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回忆录之四,周老师与《白毛女》

一位爱好艺术、文学、摄影和旅游的海外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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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评为二十世纪音乐经典之一的巴蕾舞剧《白毛女》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剧中《北风吹》的歌曲早已家喻户晓深受亿万人民喜爱。作为音乐爱好者的我,更喜欢听《白毛女》中的音乐,尤其是该剧的第四场-《盼东方,出红日》的一段。不仅是因为这段的音乐形象逼真动听,更因为每当我听到这段音乐,便会联想到一段真实的故事。。。。

那是一个人妖颠倒,生灵涂炭的年代,当时我正在潍坊一中念初中。

我的初中物理老师姓周,是一位知识渊博的中年教师。他授课时用词幽默,妙语横生,使同学们在笑语中学到了知识,大家都十分喜爱这位周老师。在当时批判“师道尊严” ,“学而优则仕”,学生无心读书的大环境下,他教的初中物理课却是我们最喜欢上的课程。然而不幸的是这位可爱的周老师却戴着沉重的政治帽子—“右派分子”。


当时兼任班里的物理课代表的我,不仅喜爱物理课,还负责协助物理课老师收发学生作业,有较多的机会同周老师课下接触。周老师在大学时代曾是品学兼优的学生,由于思想活跃,心直口快而蒙冤几十载,妻子离他而去,他孤身一人被发配在这所中学教初中。我们当时还小,尚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位好老师会是一位“受管制的坏分子” ,只是对他在尊敬之余更充满了同情。

周老师性格开朗,心灵手巧,却不太善于打理自己的生活,他那间宿舍兼办公室、实验室的小屋子简直就象一处废品收购站,到处都塞满了七七八八的教学仪器或喇叭,扩音机,收音机,唱机还有锅碗瓢盆之类。每次我收齐同学们的作业送到他里去,都要借故多留一回,摆弄一下摊在他桌子上的电器玩意儿,或观看他在给别人修什么东西,周老师从不反感。在他的指导下,我还自制了电铃,电动机,发电机,变压器,电焊枪等一些小电器,既巩固了所学知识,又锻炼了动手能力。

周老师不仅是一位出色的物理老师,还是一位水平不凡的大提琴手,到了晚上,他那间小屋子里时常会传出浑厚悠扬的大提琴声。

那是1972夏末的一个夜晚,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在学校里忙完了黑板报来到周老师那儿。因屋内闷热,周老师正在门外拉大提琴。那时,学校里也学大寨,教室和宿舍周围的空地上拔掉了花木,到处都种满了花生,走道两旁则载种上了一排排的向日葵。那晚,满月的清辉将向日葵的影子铺在周老师身上和他门前的走道上,晚风习习中他那悠扬的琴声伴着沁人的花香飘散,那是一副如诗如梦的奇境!

那天他演奏的是芭蕾舞剧《白毛女》中喜儿“在深山”的一段音乐,那是一首优美动听的大提琴曲。随着周老师灵巧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跳跃,轻揉,弹拨,那曲调时尔流畅时尔急促,时尔悲愤时尔激昂。流畅如高山流水,急促象山泉叮咚;悲愤似大海狂潮,激昂如暴风骤雨。将喜儿因受黄世仁迫害而逃进深山后不畏狼虫虎豹,搏击风雪雷电,历尽千辛万苦,盼望着深山出太阳的意境表现的淋漓尽至,我们的心随也着琴声一起在跳动。聆听音乐的同时,我们似乎看见“喜儿”站在山头上,向着东方,发出那悲情的控诉:

风雪漫天,喜儿在深山。
怀念众乡亲,鞭下受熬煎。
恨难消,愁无边。
心潮汹涌如浪翻。
春夏秋冬来复去,
报仇雪恨志更坚,
狼嚎虎啸何所惧,狼嚎虎啸何所惧,
喜儿,不灭豺狼心不甘,
为报仇雪恨,报仇雪恨,心绪焦急,心情焦急。。。
我盼哪盼哪!盼哪盼哪。。。
我盼望东方出红日,盼东方出-红-日。。。

曲终,周老师在那里沉默不语了很久,我们也深深地陷入了对该曲意境的回味之中。。。。。


又过了六年,“太阳”终于照进了“深山”,周老师及当时一大批蒙难的“喜儿” 终于盼来了“解放”的一天。1978年,在胡耀邦等一大批中共党内开明人士的主持下,沉冤二十几载的所有“右派”分子被平反昭雪。据说周老师名誉恢复后婚姻也恢复了,并被落实政策补发了工资,调回到了省城一所大学去教书。。。。。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周老师月下操琴的情景深深地嵌印在我的记忆中,芭蕾舞剧《白毛女》中的那段曲子和唱腔也成了我的最爱,经常会自己轻轻地哼唱。

做为周老师的学生,衷心祝愿他晚年生活愉快!

原作于 2002年,修改于2016年11月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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