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我们中文学校的运动会改在十月中旬举办，那周停课，于是我们决定利用那个周末去秋游。这些年因为孩子们周末的事情多，我们已经好几个秋天没有出远门去赏秋了。
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慢。入秋后温度迟迟降不下来，最近几周又雨水比较多，以至于到了十月初我们附近的叶子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变色。我们就把目的地定在了纽约上州，因为我们只有一个周末的时间，于是我们决定去只有4个小时路程的还没有去过的Catskill山区了。
有关Catskill公园，我们已经久闻其名，也曾经数次路过其门而不入。这些年上学工作一直都在美东地区，因为这几个州没有国家公园，热爱自然的我们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附近山区里的一些州立公园。那时候的我钟情于纽约上州的阿迪朗达克公园，喜欢那里的六百万英亩的莽莽群山和几千个风情各异的大小湖泊。我们去了阿迪朗达克公园很多次，每次去阿迪朗达克公园都会在87号高速上路过Catskill公园。有堪比国家公园的阿迪朗达克公园在前，我们就一次次地把这个纽约州第二大的州立公园略过了。
几年前我无意中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见了一页Catskill公园的广告，画面上是一幅深秋的山区风景，满山的红叶黄叶，幽深的峡谷，倒也是美东地区经典的秋天风景。但是那句广告词却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回到五十年代，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毕竟漫山的秋叶和峡谷溪流的风景很多公园都有，而且似乎这些自然的景观也无关年代，这个公园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能够说出这样的词句？Catskill公园的这句广告词于是一直留在了我的印象中。
十月的第二周温度还在八十度左右徘徊，没有一点降下来的意思。出发前的两天，我通过Catskill山区的Webcam调看了看那里的风景，山上的树叶只有部分变色，远还没有到高峰的色彩。天气预报说我们去的那个周末那里会降温到摄氏5度以下，希望这一降温能让树叶变一些颜色吧。
二
周六一早我们就在绵绵的秋雨中上路了。 雨一直到进了纽约州才慢慢地停下来。即使是进了纽约州，接近了Catskill山区，路旁的山林也基本是一派肃穆的绿色，只有不多的红色和黄色点缀其间。我的心里不禁有点敲鼓。
在87号高速路的休息站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很快就进了山。开上23A号公路之后，一条小溪出现在路边。这就是Kaaterskill溪了。进入公园之后，两旁的山一下就高了起来。小溪在深谷底回旋奔流，公路沿着小溪在山崖上蜿蜒爬升。小溪中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岩石，溪水在其间奔腾跳跃，不时可以见到白浪瀑布，引起小朋友们的阵阵惊呼。这山谷里每一段都有很棒的景。因为和朋友有约，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停车看风景的念头一路开了上去。
我们的第一站是公园里著名的Kaaterskill瀑布。据说这是纽约州最高的瀑布之一，两级瀑布的落差比尼亚加拉瀑布瀑布还高。当我们来到瀑布边的停车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无奈，我们只有沿着公路继续往前开，把车停到远一点的一个停车场去，在那里和朋友一家会汇合。这时候，太阳从云缝里漏了出来，把一束阳光射到了对面的山峰上。我们发现对面的山上红的黄的一片缤纷灿烂：这里高山上的秋色已经达到了绚烂的顶峰。老天终于没有辜负我们这么大老远地开过来的寻秋之旅！
停车场旁边是一个废弃的火车站，如今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建筑和一小段铁轨在向人们述说着历史。通往瀑布的小道又平又直，就是当年的铁路的路基，不过铁轨和枕木都被拆除了。我不禁想象当年铁路运行时的盛况，那时候的纽约人当是可以坐着火车来看瀑布的。不知道这条铁路是哪年被废弃的？是因为游客的减少呢，还是因为汽车的普及？
在林中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二十多分钟。一路上小朋友们时而停下来拍照，时而摘了细细的草叶吹着玩。林子里他们的笑声和草叶的鸣叫声不断，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很快林子豁然开朗，听到了瀑布的轰鸣，我们来到了瀑布上游的SPRUCE溪边。这里游客一下多了起来。我们先去了上瀑布的观景台。走上这个在悬崖上木头搭的观景台，我和丫头都轻轻地哇了一声。只见左边不远处的断崖上，一条瀑布在黄叶间奔流而下，跌入悬崖下的碧绿的小水潭。洁白的水流到一半的高度就已大半化作了水雾随风飘撒，远远看去真的好像一条舞动的素裢挂在山间。那瀑布的水流大小正合适，感觉少一分这么高下去会显得太飘柔，而多了一分则又恐水花太过粗粝写实。我见过很多的瀑布，像秀美到这么合适的，印象中这是第一名。对面的远山上秋色正盛，云缝里投下的阳光在山林上时隐时现，让那巅峰的秋叶的既灿烂又多变。这里的景致好得让人不忍离开。我和丫头分别用手机和相机照了好多照片。
然后我们沿着小径往下来到了上瀑布脚下。这里的山岩都是湿漉漉的。时不时有水雾被风吹来，淋到脸上凉凉的。想要从这个角度拍瀑布的照片，刚把相机支到三脚架上，镜头上就被淋了片水雾，只得作罢。我们发现瀑布后面的山崖有点内倾，有一条小道可以沿着山石走到瀑布的背后。于是弟弟立刻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我不得不跟了过去。来到了瀑布的后面，看着瀑布如细细的纱巾从上面半圆的山岩上飘舞而下，感觉非常神奇。两个小朋友马上就联想到了西游记里的水帘洞。
在瀑布边陡峭的山路上，我们看见一只黑色的蝾螈。它有约两分米长，看起来很像它的近亲娃娃鱼。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看见蝾螈。弟弟也好奇地研究了它好一会儿。它应该是从小水潭里爬上来的。它也是出来秋游的么？
在上瀑布的小水潭下面，紧接着又是一级瀑布。第二级瀑布的落差要低一些，但也是一样的秀丽。查了一下，上瀑布有180尺高，下瀑布有80尺。我在下瀑布的下方支起三脚架照了好几张两个瀑布的合影。
这两个瀑布之下，溪水在巨石之间奔流，又形成了一系列的小瀑布。有小道沿着溪流而下。在我们先前上来的第一个停车场附近的路边，我们路过的时候瞥见过有一个规模也不小的瀑布群。考虑到天色已晚，回去的山路还长，我们就没有沿着小道下去探幽了。
回到停车场取上车，太阳已经薄暮了。夕阳把天边的乌云从底部点燃了，远远望去好像在森林上方燃烧的山火。红彤彤的晚霞也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
晚餐是在小镇Tannersville吃的。小朋友们在路边看到一家披萨店门口的广告牌上写着“纽约州前十的披萨”，于是决定去这家披萨。进了店坐下后，厚道的老板告诉我们有人刚刚点了三十个外卖，我们至少要等一个小时。不得已，我们去了旁边的中餐馆随便吃了点美式中餐的炒饭炒面。
三
吃过晚饭，我们就分别前往预定的旅馆了。在往常的游记里，到这里我通常就会写一夜无话了。然而，在Catskill的这一夜却和以往的经历太不一样了。
当我们找到这家半山腰的旅馆登记入住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这家旅馆和它的几座楼的名字看着好像都是德文。问了老板，果然是德国后裔。她告诉我们这附近都是德裔的聚居区。旅馆的办公室就在酒吧旁边，我注意到酒吧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酒吧大堂角落的台子上有一架奇怪的琴，旁边有话筒音响。后面坐着一位老者。他穿着白衬衫，黑马甲，须发皆白，看着非常慈祥又有风度。他在拨弄着琴弦，好像是在试琴，看来他是这个酒吧的乐手了。琴声有点像吉他，但是又颇有古味，听起来更加醇厚悦耳。
找到我们的房间安顿下来以后，我惦记着酒吧的老乐手和他那架古怪的琴，于是借着去买水的机会拿着相机又回到了酒吧。这时候酒吧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堂这边老乐手已经开始了演奏。只见他不急不缓地拨动着琴弦，醇和动听的琴声就充满了大堂。那曲调颇为古朴典雅，回旋中又有一些明快，听起来有点像是欧洲什么地方的民谣或者舞曲。整个酒吧里充满了一种温暖轻松的气氛。我注意到在座的顾客有很多白发老者，也许他们就是附近的居民。他们都很放松地在欣赏着音乐。一曲终了，老乐手休息片刻，又弹起新的一曲。这回他边弹琴边唱。歌词我听不懂，好像不是英文歌。但老人的嗓音却很温和动听，一如他的琴声。一对白发老夫妇牵着手站了起来，伴着音乐开始缓缓地舞动了起来。我靠近了老乐手，好仔细地欣赏他弹琴。站了一会儿，我托起相机，用眼神征询老乐手。他看见了我，温和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应允。于是我举起相机对准了老人，镜头里的老乐手从容温和，我忍不住拍了好几张。
我太喜欢这酒吧里的氛围了，于是匆匆赶回房间。小朋友们在床上看迪士尼的动画片不愿意离开，只有领导跟我再回酒吧。这时候酒吧里更加热闹了。在大堂的中央有三对孩子正在伴着音乐跳舞。六个孩子里只有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大点，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男孩约十四五岁。其他的两对孩子看着都只有十岁左右。男孩们上身白衬衫，下穿蓝色背带短裤。女孩们穿着蓝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很大，前面还有装饰性的围裙。印象中好像是在电视上见过类似的欧洲的传统服装，想来应该是德国的传统服饰了。虽然孩子们身高有点参差，但是他们仍然一丝不苟地跳着。他们一对对的伴着音乐时而拉着手游走，时而跳跃，又时而回旋。男孩们的舞步轻快跳跃，女孩们的舞步优雅端庄。旋转的时候女孩们把那裙子舞成了一朵朵蘑菇，非常好看。周围的观众们都被吸引住了，领导也看得入了迷。孩子们跳了一曲又一曲，观众们不时地热烈鼓掌。我们深深地沉浸在这山村旅店小酒吧的热烈气氛中。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看到的Catskill公园的那句广告词，“回到五十年代，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我感觉时光穿越，此时此刻我们就身在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了。
又一曲终了。六个孩子们分开走向人群，开始邀请观众们一起跳舞。那个最高的小姑娘径直向我走来，伸出了双手邀请。我一下子大囧。我现在连交际舞都不会跳，更何况这欧洲的民间舞蹈？于是连连摆手说不会跳。于是她只好转身去邀请其他人。好在下一个大叔一下就痛快地站了起来。很快六个孩子每人牵着一个舞伴回到了大堂中央。音乐又一次响起，六对舞者伴着节奏开始跳舞。除了那个最高的小姑娘的那一对，其他的几对都身高悬殊，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都跳得认真。看得出新加入的六个大人之前都不会这种舞，动作很有点笨拙。孩子们牵着他们很认真地引导着，大人们也认真地完成动作，虽然动作不是太协调。孩子们带着他们跳跃，大人们有样学样地跳跃。孩子们牵着他们转圈，他们也弓着膝盖笨拙地举着手打转。他们跳得非常和谐，其他的观众们纷纷为他们鼓掌。我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后悔，我这是错过了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领导也说：“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来请你跳舞，你怎么就拒绝了呢？”
酒吧里虽然美好，但是我们不得不离开了。劳累了一天，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四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降温，明天会是个晴天。我想早起去个湖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湖面上有晨雾的美景。我曾经在阿迪朗达克的好几个湖上碰到过这样的仙境般的美景，希望这次在Catskill也能碰见。睡前丫头问我能不能一起去，我同意了。
凌晨六点，闹钟一响我就起床了。领导也起来了。然后就叫了丫头两声，我看着她很困难地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就很坚决地坐了起来。我们仨很快就悄悄出门了。外头很冷，我们都把所有带来的衣服穿上了。丫头还抱了一床她的小被子御寒。
我们按计划前往离Kaaterskill瀑布不远的南北湖畔。在黎明的山林中穿梭了二十多分钟，天渐渐地亮了起来。穿过路边的树林，我看见东方的天空慢慢地红了起来。终于找到了停车场停下车，我们急忙赶到湖边。这时候火红的朝霞布满了东方的天空，把半个湖面也映得通红。遗憾的是早上有一些风，湖面上不仅没有晨雾，而且湖面也不平静。我匆匆支好三脚架，放好相机，却发现那朝霞的色彩已经褪去了许多。反而是丫头用她的手机捕捉到了最美的朝霞的瞬间。
日出过后，太阳就钻进厚厚的云层里去了。我们这才好好看了看南北湖的风景。南北湖是群山中两个相连的小湖，我们正好在两湖连接的水道边。湖水清澈，水波荡漾，不远处有早起的鸭子在游泳觅食。周围的小山上的密林秋色正盛。因为现在天色还不明朗，那些山上的秋叶看起来还没有灿烂起来。
带着遗憾离开了南北湖，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在公路边的Kaaterskill瀑布停车场做了停留。昨天因为这里停车场满了，所以我们没有游览下瀑布的瀑布群。这个瀑布群就在公路边。早上没有什么游人，我们来到小溪边尽情地欣赏瀑布。这个下瀑布虽然没有上面两个瀑布的落差大，但是别有自己的一番风韵。只见小溪从上面的林中穿出，来到这块嶙峋倾斜的大石头，于是分成了好几股细流，沿着各自的道路欢快地摇摆跳跃而下，形成了好几条各有特色的小瀑布。这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因为多云，所以光线柔和均匀。周围的树叶或红或黄，瀑布旁的石头上已经积了不少缤纷的落叶。所有这些一起构成了一幅非常动人的风景画。我们纷纷拿出各自的手机相机开始从各个角度取景照相，好好地过了一把拍瀑布的瘾，终于把早上在南北湖的遗憾弥补上了。
在恋恋不舍地离开下瀑布的时候，我们在路边看到了两个景点介绍的牌子。一个是介绍瀑布的，一个是介绍前面的峡谷的。和其他景区的类似介绍牌子不同，这两个牌子上的图片用的是油画，大略看了一下，原来都是当年哈德逊画派的作品，果然非常有格调。恕我孤陋寡闻，之前以为这个画派的主要画的对象是哈德逊河谷的风景，原来Catskill山区也是他们的重要取景地。其实这里本来就离哈德逊河不远。回来以后又看了一些哈德逊派的介绍，当初哈德逊派的第一幅油画作品就是画家Thomas Cole于1825年在Catskill山区画出来的。
拍完了瀑布，我们匆匆赶回旅馆。旅馆的早饭要八点半才开始。时间一到，只听到一阵钟声从院子里传来，想来应该是早饭的钟声吧。我们来到昨晚的酒吧，被侍者引到楼上的座位，发现这里的早点不是大多数其他旅馆那样的自助餐。桌上餐具齐全，侍者一道道地上早点。看着餐馆里的古色古香的装饰和餐具，我心想，这里果然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
五
从旅馆出来，我们往Hunter山赶去。这时天空的云层已经散去，秋日的阳光洒在周围的群山上，感觉很温暖。一路的小镇都在封路，想来都是因为Oktoberfest。Hunter山下也在封路，这里也要举办一个Oktoberfest。这是一个德国的传统节日，以秋天和啤酒作为主题。这里的德裔们每年都要庆祝，据说Hunter山的Oktoberfest是美国最好的前十之一。
Hunter山是一个著名的滑雪胜地。夏秋两季雪场的缆车被用来做观光旅游。我们乘坐缆车登上了Hunter山的顶峰。一路上的风景和惊险让小朋友们惊呼连连。来到山顶，豁然开朗，只见周围层层叠叠的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温暖的秋阳下，这里正是秋天的巅峰，色彩的巅峰。远近的山峦上，秋叶或红或黄或绿，在阳光下缤纷灿烂。面对着这样的秋光，这样的风景，人真的想要融化进去了。
来美国的第一年在挂历上见到这样色彩丰富的山峦的照片后，我就被这样的风景深深震撼。虽然已经在北美过了十多个秋天，也曾见过很多惊艳的秋色，但是这么宏大且巅峰的秋色，这却是第一次真正亲见。
山顶有高空速滑溜索，从山巅溜往几百米外的另一座山的山腰，看着非常刺激。丫头看了非常想一试。但是因为溜索要下山买票再重新排队上来，这时已经过了正午了，考虑到时间，我们下午就要赶回去，所以我们不得不放弃了。
乘缆车下得山来。山下的Oktoberfest已经很热闹了。我们在山下匆匆地买了些小吃权当午饭。吃过午饭就赶往旅行的最后一站Cooper湖。
Cooper湖是Catskill山区最大的天然湖泊。当我们来到湖畔的时候，白云悠悠，下午的阳光正慵懒地照耀着。湖面平静，水波不兴地映着蓝天和远山的秋色，亦真亦幻，湖光山色非常美丽。我们都说这个湖适合住在旁边悠闲地度假赏景。大人们和丫头取出相机开始照相，其他小朋友们就开始研究湖水里的东西。弟弟首先在浅水里发现了一只蝾螈，就叫我们大家过来看。我们又在附近发现了好几只。这些蝾螈都是褐色的，和昨天在瀑布边见到的那只黑色的很不一样。
欣赏完Cooper湖的美景后，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我们结束了我们短暂但丰富的秋游，离开Catskill山匆匆返家。
六
这一次的秋游，我们不仅饱览了巅峰期Catskill山区的壮丽的秋色，欣赏了东北部最美之一的瀑布群,更是体验到了这里山区的独特文化的温暖。因为时间的缘故我们只游览了Catskill山区北部的一小部分地区，但是依然收获满满。这里有还有太多的风景值得我们去发现和体验，我想我们还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