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22)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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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皇天的,瓦屋沟里都有菩萨瞪眼看着我们吶。”梁润泰不紧不慢的说,“说句大不敬的话,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梁家有这么一个相貌出挑,敦厚老实的姑娘,”他顿了顿,拿眼盯着秃子三伯和五爹,“一个不小心,嫁给了这样一个人家,男人不是男人,脑袋瓜也不清楚,结果,就出了这样那样的事,你们说应该怎么办?”大伙儿都沉默不语。秃子三伯跟五爹都低下了脑袋。

 

“将心比心啦!各位父老乡亲!”梁润泰有些动容。

 

外头厢房里,外姓人罗大先生端坐在杌子上喝茶,却竖起耳朵听梁爷说话,面上流露出赞许的神色。却又有些忍不住的,便立起身子,搁下手中的茶杯,反抄着双手,一步一顿地踱进了大堂。

 

几位梁氏遗老,其中也有认识大先生的,也有并不认识的,便都面面相觑。看他们个个面上的神色,都觉得在梁氏的祠堂上,出现了一个外姓人,那是对列祖列宗莫大的亵渎。有那火爆脾气的,就有些按捺不住,扬起脖子,脖子上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梁润泰连忙跨前一步,忙不迭的打圆场:“这位是镇子上的罗大先生。大先生一介饱学之士,走南闯北,对法理法制乡规民约,很有研究。早年在晋军中,襄助军律,颇得军心民望。族长,是不是听一听一个外姓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见大家脸面上多少有些松动,便又接口说下去:“当然啰,关起门来,我们这是谈论自己的家事,可是,真正放到台面上,就有些……”梁润泰故意拉长了嗓门,没把下面的话说完。

 

见到族长微微地点了点头,大先生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话:

 

“各位乡贤,学生在这里僭越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再清了一下嗓门,语调更加平缓了些,“……天理、王法,和乡约乡规。仔细推究起来,天理最大,然后便是府上的乡约乡规,至于王法嘛,姑且不论到底是良法还是恶法,天高皇帝远的,反正官府也是够不着,行伍上说的,这叫‘鞭长莫及’,特别是在如今。如今吶,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哇?”大先生情不自禁地就放大了嗓门,“日本人啦,他们杀了多少人?多少中国人?本人在军中多年,梁府的梁三爷,仍然领兵,跟日本人周旋在沙场。”大先生吞咽了一口,泽柱赶忙把茶杯递过去。说到梁三爷领兵打日本人,祠堂里响起了一阵欢愉的笑声,气氛就更加缓和了。

 

“书生自然不想,也无兴趣介入梁府的家事。不过,敢问一声,动辄起用沉笼木驴这样的家法,上,能合乎天理吗?假如天理能容,罗某人岂能有二话好说!”

 

乡下人,对于王法,向来不屑一顾。俗话说,‘王法好大胆子好大’,就是说你官府立下多大的王法,百姓们便就有多大胆子去周旋去对抗这样的王法。因此就有‘林密路窄豪良出,山深水阔强人多’之说。想那灭六国的暴秦,用商鞅苛刑竣法,结果‘坑灰未冷山东乱’,二世而亡。自隋唐至蒙元,自辽宋到大明,王法不可以说不大,然而,揭竿而起者众多。

 

可对于天理,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天理昭昭’。在百姓的心目中,天理昭著,煌煌照耀于天庭。俗话又说,‘天网恢恢’,所谓的‘天网’,那是上天的裁罚,受罚者在劫难逃!必遭‘天谴’,受到‘天打五雷轰’的严峻的制裁。同时,乡民们虔诚地认为‘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是王母娘娘的莲花座,是观音菩萨的玉脂净瓶;‘天网’,那是雷公爷爷的铜锤,是如来佛的五指山。

 

族长老爹四下里看了看众人,见一众人等都面露愧疚之色,便也就借话说话,道:“罗大先生一席话,琢磨一番,很有些道理。《千字文》中,有‘祸因恶积,福缘善庆’一说,就是要积善积福;再者‘天常有好生之德,人岂无怜悯之心’,都是乡党亲眷,又何苦相煎太急呢?啊?你们都说说,是不是这层道理?啊?”

 

泽柱跟润初忙不迭的打口袋里掏出来‘大炮台’香烟卷,给在场的爷们每人敬上一支,再掏出洋火给大家点上,祠堂里,顿时就弥漫着香烟的辛辣味。这时节,案台上的香火,已经燃尽了,淡淡的余烟中,一缕缕檀香的气味,依然不弃不离地盘桓在香炉的上方。浓烈的烟草味,显然掩盖住那恬淡而不肯消弭的气味。

 

老族长见大家都闷声大发财的不吭声,就发话了:“润泰几个今天来,祭拜祖宗,好的很。”他咳嗽了一声,突然就把话跳开来:“这日本鬼子,杀了多少人啦?啊?”他抬起头,前后左右四下里张望着,像是在等待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嗨,犯不着我们自个儿再搭上一条人命。祖宗是立下来的规矩,可那是前清的事情啦,那时候没有民国,没有袁大头,更没有日本人。时势变了,我们也得便通些,这叫---”他扭头望着梁润泰。

 

“顺天理而应潮流,老爹,”梁润泰恭恭敬敬地回话。

 

“哦,就是,顺应天理潮流,对,顺应潮流。”老头干咳了一声。“我看这样吧,让凤子那丫头,净身出户,今天就搬到唐老三家去。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我们在这儿,不出力不出汗的,就等于修造了一个像中庙姥山上的文峰塔一样的七层宝塔,好的很, 好的很呐!”老学究出身的老爹,别看他说起话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其实他是大锣敲的‘梆梆’响,锤锤落在鼓点上。

 

右座中有人站起来发话,他叫梁坤横,人长的粗夯,挺个大肚子,胡子喇茬的,方脸圆目,说起话来大声疾呼的,有些像梁山好汉鲁智深的做派。他排行老大,乡亲们见面就有些忌惮他,特别是孩子们,都叫他一声大爷,背地里,都称他叫‘大横’。只听那梁大横开口说道:

 

“伤风败俗的事,就这么放过了她,我愧对祖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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