷了?还是一直清醒?”
“我也不知道。”
“你和王达认识多久了?”
“小时候就认识。六七岁吧。对吧,王叔叔?”
“一直交往?”
“多是短信,微信什么的。中学没在一起上,我高中就出国了。我去年回来以后才常见面的。”
“你们有共同朋友?”
“有啊,有那么几个常聚。”
“有微信朋友圈?”
“有。”
“常在什么地方聚?”
“酒吧啦,会馆啦。有时候去家里。”
“王达除了喜欢玩儿游戏,还有什么喜好?”
“好像没别的了吧。”
“那你们在一起聚会就只是玩游戏?”
“有时候也有其他事情啊。”
“他跟你们一起玩儿,还是缩在角落里自己玩儿?”
“达哥要是喝点酒的话,可以很活跃。”
“嗯,好吧。谢老板,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贺,你在收到王达求救短信之前,最后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我查查手机。哦,昨天,不对,前天上午,九点半左右。”
“你肯定?”
“肯定。”
小贺见没什么人再问问题了,很有礼貌地向所有人打了招呼,才拉着小周走了。
小丹迟疑了一下,“王叔叔,小达最近有没有跟您要钱?”
大家都抬眼看她。
王妈妈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
王晓皱了皱眉,“没有啊,一个月八千块还不够花?他去实习有工资了,不高,所以我也没减。他缺钱花?”
书瑜看了一眼谢鹏飞。
“提过,可没说要多少。”
“他不就打游戏吗?能花多少钱?”
这回谢鹏飞看了一眼书瑜。
“小丹,你知道他打些什么游戏?”
“我也不太清楚,全是打仗的。”
“那能花多少钱?”
一时大家都没有话讲。王晓唉了一声,起来去卫生间。
书瑜坐在王妈妈对面,“阿姨,小达工作很认真,是个好孩子。”
王妈妈点点头。
“他是最近跟您要钱花吗?”
王妈妈惊了一下,抬眼看看厕所门,点点头。
“要多少?”
王妈妈叹口气,颤颤地伸出两根指头。
“两万?”摇头。
“二十万?”摇头。
“不会是两百万吧!”点头。
小丹轻喊了一声,捂了嘴。
“阿姨,不用着急,慢慢问清楚为什么。”
书瑜回到谢鹏飞身边,低声说,“看来是被债主黑了。”
书瑜回到家,已经过了半夜。
建平正端着一杯茶,站在院子当中,“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你,连梅也不知道。”
“在医院。”
“哦。”
“那个实习生,王达,你见过的,住院了。”
“病了?严重吗?”
“很严重。”
“听说他爸是个什么什么人物,可以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哼,你爸是那个刘省长,是不是?”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哎,怎么说我呢?”
“你自己说的呀,老爸是个人物,就应该有最好的待遇?”
建平摇摇头,一扬脖,喝干杯子里的茶,“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书瑜跟着他进了厨房,“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
建平把杯子放在水池边的台上,在饭桌边坐下,“什么事儿?”
“我有个朋友,怀孕的朋友,别乐!不是我的。她身体不好,住了两天医院,明天出院呢,我想让小樱照顾她几天。我把主卧让给她,我在客房跟你挤一挤。房租我按天退给你。”
“未婚先孕?”
“对。婚礼定在九月。”
“男朋友,未婚夫呢?”
“在外面出差。”
“哦?”
“哦什么哦,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这么安排行不行?”
“行啊,我没问题。”
“谢谢。”
悦茗轩,饭点儿。
箫宏和书瑜一前一后进来。梅梅像往常一样打了招呼,侍者带他们到常坐的桌子坐下,“二位还是茅台?”
“我想喝杯红酒,你们这儿最好的拿一瓶儿过来。”
“一定是最好的。您等会儿,葛先生。”
“你丫自打那个刘屁来了以后,就变坏了。”
“喝点儿红酒怎么就坏了?”
“那玩意儿不对付咱这味蕾,酸不溜秋的。”
“烈酒伤肝,红酒养心。”
“瞎说吧你就。”
“那你喝什么?”
“我不喝酒,来罐儿可乐吧。”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梅梅也培养了你多年,怎么喝回去了?可乐?不许!”
梅梅端着两只酒杯过来,“少见呐,哪阵风把红酒吹你这桌上来了?”
“我可没点红酒。你那个领班也不问问我,炒他鱿鱼!”
“宏哥是饿的没好气儿吧?你猜他要喝什么?”
“我偏要喝可乐。”
“小箫原来喜欢这种饮料?你等等,我给你拿去。”
一会儿,梅梅回来,端着一杯可乐,浮着冰块儿,还有书瑜点的那瓶红酒。
“这个像可乐,比可乐好喝。”
“尝出什么了?”
“有酒精。”
“没错,悠着点喝。”
“喝得喝得,有什么?”
“朗姆酒兑可乐。”
“你给我拿的什么红酒?”
“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不认识这字。法文?”
“是意大利酒,不像法国酒被吹上天,所以同样价钱的话,我更偏向意大利酒。你先尝尝?”
“嗯,也好喝。”书瑜咂么了滋味儿,“法国酒醇厚,带点儿涩,意大利酒冲些,偏甜。”
“你丫什么时候成品酒师了?”
“品酒沾不上边儿,确实不一样,连我这个酒盲都能喝出区别来。”
“红葡萄酒很有意思,你要是喝进去的话,学问大了。”
“酸的。”
“葡萄酿的当然是酸的。”
“我操!”
“喂,宏哥,不喝就不喝,犯得着骂人吗?”
“彩虹!”
几人都朝大门望去。
彩虹穿了件白T恤,浅色牛仔裤,长发披肩,未施脂粉,直直地朝他们走来,目不转睛,只盯着箫宏。
“我,”
箫宏不等她说话,一把揽在怀里,“老婆,老婆,老婆。”
彩虹开始抽泣起来。
“别在这儿肉麻了!去后面我办公室,想干什么都行。”
看箫宏搂着彩虹走了,梅梅转过身对书瑜说,“刘建平在英国和瑞士的历史都查到了。”
王妈妈躺在沙发上午睡,小丹陪在边上,见书瑜和箫宏进来,忙起身相迎。
书瑜做了个手式,三个人轻手轻脚出来,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
“我操,还有个喷泉,比五星酒店还厉害。”
“小丹,这位是箫宏,私家侦探,我们经常合作。”
两人握了握手。
“王达的情况我跟宏哥讲了,我们有些问题先问问你。”
小丹点点头,“我知道的都讲了。”
“警察来过了?”
“嗯。”
“你说你打的110?”
“嗯。”
“小贺一开始不同意?”
“他,没有。”
“要不就是王达不让?”
“我们找到他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所以是小贺。”
“嗯,他说王达不愿意,要不他自己就报警叫救护了。”
“后来怎么又报警了呢?”
“因为,因为,我觉得应该报警。”
“因为你知道王达为什么被打?”
“我不知道!”
“你只是不知道谁干的。”
“我真的不知道。”
“他向你借过钱?”
“没有。”
“向小贺借过?”
“不知道。”
“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我不知道,他跟阿姨要钱呐。”
“他向你们借钱没借到,才找他老妈,是不是?”
“我真不记得,一星期前吧。”
“为了打游戏?”
“他没说。”
“他跟小贺很哥们儿?”
“一般吧,就是最近总在一起。”
“最近?多近?”
“嗯,两三个星期吧?”
“你和王达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大学里认识的,三年多了吧。”
“好吧。你要是想起什么,就跟我们讲。咱们都是来帮王达的,对不对?走,看看他去。”
十
王达的脸还是包在纱布里,只露出一只右眼。腿上的伤大概好些了,不再吊着了。
王达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听小丹叫了几声,才睁开那只右眼,正好看见附身探头的书瑜。
王达无神的目光突然现出惊恐,浑身颤了一下。
书瑜也吓了一跳,“别怕,养伤要紧,工作都是小事儿。”
王达紧紧闭上眼睛。
书瑜和箫宏出来,王妈妈已经醒了,坐起来招呼他们也坐下。
“阿姨,您好,小达好多了。”
“谢谢你。”
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平和慈祥,书瑜声音也低下来,“您知道小达要钱为什么?”
“说是打比赛。”
“什么比赛?不会要两百万哪?”
“他不肯讲。”
“您没给他?”
“钱都是老王捏着,要知道他为这挨打,早就,唉。”
“您肯定是因为这两百万?”
“还会为什么?小达从来不闯祸。”
“两百万的比赛报名费?不交就挨揍?没听说过。”
“那还有什么原因?”
“除了玩儿游戏,小达还喜欢什么?”
“没有了。”
“他,他用毒品吗?”
“什么!他开始吸毒了?”
“没有,阿姨,别急,我只是猜测,还有什么原因,突然他需要这么多钱。如果不是吸毒,还会是什么。”
“赌博?”箫宏在旁边嘟囔了一声。
王妈妈迟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箫宏给书瑜使了个眼色。
两人又出来,回到大厅,“我操,比五星酒店还高级。”
“宏哥,你拉我出来不是为欣赏这种装潢的吧。”
“不是不是。”
“你怎么看?”
“我同意你的猜测,你怀疑是债主讨债,他不像是吸毒的样子。最大可能是赌债。我见过几起,债主雇的这些打手,都会掌握分寸,揍你个七荤八素,又不伤到性命。像王家这种有钱人家,更得留着,继续榨。”
“老王很抠门。”
“儿子的性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啊哈,是钱,还是儿子之间,老王可能会选择前者。”
“你这么不待见他,干嘛还挣他的钱,还舔他儿子脚后跟儿。”
“话怎么这么难听!嫂子不是回家了吗?跪搓板儿了?”
“我们好着呢,小别胜新婚。”
“说正经事儿吧。王达不错的孩子,我想帮他,打游戏上瘾,就有可能上了赌瘾。”
“你怎么帮他?”
“赌债要还,那是老王的事,还清了,就把手洗干净,别再去赌,如果我能帮忙的话,我愿意试一把。”
“先帮刘建平戒毒,再帮王达戒赌,你有这么高大上?”
“都是认识的朋友,你要是需要帮忙,我全力以赴。”
“别咒我。”
“不敢不敢。还有那个小贺,自称是王达的朋友,有那么几个常聚在一起,我怀疑是不是在一起赌钱。”
“我可以安排人。”
“宏哥。”
“嗯?”
“小贺这帮人有些来头,我叫蕾姐先查查他们的底细,太棘手的话,咱们就撤,反正尽力了。”
“咱们知道的那些道儿也可以去探一探,老郭老胡不都是这道儿上的吗?”
“老胡跟你有过坎儿,我去找他吧。”
“好。还有什么?”
“我觉得小贺王达跟老胡他们不是一道儿的,所以口紧点儿。”
“知道了。”
悦茗轩,晚饭过后,大厅上没剩几个人。
李蕾抻了个懒腰,“吃饱喝足了,交换一下情报吧?”
“咱们还是去梅梅的办公室吧。”
“你怕他突然闯进来?那个屁什么?”
“刘皮,皮刘。”
“噢,那倒不是,他好像很忙,又出差了。”
“书瑜说的对,谁知道什么人会听去。”
几个人在梅梅的办公室坐下,梅梅端来一壶茶。
“谁先开始?”
“先说刘建平,还是王达?”
“随便。”
“那好,我先说王达这边。小贺,贺刚,他爸是城市规划部的部长,很有油水的部门哟。贺刚在美国上的高中,他妈陪读了两年,后来姥爷生病,他妈回国照顾老人,贺刚就一个人了。大学上的UCLA。离赌城拉斯韦加斯很近,贺刚那个时候喜欢上了赌博。”
“赌多大?”
“没有信息,所以应该不大,看来贺刚自控能力挺强的。UCLA读的经济管理,成绩还不错,毕业就回来了。现在开着三家公司,都是他爸的关系。平时就是和朋友一起聚会,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噢,开一辆宾利,跟你那车一摸一样。”
“我补充一些。贺刚就是玩玩儿麻将,赌的也不多。看不出来是个庄头,能雇人讨债把自己哥们儿打个半死。”
“他女朋友小周呢?”
“她爸是卫戍区后勤部的,她妈开了几家傢俱店,家里很富有。两个妈妈认识,就把孩子凑到了一起。”
“他的几个朋友,蒋万里,是UCLA的同学,这边的校友会上认识的,小蒋比较活跃,校友会的会长,有一个消闲公司,经营的项目,你们听听,蹦极,滑翔,登山,骑马,跑车,”
“跑车?”
“一水的兰博基尼,按小时收费,他有自己的赛场和跑道。”
“还有一位,邵岩,做电视节目的。”
“除了贺刚有些赌瘾,其他人呢?”
“没有迹象。”
“嗯,就是王达一个?什么游戏能花上百万?”
“你就守着个游戏公司,派你去查查最高的付款客户一般花多少钱。”
“行,我明天就去。就是那个周经理,一碗碗的鸡汤灌得我头疼。”
“嗳,说到卡巴档了,那就看看这个刘建平什么人吧。”
“刘建平是英国国籍。他父亲就是那位省长。妈妈是长沙法院的法官。他从小就去了英国。”
“这是我从英国搜集到的信息。他六岁到的英国,父母买了房子,是小姨和两个保姆看房子带孩子。父母只轮流去看看,一年一次吧。暑假,他自己也说过,回海宁老家,和奶奶住。他的童年比较悲惨,你们听了就知道了。”
“没父母在身边,不悲惨就奇怪了。”
“七岁的时候,被他的一个保姆性侵了。”
“啊?”大家都惊呼起来。
“中国保姆吗?”
“英国人。”
“真是禽兽。”
“他会说英语之后,和老师的言谈中流露出来的,学校和社保介入,起诉了保姆和她的男朋友,”
“妈的,还有个男的!”
“有了社保的介入,这才结束了这段日子。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法庭指定了监护人。那家的夫妻俩对他还不错,就是两个年长些的儿子总欺负他,不是那方面的欺负,就是打架,他个子瘦小吃亏,经常鼻青脸肿的。”
“十岁时进入了英国最好的贵族学校,住校,可能从前一家学会了保护自己,人也挺聪明,学业总是名列前茅。只是不很活跃,老师的评语说他并不是个内向的人,参加话剧表演,踢足球,但从来都是拒绝领头的机会,人很谨慎,早熟型。”
“剑桥大学学医,后来转学统计。在大学里学业中等,很低调。他父母可能对以前发生的事愧疚吧,在剑桥给他买的好房子,好车,还有个佣人。可他从来不开车,都是一辆自行车进进出出。可以说四年里,平平淡淡,没什么新闻。”
“有过女朋友?”
“有过几个,都不长。”
“他一二刈子,交什么女朋友!”
“也不排除小时候经历的阴影,对女性排斥。”
“就这些。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跑趟瑞士。到目前为止,他讲的都是实话。”
“宏哥你那儿呢?”
“他搬进你家以后,还真没回去和他那些朋友鬼混。他的朋友里,有三个是个乐队成员,在希尔顿酒店演唱。另外两个开了个导游公司,专门接待国外来的旅游团。”
“这些人比较穷,工作之后,除了睡懒觉,就是吸毒。”
“这么看来,刘建平不是什么狼。这是个小羊羔啊。”
“我也这么觉得。你说呢?”
“嗯,没什么可防范的地方。”
“那边呢?也不像赌窝,就是王达自己。”
“我再问问他自己吧。两天也差不多可以说话了。”
“大家干的不错。谢谢。”
小樱背着包正准备下班回家,“哟,葛律师回来了。钟太太刚睡下了。那我就走了。明天见。”
“什么钟太太?她让你这么叫的?”
“没有,一个女人,怀着孩子,还不应该是太太?”
“哎呦,看不出你还怎么保守。以后叫钟医生吧。”
“行。我先走了。”
“小樱,辛苦你了。”
“不用不用,明早我再来。”
书瑜进到卧室,北燕靠在枕头上看书,“你回来了?”
“我以为你睡了。”
“过来,坐会儿,聊聊天。”
书瑜乖乖过去,干脆歪在她身边,“这几天忙,一直没时间陪你。”
“我已经恢复了。前一阵妊娠反应大,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过了那段,好多了。小樱很好,很会照顾人。”
“嗯,她会。除了我。”
“哈哈哈,你不知道嘛? 小樱暗恋你呢。”
“当然,我这么好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想嫁。”书瑜看了一眼北燕,“除了你。”
北燕拍了拍书瑜的肩膀。
“还有,除了梅梅,小雨,小雪,小云,小河,小溪,小,”
“书瑜!”
书瑜翻过身来,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墙上的背影出神。
北燕顺着他的目光,“小时候的阴影?”
书瑜一个激灵,“我喜欢女人!”
“什么?”
“没什么,今天听了一个有小时候阴影的故事。我没阴影。”
“书瑜,某一天你会突然长大,突然有承担家庭的责任感,那个时候,你就会安定下来,娶妻生子,过日子。”
“我还没长大?”
“某些方面,还不成熟。”
“我怎么能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你会知道的。哎呀,来,你摸。”北燕抓住书瑜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
“哎呦,别!”
“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什么?”
“他在踢腾。”
书瑜一下抽回手,“谁?”
“我肚子里的孩子啊!昨天我第一次感觉到。书瑜,一个生命啊,在我肚子里。神奇吗?”
“咱们不都是这么来的嘛。生孩子恐怕是人类最不需要技术的技能,女人,”
“书瑜!”
“噢,对不起,我瞎说,没长大没长大呢。”
“老黄说让我去香港生。”
“唔。”
“书瑜,我已经想好了。”
“嗯?”
“我回家休息去。我妈还能照顾我。婚礼的事,我就交给老黄的秘书,我无所谓啦。”
“对,保养好你自己才对。婚礼都是给别人看的。”
“保住这个孩子。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放心,有了一个,后面一串儿串儿的。”
“那我成什么了?”
“说错了。又没长大?”
“所以,我再住两天就走。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不好意思。”
“甭客气。我愿意。”
北燕附过身来,在书瑜脸颊亲了一下,见他闭着眼睛不动,犹豫了一下,在嘴上亲了一下。
“北燕。”
北燕向下摸去。
“北燕。”书瑜推开她的手,坐了起来。“明天早点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想吃油炸的。”
“那就不买油饼油条。”
“小笼包,生煎包,炒年糕,两面黄,鸭血汤,甜酒酿,阳春面。”
“真想家啦?”
“我从上学离家,到工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去。”
“高铁很快啊。”
“以前忙工作,总觉得时间还长,可以等以后什么时候,一下子十几年突然就没了。”
“现在回去正是时候呢。”
“是啊。等有了孩子就又没时间了。”
“就是头几年,等孩子大点儿,带着一起跑。”
“嗯。就是不知道家会在哪儿。”
“甭管在哪儿,家应该是三个人。爸爸妈妈宝宝。”
“我会努力的。”
“而不是那样,永远是个背影。”书瑜朝墙上努了努嘴。
北燕看着画,半天才点了点头。
“北燕,要是撑不下去,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书瑜。”
“我娶你。”
“书瑜,你会找到你的她,有你自己的宝宝。”
“有你这么个大美女,儿子也带大了,这么个大便宜,我不占白不占!”书瑜说笑着,开了门出去。
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口气,葛书瑜啊,你就是个大傻瓜。
书瑜在大槐树下坐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向下划动了几下,在“妈妈”上停住,犹豫了半天,按了下去。
屏幕上都是靠左边白色的来信,书瑜从来没有回应过。他向下划动到最后,“瑜儿,妈妈在巴黎定居了。欢迎你来。”
书瑜在回复格里点了一下,看着光标一闪一闪的,半天,打了一个“我”字。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打了几个退后键,消除了我字。关了手机。
西厢房黑黢黢的,书瑜开了灯,被趴在沙发上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在家啊。我以为你出差了。”
确认是建平,看他没反应,书瑜走近了几步,“睡这么死?”
书瑜看了看建平,见他手里捏着一只空酒杯,回头看见茶几上两个红酒瓶,都是空的。旁边一堆没有动过的白末。
书瑜又探头看了看建平,叹口气,把白末胡撸到自己手里,捧到厕所冲走,洗了手,把一条毛巾被拿出来盖在他身上。
十一
书瑜梦里突然惊醒,一睁眼,卧室的门大开,客厅的灯光照在脸上。书瑜抬起手遮在眼前,“建平?干吗?几点了?”
建平走进来,把毛巾被扔在书瑜身上。“我的货呢?”
“什么货?几点了?”
“你动了我的东西!”
“喂喂喂,大半夜的,你干吗?喝多了?”
“瑜哥,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建平坐倒在书瑜床边。
“哎,没什么大不了的,戒毒有反复是正常的,坚持住。”书瑜试着安慰他。
建平摇摇头,“瑜哥,你不知道。”
“你能挺过去,我支持你,你不是坚持了没有碰嘛。”
“瑜哥。”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好吧?”
“出了点事,我心情不好,我很伤心。”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
“他死了。”
“谁死了?”
“那个爱我的人。”
“哦,我,抱歉。”
“心脏病,突然的。”
“你去看了他?”
建平苦笑了一下,“他有三个孩子。”
“并不冲突啊。”
“他们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
“哦,是这样。”
“他帅气,幽默,风趣,”建平的手盖在眼睛上,“人为什么要死?”
“你还年轻,大概没经历过,人总是要死的。”
“我奶奶死的时候我在,我以为她睡懒觉。晚上饿得实在不行又去叫她,才,才知道。”
“唉,你多大?”
“十岁。”
“唉。是懂事但又不全懂的年龄,心理上会有伤害。”
“所以我才要去学医,如果我多知道一点医学常识,我可能会救回我奶奶。只不过,我放弃了。”
“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晚。”
“瑜哥,你对我很好。”
“都是朋友。”
“我不知道还能向谁倾诉。”
“说吧,我听着呢。”
“我很小就离开家。大家都把我当怪物,我没有朋友,我很孤独。”
“我不喜欢英国,选择了瑞士去读研究生。在瑞士,我也不像人们期望的,吃中餐,说有口音的英语,一堆中国朋友。我依旧是个怪物,依旧没有朋友。”
“我那时很迷茫,不知道出路在哪儿。直到我遇到他。”
“只有他,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爱。”
建平说到这儿,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容,沉浸在回忆里。
书瑜觉得有些寒意,裹紧被子,下了床,坐在建平身边,把毛巾被搭在他身上。
“回屋睡觉吧,睡好觉,你会感觉好些。”
建平点点头,却没有动的意思,“瑜哥,我要离开土坷垃了。”
“为什么?”
“没有了大老板,我也会被挤出高层。不如自己走路。”
“大老板?”
“大老板就是他。”
“噢,原来如此!”
“他能瞒过子女,不一定能瞒过下属。将来掌权的还不知是谁。”
“他没有安排?遗嘱怎么写的?”
“我知道他对土坷垃的人事安排,刚开始大家会遵守,时间长了,谁能保证,将来肯定有权力之争,最后还是要看谁钱多,谁有控股权。我现在在高层里最年轻,股份最少。”
“也最有可能被拉去壮大阵营,拉帮结伙的事,哪儿都一样。”
建平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些人。”
“他们喜欢你吗?”
“我们经营的理念不同。土坷垃的着重点在大企业,能源,零售,石油方面的大公司。我派到中国的主要责任不是卡巴档这样的小公司。我管理着十几个烟草医药化工企业。”
“可是卡巴档也在土坷垃旗下啊。”
“中小企业是土坷垃最近才进军的领域,并不受重视。美国总部只有两个高层坚持在做,在英国分公司,我是唯一支持他们的。”
“为什么不做中小企业?”
“因为小啊。收效也低。”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我先给你讲讲土坷垃的经营模式,你自己判断。”
“好吧。”书瑜困得快睁不开眼了,在自己脸上拍了拍。
“我讲过那个电影,儿子把老子的公司拆了卖,记得吗?”
“记得。”
“土坷垃不完全一样,他们的目标是上市的大公司,那些经营不好,利润低下,总裁回天乏力的公司。土坷垃会注入大量资金,拿到控股权,先将公司下市,内部进行改造,换领导班子,裁员,消减支出。整顿好了,开始盈利了,再重新上市。”
“靠股票创利润。”
“对,翻好几倍的股价。”
“可是土坷垃也担风险啊。”
“当然,风险高,回报也高。”
“失败率也高。”
“如果你盲目地在股市投资,当然有失败,因为你不知道那家公司是怎么运营的。你去炒股,和去赌场赌钱没有太大的区别,全靠你运气。土坷垃不一样,她有着全部的掌控权,有风险,但回报是肯定的,就是翻几倍的问题。”
“把风险再转移到股市?”
“先是让那些被裁员的人带走一部分风险。上市后,是股民承担风险。”
“我看不出有什么错啊。你们落个盆丰钵满。”
“那些被裁的人呢?他们下岗后,是不是社会的责任?我们的盆丰钵满是不是大部分底层人的付出?”
“哇,你这么高大上!”
“我没有丝毫的高大上,这就是经营理念的不同。比如卡巴档,当那些老游戏不再挣钱了,我就把员工辞了,因为他们不再创收,成为企业负担。”
“哼,原来你只说的好听。”
“因为我在土坷垃的管辖下。”
“依你会怎么做呢?”
“在这些人身上投资,做培训,学习新技能。我做过调研,很少的投资,将来的回报高,你在困难的时候帮他们一把,将来他们会成倍的回馈。”
“大公司也可以这样做。”
“可是没有人有这个耐心,高层看的是眼前的利益。”
“包括他?”
“包括他。我一直试着说服他,我把我的调研报告拿给他看。他才同意试试。他计划再成立一个单独的子公司,专门投资中小企业。上星期刚刚谈好,我们去夏威夷的时候。”
“喔。记得。”书瑜记起来建平去办的公事,原来是为这个。
“可他一死,”建平闭上眼睛,头无力地仰靠在床上,“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土坷垃也混了几年,没有积蓄吗?”书瑜暗想,照他在夏威夷那种花钱法,能撑多久,也有可能是大老板买单。可是一旦大手大脚花钱惯了,有多少钱也烧光了。
“有一些。每个高层在每个土坷垃参与管理经营的公司里都有股份。”
“这就是你的积蓄?”
“嗯。”
“只是股票,有房地产吗?”
“我在瑞士有个小公寓。”
“我只是好奇,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你大老板的身家在福布斯世界富豪榜四百强上有名,就算你年轻,你在土坷垃也是高层,和他差多少?你有多少股份?”
“八,九千万吧。”
“九千万!美金!”书瑜掐了掐指,折成人民币,妈的,年纪轻轻,就挣来,不,是睡来上亿的身家,还唧唧歪歪的,充他妈什么圣人呐。
“出来也好,你在中国有优势,有背景有靠山。可以继续发展。”书瑜想到贺刚小周蒋万里王达,这些权富人家的孩子们,哪个不是靠父母的余荫。
“什么背景?什么靠山?我父母?”建平眼里要出火的样子。
书瑜闭了嘴,忘了他小时候的那一段经历,听口气,他是怨恨父母的失职。书瑜可不敢提到这私下查来的信息。
书瑜耸了耸肩,“至少你还有的靠,如果你想靠的话。”
建平叹口气,摇摇头,“我就是想要证明一下,没有我的父母,我自己闯也行。”
“精神可嘉。”
“可在中国,我每走一步,都离不开他们的影子。”
“他们还插手土坷垃的事宜?”
“是反过来。我原以为凭着我这个东方人的面孔,到中国来施展我的才能。”
书瑜看了看他。
“我不是只靠他的提携,爬到今天的位置,你知道我为土坷垃融资了多少?创收了多少?”
“我相信你的能力。”
“土坷垃派我来之前早就做了准备工作,替我联系我父母,替我联系他们的关系,为我铺平了道路。”
“大老板的手笔?”
“不知道。”
“从商人的角度,土坷垃这么干,无可厚非嘛。”
“谁都跑中国来赚钱,巨大的市场。”
“所以你的砝码不轻啊。”
“你以为他们真的相信我?总会有眼热的人想法来取代我。”
“所以你就得趁现在多获取支持。”
“你觉得我要上下活动?而不是把头埋起来?”
“为什么要躲避?”
“我怀疑有多少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传到他子女耳中,他们一定会联起手来把我碾死。”
“你肯定他没有透露给他的子女?遗嘱里没给你留点什么?”
“他要保密,遗嘱里没有我,他能做到的就是推荐我做管理,开始的时候,指导过我,余下的靠我自己的能力。”
“与其让他们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如你开诚布公和他们讲清楚。他们都成年了吧?”
“我尊重他的意思,能瞒就瞒下去。嗯,都成年了,最小的跟我同岁。”
“他们以前参与过土坷垃的事宜吗?”
建平摇摇头,“现在当然要咨询公司主管啦,律师啦,会计啦,听从这些人的建议。”
“这才是你要离开的主要原因吧?”
“Dickens once said,no one is useless in this world who lightens the burdens of another。”
“什么?”
“没什么。我是想,人总是要死的,你刚刚说的,所以要活在当下,想干什么,现在就干,不要等明天。”
“这样说才像样儿。虽然有点鸡汤味儿,被周伟雄熏的吧?”
“鸡汤。”建平点点头,笑了。
书瑜知道他情绪稳定了些,看着他轻声说,“我隐隐觉得你对金钱和权力有种仇恨,或许跟你的经历有关,其实你也是身在其中,有钱有权,想要更多的话也能得到。比起你说的那些下岗的人,你和我的情况好多了。如果能利用你现有的条件,去做一些你认为有用的事情,这岂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嗯,你说的对,我好好考虑一下我到底要什么。”
黑暗中,两人肩并肩靠着床屉,默默想着心事。
“阿姨早。”
王妈妈见书瑜进来,笑着站起来,“葛律师早。”
“小达好些了?”
“好多了。”
“我能跟他聊聊吗?”
“他刚吃了早饭,睡着了。”
“哦,好吧。”
书瑜在王妈妈对面坐下,“阿姨,那两百万还了吗?”
王妈妈点点头。
“怎么还的?知道对方是谁?”
王妈妈摇摇头,朝病房里指了指。
“小达自己还的?”
王妈妈点点头。
“银行转账?”
“不知道。”
“您看过他的手机吗?”
王妈妈摇摇头。
“等他醒了,有几件事要问清楚。赌债是怎么欠下的?是不是去了什么地下赌庄?赌的什么?麻将纸牌还是其他?要不就是在游戏上赌?手机游戏还是电脑游戏?”
王妈妈点点头。
“问清楚了,我们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目的是让小达彻底摆脱那些人,那个环境。”
“知道,他爸爸完全支持。”
“那就好。另外,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送小达去个戒赌中心。我可以介绍一两个。”
王妈妈又点了点头。
从病房出来,一拐弯,看见贺刚的女朋友小周正在等电梯。
“你好。”
“您好,葛律师,我叫周佳。”小周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和书瑜握了握。
“葛律师,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聊几句。”
两人来到金碧辉煌的大厅,小周叫了两杯咖啡,“一会儿快递就送来,星巴克的。”
“谢谢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来看王达的吗?”
“我陪着小丹一起来的。刚才要走,正好看见您上来。小丹有事先走了。”
“哦,你在等我?”
“是,是的。对不起,我还在门外偷听了您和王阿姨的对话。”
“不用说,你想聊聊王达被打的事儿?”
“您猜对了。”
“好啊,那就请讲。”
“等咖啡来吧。没有咖啡我脑子慢两拍半。”
书瑜笑了起来,那天这个姑娘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贺刚的阴影里。现在一接触,言谈话语都很开朗,有股梅梅的洒脱。
“小周,你也是留学回来的?”
“是,我去年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我父母希望我回来结婚,然后帮我妈妈管管生意。我倒很想回去念个硕士。”
“小贺是你同学?”
“不是。他在西岸,我在纽约。我们是包办婚姻。”周佳说完,仰头笑了起来。
正说着,咖啡送到了。
周佳抿了一口,满意地呼了口气,“趁热喝好喝。”
“谢谢,我不喝咖啡,这杯也是你的。”
“哎呀,对不起,我没有问您。您喝什么,我再点,茶,果汁儿?”
“不用。谢谢。”
“真的不喝?”
“不喝。你说王达的事吧。”
“噢,好好。我听到您说送王达去戒赌,我想也给贺刚报名。”
“小贺也有赌瘾?”
“嗯。他说以前常去赌城,回国后不再赌了。可是我发现他现在又开始了,还不小的数目呢。”
“有多大?”
“他和王达好像都是赌同样的东西。王叔叔管钱管的紧,王达欠了两百万,不敢和王叔叔要,王阿姨在家又不管钱,要不然,两百万不止呢。”
“小贺赌多大?”
“五六百万吧。”
“这么大!赌什么呢?”
“他说是赌城玩儿的他们都能玩儿,什么赛马,赛车,蓝球,高尔夫球,拳击,这类比赛。”
“在网上赌?”
“这个我不知道。”
“小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等我回办公室把戒赌中心的信息传给你。不过,”书瑜郑重地对小周说,“这可不是小赌,赌这么大的背后是危险。你就不要再向贺刚打听什么了。”
周佳瞪大了眼睛,“什么危险?”
“你没看见王达吗?”
“生命危险?”
“有可能。”
“唔,好吧,那我还要给他戒赌吗?”
“你等两天,我先想想办法。”
“谢谢您,葛律师。”
十二
悦茗轩,饭点儿。
箫宏一脸的怀疑,“你丫这么肯定?”
“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暗庄主要的玩家是王达贺刚这些富家子弟,赌盘大,催钱紧,还肆无忌惮,交不上钱就往死里打,说明后台也硬啊。”
“那下面你打算怎么办呢?”
“跑路,躲得远远的。”
“惹不起?”
“宏哥,聪明点儿,就咱俩的关系,能惹得起谁!”
“你不是答应要帮王达讨个公道吗?怎么这么怂?”
“我可没答应任何人,他自己愿赌,我跟谁讨公道去?我只是想帮他戒赌而已。”
“怎么听着味道变了呢?”
“你将我?”
“你吃这套儿?”
“你猜呢?”
“认怂是你的强项,以前你就这样,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长进。”
“那不结了。”
“咱前一阵瞎忙活,彩虹还忽悠我一下子。”
“也不是一无所获,你和嫂子不是更好了嘛?”
“都是那丫刘建平闹的!”
“哼哼,这小子,”书瑜突然停住,沉思起来。
“这小子什么?”
“没什么。”
“哎哟,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
“咱们的侦缉队大队长糜小明到。”
“是我请小明来的。”
“你叫他来干吗?”
“去掀赌窝。”
小明笑咪咪地朝他们俩打了招呼,依旧笔挺的衣服,油亮的头发,洁净的脸庞。“难得你请我吃饭,有什么喜事?”
“箫宏要结婚了。”
“是喜事。小箫,再次恭喜你。这不是什么新闻了。”
“那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跟你聚聚呐。”
“说正经的吧。什么事儿?”
书瑜看了一眼箫宏,开始从王达被打讲起,把王妈妈,贺刚,周佳,小丹等人的话给小明重复了一遍,“合法的赌场都是先交钱,才有权入场。非法的暗庄才是事后讨帐。贺刚在美国染上的赌瘾,他们赌的就是拉斯维加斯赌城那些,他在这里面是个什么角色我就不知道了。我就了解这些,剩下的,就是你们警察的事了。”
小明看了看书瑜,又看了看箫宏,“你这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有啊。”
“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端了这个暗庄,找出后台,不小的案子哩。”
“干嘛推给我,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那是以前在局里。现在我就是个文档律师,不办案子了。作为一个警惕的革命群众,向你提供这些线索,希望你予以高度重视。”
“你少来这一套,到底为什么?”
“再挖下去,会越来越大,”书瑜朝上指了指,“超出我俩的能力了。”
小明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回去立案。你们俩都是证人。”
“没问题。”
“菜单拿来,我饿了。”
书瑜又来到病房。王达一直在躲着他,要么装睡要么直接拒绝,不愿伤脸见人,书瑜只想尽个老板的职责,安慰他一下,再说,他不过是个实习生,碍着王晓和谢鹏飞的面子,甭管发生了什么,书瑜仍旧可以留他继续工作。
王妈妈正坐在床边和儿子说话,见书瑜进来,笑着招手,“葛律师来了,进来吧,小达醒着呢。”说完,拉着小丹的手,“咱们娘俩出去走走,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坐会儿。”
书瑜送了两人出门,这才回头看见王达靠在枕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王达脸上的淤肿下去了好多,特别是嘴,显然可以张开说话了。
“床舒服吗?要不要调高点儿?”
王达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书瑜嘲笑了自己一下,“对不起,我忘了。同意就闭眼,不同意就瞪着。”
王达瞪着眼睛。
“知道了,这样挺舒服,那我就不动你的床了。”
王达还是瞪着眼睛。
书瑜叹口气,“小达,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怎么想,你父母,小丹,我们大家的想帮你。”
王达眼睛朝书瑜斜了斜。
“玩玩儿游戏可以,但别上瘾,赌那么大的数目,我猜也不是你意料当中的吧?”
王达闭上眼睛。
“好啦,总算没伤到要害,医生说也不会留疤,等你出院,去戒赌,回来还去我那里上班。你要是愿意,我推荐嘉信雇你。”
王达睁大了眼睛。
“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我很受伤啊。”
王达又闭上了眼睛。
“玩笑归玩笑,小达,我还是想向你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
王达睁开眼睛,撇了一眼书瑜。
“你知道谁打的你?”
王达眨了眨眼。
“赌庄的庄头是谁?”
王达睁开眼,瞪着书瑜。
“动手打你的人呢?你还记得吗?”
王达闭上眼睛,嘴动了动。
“什么?”
“是,”王达声音低小,书瑜凑近了听,“是两个,外国人,一个黑鬼,一个白鬼,巨壮。”
这回轮到书瑜瞪大了眼睛,回想王达第一次醒来见到他惊恐的眼神,记起在莫处见到的两个高大的一黑一白,书瑜一拍脑门。
“你玩的什么游戏?”
“大爆炸。”
“蕾姐,我是书瑜。你在我家里安的监控,录像能调出来吗?西厢房。啊?停了?为什么?什么时候?哦,哦,对,我搬进去了。等等,我想想。现在能启动吗?院子里呢?我想看看刘建平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喔,喔,往回看吧,好,我等着,好,好。”
书瑜低头看了一眼王达,“哎,蕾姐,我还在,知道了,继续,有什么动静,及时通报。”
王达又想说什么,书瑜止住他,“喂,小明,我是葛书瑜。带上人,去我家抓人,刘建平,西厢房,越快越好,他在蒙头睡觉,这你先别问,以后告诉你。我?我在医院呢。噢,没有没有,我看个病人。好,好。”
“喂,蕾姐,怎么样?逮两外国人?”书瑜看着王达,“一黑一白。”
王达闭上眼睛。
“刘建平呢?”
“刘建平呢?”书瑜又问了一次。
听了几句李蕾的回答,朝王达摇摇头,“他不在。”
“蕾姐,那俩外国人的图像清楚吗?传给我。谢谢。今天晚上悦茗轩见?好,好,一会儿见。”
书瑜盯着李蕾传来的几张图片半晌,转过来对着王达,“是这俩人?”
王达微微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离开医院,回家路上书瑜竟吹起了口哨,没有逮到刘建平,书瑜没有失望,反倒一种解脱的感觉。
小崔早等在车库门口,“天哪,老板,怎么能想到有这样的事儿!”
“你别在朋友圈儿里乱讲啊。王达他爸可能会走路子私下解决。贺刚家里也不愿意让这种事张扬出去。”
“刘建平他爸不是省长吗?”
“他那边可能需要很多证据才能定案他是不是违法,看情节严重吧。刘省长来不来捞人,咱们猜不到。刘建平是英国人,最多驱逐出境。”
“他人呢?”
“不知道。”
正说着,李蕾闯了进来,“我来了。”
书瑜和李蕾将安装在西厢房,厨房,客厅,办公室,院子里各处的监控录像头拆下来,李蕾挨个在一只铺满海绵的箱子里仔细码放,“这种高精镜头,市面上买不到的。噢,有段录像你看看。”
李蕾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书瑜。
书瑜按了播放键,屏幕上是黑白影像,但是很清晰,照的是自家的四合院,刘建平从镜头上方的西厢房出来,朝镜头下方的大门外走,快走出镜头时停步,抬头朝着镜头眨了眨眼,然后消失在镜头外。
“他知道!他丫知道我们装了监控!”
“他知道你家里本来就有防盗系统,再接一两个镜头很容易。西厢房只有客厅里有监控,他把那两人塞被窝里,正好能在镜头里看到,好像他在睡觉的样子。”
“原来他早有防备。”书瑜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好啦。我这儿都齐了,那我先走了。”
“蕾姐,谢谢。晚上见。”
钟北燕坐在床边的圈椅里看手机,小小的行李包放在脚边。
“都准备好了?”
“我东西不多。我妈说家里什么都有,我人回去就行了。”
书瑜弯腰提起行李,“走吧。”
“噢,这是你那个房客让我交给你的。”北燕说着,递给书瑜一个信封。
书瑜接过来,揣在兜里。扶着北燕出了门。
北燕走去厨房和小樱道谢道别,小崔帮着把行李放进车里,“谢律师说请你到他办公室一趟。”
“知道了,我从火车站出来就直接去,很近。”
“老板,卡巴档的资料还继续查吗?”
“暂时停一停吧。我问问谢律师。”
“我下午去看看王达。”
“行,去吧,没准将来你们就是同事呢。”
“他人挺不错,不过那种家庭出来的,能干多久?”
“别忘了,王晓抠门儿。”
“再抠门儿,他每月的零花钱也比我的工资多多了。”
“哎,跟我谈涨工资呢?”
“没有没有,没有正式提出,您要是给涨,我也不能拒绝,对吧?奖金也行。”
“边儿去,以后再说。”
去车站的路上,书瑜和北燕的话都不多,但书瑜没觉得尴尬冷场,静静的,自然,舒服。
北燕让他答应一定参加她的婚礼后,带着回家的兴奋和期望,上了高铁。
谢鹏飞自己端了两杯茶进来,“土坷垃公司在中国的高层管理人员有变动,他们的律师已经通知嘉信,你那边的工作暂时停止,等情况清楚了再说。”
“好,我让小崔把工作时间报上。”
“你前一阵挺忙。嘉信很满意,”
“鹏飞,别,满意就行,别加个很字。我想休假呢。”
“看把你懒的,奖金就别想了。去哪儿休假?”
书瑜想了想,“巴黎吧。”
回到家,书瑜才想起来刘建平留给他的东西。掏出信封,捏了捏,像是卡片。书瑜拿在手里掂了又掂,敲了又敲,才下定决心撕开,从里面倒出两张银行卡。
每张卡上贴个黄纸条,中文字写得歪歪扭扭,英文也没好哪儿去。
一张上写着,“rent,中文”。这个书瑜马上明白,是租金和教他学中文的报酬。
书瑜打个查询电话,卡上有余额十五万,这是书瑜和刘建平最后商定金额。书瑜借住的几天退款也没扣除。
书瑜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张卡上写着,“几,火burn”,然后两行数字。
书瑜皱了皱眉,不明白什么意思。
又打了个查询电话,余额为两百万。
书瑜吓了一跳,像被烫了一下,把卡片扔在桌上。
他什么意思?两百万?这不是王达欠的赌债吗?为什么?他内疚?让我还给王达?那两行数字又是什么呢?火burn,烧了?那么“几”是什么意思?中文烂成这样,谁能看得懂?
十三
悦茗轩,午饭时间。
书瑜向箫宏,梅梅,李蕾和彩虹大致讲了刘建平的情况,包括十五万的房租,但他丝毫没有提起那两百万。
“谢律师说土坷垃在中国的首席有变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开除了。”
彩虹的脸都白了,“真是没想到,那么一个小帅哥儿,原来是个,是个,像个黑手党。”
箫宏在旁边哼了一声。
“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他父母那儿躲起来了?”梅梅叹了口气。
书瑜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刘建平也不会哭着回到父母身边。
“小明主办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他说会跟我讲。”
“土坷垃下属有十几家公司呐,他也可能在某个公司藏着?”
“那倒不会,土坷垃那么多律师,早就挨家通知到了。”
“嗨,咱们在这儿瞎操什么心!甭管怎么着,他走了,少个闹心的。”箫宏早听烦了。
“对对对,”彩虹少见的和箫宏站在一起,“我饿了,咱说了这半天,都忘了点菜了。龟姐,有什么好吃的?”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们想不想吃点儿新鲜的?我进了些牦牛肉,可以做牛排,做汉堡。”
“牦牛?好吃吗?”
“我先不说什么,你们自己品尝。”
“我牙口不好,炖烂点儿。”
“你年纪轻轻的,什么牙口不好!牙不好就去看牙医。”
二十分钟以后,侍者端上几道菜,梅梅介绍说,“这是里脊,”
“还流血水呢!能吃吗?”
“鳖妹,这才嫩啊,入口即化。放心,里脊肉加热到一定温度,里面的细菌就杀死了。我们每块肉烹饪的时候都用温度计量过,保证卫生。”
侍者给每个人盘子里夹了一块,配上土豆泥,绿菜花。
“好吃。”
“没想到,那么大的牦牛,肉这么嫩。”
梅梅微笑着看着大家把第一道炙烤牦牛里脊吃完,介绍下一道,“这个是小汉堡。最好是用和牛肉做。我试了试,牦牛肉也不错。”
“好吃。”
“比丸子好点儿,全是肉,解馋。”
梅梅笑了笑,“这道是炖牛肉。”
“汁儿是红的?血?”
“主要是红酒,另外还有西红柿酱。”
“嗯,这个炖的烂。浇米饭上肯定好吃。”
“可以试试。”梅梅让侍者取一碗白米饭来。
“这个你们都认识,铁板牛柳。”
“嗬,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呢?”
大家抬头一看,糜小明笑咪咪地站在外面。
“哟,大队长来了。”
“明哥吃过了吗?一起尝尝?”
“我吃过来的,不过看你们吃的那么香,我也来尝尝,就两口,你们说我该吃哪个?”
四个人推荐了四个不同的菜。
小明哈哈笑了,最后听了梅梅的,尝了里脊,尝了炖牛肉。
吃完,擦擦嘴,“我答应过书瑜,如果有什么新进展,都跟他讲讲。”小明看了大家一圈儿,“嗳?你们怎么一开始想到要监视他呢?”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书瑜说,“他一外国人,混在我们中间,警惕点儿吧,仅此而已。”
小明点点头,“案子还挺复杂。先说说这个暗庄啊,涉案的一共有八个人,都是留学回国的年轻人。最早是因为两个派系的争斗,一边叫英伦四人帮,一边叫美加四人帮,相互瞧不起,只要有关大西洋两岸的事物,无论什么,两帮都要下注赌一赌。”
“刘建平是英伦帮里最新的成员,他加入前后差不多的时候,两帮的赌注就扩大到外围,性质从简单的赌气发展成很有规模的赌博。王达贺刚就是这个时候加入进来的。”
“所以他是主谋?”
“这个还没有确定。赌注从原来的现金形式,改为通过大爆炸这个游戏。”
小明看了一眼书瑜,“你知道大爆炸?”
书瑜点点头,“卡巴档的原创,大世界的系列游戏之一。这就是为什么王达一提到游戏名儿,我马上能联系到刘建平。”
“就因为游戏名儿?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当然不是,那不成了冤假错案了。是因为揍王达的俩外国人,我在卡巴档见过几个,又高又壮,不像其他写游戏的员工。刘建平说是雇的一些设计指导,都是懂武器的前军警服役人员。”
“牵强。”
“还有就是王达看见我的样子,因为我是卡巴档的常驻律师,刘建平又住在我家里,他以为我追到医院向他讨债。”
“噢,原来是这样。”
“找到刘建平了吗?会怎么处置这两个四人帮?”
“还没有。你们不知道这些人的背景!我们局里有多少压力!”
没人想要知道具体什么压力,在北京城这藏龙卧虎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官儿大。
“会不会在长沙他父母那儿?”
“我们和当地公安合作办案,他没在长沙,但是却牵出其他事件来。”
“什么事件?”
“欺骗造假,收授贿赂,滥用职权,仗势欺人,等等等等。”
巴黎。
书瑜坐在咖啡馆里。
又收到母亲的几个邀请,书瑜下决心来看看。可到了巴黎,书瑜又没了勇气。
自己一个人在卢浮宫里转悠了三四天,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名画雕塑,书瑜细细的欣赏个够。
心满意足,明天准备回家了。
坐在咖啡馆里,面前摆了杯咖啡,做做样子。书瑜这几天吃的都是当地的小餐馆,虽然没有夏威夷法餐的精致,味道还都不错,可书瑜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上咖啡。
书瑜看着街上过往的行人,脑子空空的,什么都不想,享受这懒散的时光。
“喂,你是中国人吧?”邻桌和他一样一直坐着看行人的饮客突然向他说起中文。
“是。”书瑜不想聊天。
“我喜欢中国。”邻桌来了兴趣。
“嗯,好。”
“我正在学中文。”邻桌丝毫不觉书瑜的冷淡,还把椅子往书瑜这边挪了挪。
书瑜扭头瞥了他一眼,这个满脸红棕胡子的人竟朝他挤了挤眼。
“我操!”书瑜认出来了。
“不错,挺镇静,居然没跳起来逃走。”
“我他妈为什么要逃。”
“用词不当。应该怪老师。”刘建平咯咯笑了起来,“你要在巴黎呆几天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书瑜四下看了看。
“不用怕,我一个人。”
“你要干吗?”
“别这么大的敌意嘛。我挺想你的,看见你来巴黎,跟你打声招呼。”
“你也住在巴黎?”
“瑜哥,你那么聪明,什么能知道,什么最好不知道,你比我还清楚吧。”
“少跟我绕圈子,你怎么跑出来的?”
“秘密。”
书瑜看着他摇了摇头,“这样一来,你成了通缉犯,一辈子躲着,就为了钱,值得吗?”
“你不会?”
书瑜想了想,“不知道。”
“哈哈哈,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
“可是,你父母,”书瑜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出来。
刘建平低了头,半天慢慢说,“六岁我就被扔出来了,我还有什么父母。”
“我相信他们一定后悔。”
“后悔什么?”刘建平瞪了书瑜一眼,“我回中国是想弥补一下,你猜怎么着?以前发生的事,他们认为是我的错!”
“建平,你不知道国人的习惯,他们不一定真是那么想。”
刘建平摇摇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建平,不管怎样,到底有着血缘关系,你也不应该出卖他们?”
“你哪里看到是我出卖的他们?”
“我在公安机关里混过,我清楚,而且我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
建平笑了笑,“我可没直接干什么。”
“不得不说你干的巧妙,不过,要不是上面施压严打,最后的结果有可能不了了之。”
“我知道。”
“你这种报复,够狠。你真的一点都不肯原谅他们?”
建平摇摇头,闭上眼睛,“瑜哥,你觉得他们是好人?”
“哪有那么清楚的区分好人坏人。”
“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卡巴档的游戏呢?为什么要扳倒那俩四人帮?”
“那个不在我的计划当中,你坏了我的事儿。”
“什么?我怎么坏了你的事?”
“王达。他要是不在你手下当实习生,恐怕永远发现不了。”
“我不明白,你是真的赚这种钱?”
建平耸了耸肩。
“你这人够可怕,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吗?”
“哪儿也没打坏他呀。”
“那俩打手呢?”
“我不是交给警察了吗?”
“你交给警察?”
“那个白人是个前加拿大警察,在役时因为执行任务时开枪打死了平民,被起诉谋杀,证据确凿,还有录像,最后还是被判无罪。他只是被警察局开除了。那个黑人是英国人,类似的背景。”
“你什么意思?这是给他们下套儿?我听说有些民间组织,出钱为那些弱者找回公正。难道你带着这种讨伐使命?”
“尽管发挥你的想像力。”
“我操!你丫到底什么人呐?难怪你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嘘嘘,民间组织,英国政府,加国政府,中国政府,拉斯维加斯财团,不是刚跟你说嘛,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财团?你还给他们卧底?”
“只管猜。”
“大爆炸是你写的?”
“我哪儿会写程序!记得卡巴档那些被解雇的员工们吗?”
书瑜惊异地看着刘建平,“你在中国那么短时间,干这么多坏事?”
“我难道不做准备工作吗?”
书瑜只有摇头的份儿了。再多他也不想知道了。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只管问,我来的目的就是来解惑的。”
“哼,你给我两百万干什么?”
“谢谢你。”
“谢我什么?”
“王达呀。”
“你不是说我坏了你的事儿吗?”
“出了王达的事,催了我一下,而且让我准备好了退路。要不然,现在我有可能在中国某个监狱关着呢。”
“王达够倒霉的。”
“还他了?”
书瑜点点头。
建平笑了笑,“我猜你会的。”
书瑜转过身面对刘建平,“你住在巴黎?”
建平摇摇头,“还记得卡片上那两列数字吗?”
“不记得。”
“字条呢?烧了?”
“嗯。”
“不是让你记住吗?”
“记住?那个‘几’字是记住?你又没写清楚。谁能懂你写的中文?”
刘建平拿出个平板电脑,“那是我在瑞士银行给你开的账户。给你的是账号和密码。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不记得,那,就算捐款了吧。”
“你给我开的账户?为什么?”
“给你的分红。”
“什么分红?”
“大爆炸。”
“这种钱,我不要。”
“你肯定?”
“有多少钱?”
“不知道最好。”
书瑜好奇心起,瞥了一眼电脑,“试试吧,我尽量回忆。”
刘建平笑着摇摇头,把书瑜念的数字打入平板电脑,然后转向书瑜,“看你运气喽。打回车键就知道账号对不对了。”
书瑜伸个指头要杵下去,建平举手拦住,“等等,我不想看你失望的样子。咱们就此告别吧。”
他站起来,握住书瑜的手,“瑜哥,保重。”忍不住熊抱了一下,在耳边轻轻说了声,“千万别找我啊,刘建平不存在了。”
书瑜哈哈笑了起来,看着建平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目光回到平板电脑上,深深吸了口气,按下回车键。
书瑜看着那七后面的一串零,懵了半晌,才想起来喘气,“这小子!”
书瑜又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咖啡,一闭眼,一扬脖,喝光。要了账单,放下一张大额欧元。
夹起电脑,走到街口,左右看了看,举步向前行去。
我决不会让你总看的是背影。他暗暗念了一句,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