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小鬼儿(下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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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三)

到了于路八一电影制片厂宿舍那两间平房,于路刚给我到了杯水就说:“沈哥,我得到公司看一眼去。”

“有什么看的,如果不牵扯公司老靳你们还能继续干,如果牵扯公司你这会儿去了也没用。”

“我---我是觉得有些重要的东西---比如那些房本、钥匙,那些散房也好几百万呢!万一要给公司封了呢?应该拿走。”

“这你不用担心,老靳会拿的。今儿我在延吉那儿看到老五了,老靳肯定事先就从老五那儿知道了,所以他今天来公司后接到电话又走了。也可能是老五用一种借口把老靳调走的,但总之老靳和三秋都和这事没关系。你就知道那点散房的钱,我那些进行中的项目是那钱的多少倍。光三个银行中的现金就比那多多了。如果要是封了公司那损失是你想不到的。你拿走这点儿东西倒让公安局认为咱们是有准备而去的,一旦我折了这事儿就不好说了。听我的,你不能去!”

于路坐立不安地来回在屋里度着步,一会儿他说:“我去买几盒烟去,咱俩都没几棵烟了。”这倒是实情,而且这一晚我不定要抽多少烟,我对他说:“好吧,不过你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他喏喏地跑了出去。我担心他还是要去公司或酒楼,便拿出电话本来寻找着既能帮助我又是公安局想不到的人电话。我看到了小牟的电话,想想觉得还可以信赖,因为那些和我有生意来往的人虽然很多,但一旦知道我的事难免不会出卖我,至少是不希望我麻烦他,越有钱的人利益会使他不愿为了人情而失去优裕的环境。相对来说在无利可图时穷人比富人可靠,女人比男人可靠。我拨通了小牟的电话:“喂,小牟吗?”

“请问哪位?”

“我,沈猛。你和葛雅在一起吗?”

“我们俩已分手十多天了,今后也不会在一起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

“为我?”

“咳,你不会明白的。你说,找我什么事吧?”

“我出---我想让你现在来帮我一下,我的腿犯病了,现在八一厂宿舍南区二排六号,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好,我马上到。”

我放下电话点了支烟躺在了床上。

手机急促地响起,我接了。

“大哥!我,杰子。你可千万别回酒楼来,警察把酒楼包围了,全戴着钢盔端着冲锋枪。是抓你的,我问清楚啦!”我听出是给我健翔桥那两居室信息的小杰子。

“谢谢你,小杰子。”

我放下电话,想到一旦公司被封,那瑞云今后的生活就只有依靠酒楼了。就是不封老靳他们能否长期地照顾瑞云呢?酒楼是用瑞云的名儿启的照,即便封的话事后还是得给瑞云的。要保住酒楼,有这个酒楼瑞云的生活就有依靠。年京,只有他能帮我保住这个酒楼。但要既不能让他攥着我的把柄还要使他有威胁感,这样他才会帮助瑞云保住酒楼。我考虑到年京家离酒楼这么近,肯定已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酒楼被围,也会从小邓嘴里知道西四的事儿。年京在这么大的案子上会积极与小邓联系的,有了,我要一箭双雕。

“年京,我。”

“哟,老沈。在哪儿呢?”

“再有几分钟就出北京市的地界了,我想从石家庄上车奔广州。”

“好好,越远越好,豁屄死了太好了,你这是为民除害呀。”

“我不但亲手让豁屄死在他自己带来的枪下,我还得让他们家所有的人陪葬,害我的人别让我知道,知道了我就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

“那是那是,沈哥一向是嫉恶如仇,恩怨分明。这豁屄的确可恨,我早就恨丫的,不过是不想理他得了。也该着是他本命年倒霉,竟算计到沈哥头上了,丫其实早就和郎银海商量要算计你----哦,我那会儿以为丫不过是吹吹牛屄,要不我早就告诉你了。”

“谁是朗银海啊?”

“就是今儿和豁屄一块那个留着小寸头的、就是狼啊!当初拿枪上你公司那几个就是狼的兄弟呀。这你都不知道?”

“噢,我就知道他叫狼,不知道他大名儿。今儿算丫跑得快,过些日子我养足了精神还会找丫的,我不会放过他的,豁屄属猪?”

“是啊,丫今年整三十六,属猪的。”

“行了,今儿和你打完这个电话,我这手机也就没用了。就是觉着咱哥们还不错,混不出个头儿来就算了,混出头儿来我还会看你的。顺便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我老婆,她是老实人,想想也就是你能知道怎么帮帮她。”

        “沈哥放心,嫂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尽力的。”

        “得,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我会当面还你这情儿的。”

        “这是哪儿的话,咱哥儿俩还用客气吗?”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问学军、小邓好,再见。”

        跟着我又给老靳打却是关机,又给立京打:“喂立京吗?”

        “噢,是大哥?你还不快跑,要不要我帮你什么?”

        “你知道了?”

        “我就在护国寺宾馆,这么近怎么会不知道啊。我一兄弟当时正在延吉吃饭,马上就告我了。你一定要立马儿离开北京,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你就帮我照顾一下你嫂子吧。”

        “这不用你说,我会做到的。”

        “多谢了,再见!”

有人敲门,我这一躺再想起来可费了劲了,右半边就像是中风瘫痪的人一点劲也使不上。我奋力挨到门旁,掀开窗帘一看是小牟,忙开门让她进来。她看到我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啦?”

看到我要向床走去,她赶快扶着我走了一步站住说:“我们要不要现在走?”

“你那能住吗?”

“嗯---好吧,至少今晚上---以后也没问题。走吧,我叫的车还在外面等。”

我听出她有难处,但今晚必须离开这儿,于路已经出去四十五分钟没回来,我的预感不好。

“走,只要今晚能住就行,明儿我再想办法。”

小牟架着我的右臂,我几乎拿她当单拐,挪步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从这儿走到制片厂大门大概三百多米,可走一半时小牟已是气喘吁吁,我也满头大汗。她心疼地说:“停下歇一会儿,你不行了。”

既然感到了危险决定走就要越快越好,万一在大门口被堵住岂不完蛋?我笑笑说:“小牟,坚持,早离开早脱险。”

她虽然不知这险来自何方,但从我的神态上已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她站在我前边弓着腰说:“来,我背你。快,这样快得多!”

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然背着我这身高一米七八重有一百七八十斤的壮男一口气走到了门外。虽说她身高一米七二,可是个女子,坐上车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儿,小嘴尽力地张着。

她住在玉泉营环岛西南角一个平房院内,是一间十五平米左右的房间,却摆着一张双人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倒有电话。这是我眼前最需要的,因为我不能再用手机,再用会非常危险,从于路那儿出来时,我就把它关掉扔在了他屋里。

小牟打来水要给我洗脸洗脚,可我这会儿最想撒尿,已憋了很久,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上厕所。”

“上什么厕所,就在屋里吧。”她转身从墙角端来痰盂问道:“拉屎撒尿?”

我往床边挪了挪说:“给我,我自己来,就撒尿。”

她不说话,弯腰将我的裤子便口解开把着我那儿把痰盂接在了下面。我的尿道好像被堵住了,尿了许久才撒了出来。

她看我的两臂、左脸都有伤就用毛巾轻轻地沾,问道:“疼吗?”

我摇摇头,她嗔怪道:“都什么岁数了还打架?我都觉得你可笑。”

“是挺可笑的,我怎么会轻信一个无赖的话。我要真想打架就不是这种结局了,早听高飞的就对了。”我无可奈何、似哭似笑地说。

“什么高飞?谁是高飞,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给我洗着脚问道。我长叹一声:“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看到我这么反常,她不再问了,把水端出倒掉,进来随手关了灯。我急喊:“别关灯!我想亮点,我---我想看着你。”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有一种恐惧感,不想置身在黑暗中。又说不出理由,就找了这个借口。

今天的小牟是那么的亲昵温和,她笑着说:“这院里有个地痞,专爱扒人家窗户。我想给你按按腰腿怕他看到,既然你不想关我也就甭怕他看了。”

可她还是走到窗户前把窗帘和门帘都尽量地遮严后跪在了我身边给我按摩着右腿。她按了一会感觉到很热,打开风扇吹着。

不知她是真不好意思还是欲纵故羞:“你闭上眼,我热死了,要脱衣服。”

我闭着眼笑道:“你全身有什么我不知道,你左边乳房下有颗小痣我都看到过,这会又让人家闭眼了。”

“你坏,你什么时看到的?”她娇羞而兴奋地问我。我得意地说:“你忘啦,上次我喝醉了你和葛雅都光着,还抱着我喂水?”

“好啊,你没醉,那---那你什么都看见啦---”本是兴奋的她忽然想到那天和葛雅---脸腾地红了,她尴尬地说:“你----都知道啦。”

“啊,葛雅让你帮她扶起我,你抱我时我看到了你坚挺的左乳下有一棵小黑痣。”

“就这些?”

“是啊,这么说还有别的痣,让我看看。”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脸红,就装傻充愣地要坐起看她的身子。

她一下把我扑倒使劲亲着我说:“多着呢,就不让你看。”

“哎哟,轻点儿,疼。”

她赶快松手轻轻吹着我左脸说:“对不起,我一高兴给忘了。哟,你硬了---行吗你?”

没关系,留个纪念吧,说不定这是我最后------身体算什么?它不过是个皮囊。一个人没有事做时就已经死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了,坐在那里发呆,还不时地望着门口。

“是不是一会有人来?”看她不安的神态我问道。她点点头说:“我现在和一个男人同居,是打工的。他上夜班,昨晚我怕你不来就没说。”

“哦,那我起来。”我说着坐起穿衣。她急忙按住我说:“别急,没事。我会和他说你有伤在这儿养些日子。”

我还是穿上了衣服坐在床边。看她在屋里来回走我知道这儿不能住。想想该给葛雅打电话,为什么她昨天没赶回来也没给我打电话呢?想到下一步行踪尽量不要让人知道,就没当着小牟打这电话。我对她说:“我饿了,你给我买点吃的吧。”

“好,稍等一下,不然他回来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儿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胡连虎吗?”

“不是,是---咳,为了不寂寞随便找了一个。对,我这儿有胡连虎的身份证,你看看他长什么样。”她从一本书里找出来递给了我。我边看边说:“你拿他身份证干嘛?那他办事出差的多不方便呀?”

“我就是想让他不方便,谁知我拿了一年多了他都没要,我这才想起他哥是宣武分局预审科长,补办个身份证太容易了。本想扔了,夹在书里给忘了。”她说着拿出一把剪刀要剪碎这身份证,我说:“给我吧,也许能有用。”

她笑道:“你俩长得可不像,就是脸型有些像,你要觉得有用就给你吧。”

我刚装到兜里门开了,进来一个大高个小伙子,看到我一愣,小牟说:“回来啦,这是我朋友,他受伤了。对,你先跟我去买早点路上我跟你说。”

小牟硬拉着他出去了,我拿起电话,快速拨打着葛雅的电话。

“嗯---哪位?”一听葛雅就没睡醒呢。我提高声音说:“葛雅,我!”

“呀,沈猛!我知道了。昨天我赶过去时你已不在,先打你电话没人接,后来几次都是占线,我想你可能又忙上了,就想呆会儿再打。后来国忠给我来了电话说你出事了,我赶快再打你电话时就老是关机了,给我急坏了------”

“甭说这些了,你现在能不能马上来接我?”

“你在哪儿?我立刻去。”

“玉泉营儿环岛。”

放下电话后我站起就走。小牟,你的心意我领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日后你知道了我的情形会原谅我的。

今儿这腿好多了,起码能走路。我在环岛上等了将近半小时葛雅才到,她推开车门喊道:“上车!”

坐在车上她一言不发,从西南三环直奔东后又上了北三环向昌平方向开去。我见此问道:“你这是想去哪儿?”

“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咱俩住昌平我姨那儿去。”

农家的小院,散发着秫秸稻谷的气息。房檐上晾晒着一串串的老玉米,门框左右上方都挂着紫皮大蒜,红艳艳的辣椒。一进院就给人一种清新、朴实、热烈的感觉。

她姨是热情的农妇,那殷勤的招待使我想起插队时的二婶。姨夫是那种老实的连在炕上也说不出一句温馨话的人,他的友善只表现在行动上。

但这一切并不能温暖我,昨日的紧张亢奋过去了,只有怅惘和绝望的恐惧笼罩在我的脸上。我的心已然是凉的,死的。

大白天我们的屋就挂上了窗帘,除了吃饭我都躺在炕上,连吃饭也坐在炕上吃,我不想到她姨那屋去,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说话。

葛雅非常理解我此刻的心情,除了端茶递水,再就是亲吻抚摸,这一天我们都无话,只是她在搂着我时耳边会有几声宽慰无助地喃喃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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