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起信仰,一个流行的观点是“中国(绝大多数)人没有信仰”。
这个概括看似有道理,其实草率颟顸。
何以故?要从对信仰的定义说起。如果把信仰定义为对超出人类能力、超出自然现象的力量的崇拜,那么确实,绝大多数中国人没有信仰。
但这种定义是西方式的。西方文化对超人力、超自然的东西的崇拜有两个前提假设:一。这种力量高高在上的存在,二。这种力量外在于人。
这两点,是西方文明中所谓“信仰”的认知基础。表现是社会文明的两个极端:信仰极致,就神权统治世界;没有信仰的极致,就彻底的唯物主义(理性+欲望),神权人权,狂性理性等对立势力一直在纠缠争斗。
“中国人没有信仰”就是依照这种粗糙的西式标准得出的判断。准确地说,应该是“中国人没有西式的信仰”。然而,这不是中国文化的落后之处,相反,这恰恰是中国文化高明于西方之处。
又是何以故?
第一,中国文化否认人与自然或者任何超人,超自然力量的分裂。有神,人可以成神。有佛,人可以成佛。有绝对自性,人可以实证绝对自性。人与神,宇宙,与天,与自然,与万物,完全一体。在这种认识之下,中国人当然不可能也不需要向西方那样与超级力量分裂为二(要么疯狂地膜拜,要么疯狂地反对)。
即使从西方文化的角度看,中国的与神合一,没有神秘,没有高低贵贱,这不但是对人最大的尊重,也是对神最好的崇拜(西方宗教说神是人的主人为神仆,人神为二;而中国人则是人完全融于神中,人神为一)。
第二,中国文化中有切实可行的修心之法,可以打破人的思维局限,实证人与天(神)的统一。这种方法没有被宗教独家垄断,成为要挟世俗的手段,而是与世俗政治、世俗教育完美融合。杰出之士可以成圣成贤,中等人才也可以成为修齐治平,下等人才也能遵守道德规则。没有产生西方那样的宗教与宗教,宗教与世俗的对立与斗争,人们心态更平和,社会更稳定。
第三,中国文化中信仰与道德的统一,让道德成为有本之木,有源之水。天理良心与人心的统一即有完美的理论表述也有现实的实践样板。从民间到庙堂,行善善行都绝对不是空洞说教的结果。
这几个方面,既造成了中国人与中国社会的优点(比如平和,和平,坚韧,公心,稳定等),也造成了中国人与中国社会的缺点(比如软弱、保守、跟风、不愿出头等)。
一定会有朋友说,中国传统这么好,怎么把中国耽误了,或者中国人的素质怎么差之类的。这是一个大话题,需要另外说。但一个简单的解释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社会成为什么样子基本上看三种主要力量:一个是智慧(比如西方的逻辑理性,中国的修心传统),一个是欲望(东西相同),一个是风气气数。每个社会每个人都在这三样东西影响下,最后是什么样子都有可能。中国如此,西方也如此。本文只比较智慧传统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