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勤火车上,有些人总搭同一趟车,几乎天天见,久之,虽无言语沟通,但彼此心里都有数。这些人中有一个中年人,有点秃顶,样子还算精神,挺大的年纪,还背个学生包。有时闲极无聊,我会疑惑,他是个老学生呢?还是个年轻的什么总? 回头看看自己,手提意大利产的数码箱,显然与周围格格不入。我不只一次在同事面前自嘲,看什么看? 我像个包工头? 还是走私贩毒的? 不是我买的,亲友送的。但是有一样,这东西与我的年龄相称。
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他经常坐我对面,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哔哩叭啦地干活。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我几乎把他忘却了。再见时,他走路跛脚,样子苍老了许多。心想,这人可能摔伤了。两个月过去了,从未见他掏出电脑干活,走路依然跛脚,于是确定,他中过风,双手怕是不灵便了,跛脚怕是一时半会儿难得痊愈了。做出这一判断后,再看那人,全然一付老人面相了。
老与非老,若显示为连续统上的两个点的话,其间本来是没有明确界限的,然而,对于年令尷尬的人来说,一场病就能清楚地标出那个点。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次中风就能把自已迅速归入老人一族。不由让人感叹,生命其实挺脆弱的。
观人如观已。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是十多年前,第一次丢工作,当时觉得自己年富力強,什么都可以从头来过,于是决定自已创业。苦干半年,业务突飞猛进,身体却每况愈下。干到第七个月的时候,偶然看到自已的近照,里面那个面孔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谁呀?怎么削瘦成这样?熟悉的是,老父亲临终前动了一次大手术,手术后就是这付面相。
人之将老,其言也善,其形也枯,其神也黯。从照片上看,形肯定是枯了,好在神还在,也没发什么善言,倒是发了不少招主流意识形态不待见的言。情况虽不妙,但还不算太糟。退一步,还是一条精壮的汉子,进一步,则真有可能迅速与老父亲为伍了。
我警醒了,自我告诫,打住。有道是,若想人前显貴,必得人后受罪。具体到我身上,这句话可以改成,若想一人干仨人的活,必得付出仨人的代价。扪心自问,付得起吗?
从那以后,职场上又多一只乌眼斗鸡。已见效益的创业被放弃,家人为之惋惜。那斗鸡先作哲人状,昂首教化家人,健康地忙着比什么都强。扭过头来,露出本相,木然自语曰,稻梁不齐,奋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