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四姐,咱的国是伟大的。就拿盖楼说吧,四姐,王府井最次的楼也比央街的好,不冤你。你看,四姐,多年前,我逛王府井的百货大楼,还在楼里擦了一次皮鞋。楼主太热情了,四姐,我不擦人家不让走,鞋擦得倍儿亮,一分钱不要。这个在多伦多就办不到,没人帮你擦鞋。话又说回来了,逛半个月的央街,倒霉的皮鞋死活不脏。别说找人擦,自己个都不好意思擦。四姐,你说,那不成了三毛要梳中分吗?
四姐,那年我回国探亲,你不是说我随了洋鬼子吗?四姐,你真有先见之明。还是拿盖楼说吧,我亲眼得见,洋鬼子再学一百年也赶不上咱国。洋鬼子不够派儿。好比这么说吧,四姐,在咱国起楼,都选最好的黄金地段,雇法国设计师,建最高档的公寓。电梯直接入户。户型最小也得四百平米。什么宽带呀,光缆呀,卫星呀,能接的都接上了。楼上有花园,楼里有游泳池。Lobby里站一个英国管家,戴假发,特绅士的那种。业主一进门,甭管有事没事都跟主家说,May I help you, sir? 一口地道的英国伦敦腔,倍儿有面子。
社区里有贵族学校,教材用哈佛的,一年光学费就得几万美元。还有美国诊所,二十四小时候诊,看个感冒就得花个万儿八千的。就是一个字,贵!小区住户不是开宝马,就是开奔驰。你要是开一日本车,四姐,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你再看我,四姐,上外国几十年了,连个宝马都没混上,到如今还开辆日本车。平时出门,碰上洋鬼子还好,那些人下贱,不挑眼。碰上咱国的人,四姐,我还真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说句话不怕你见笑,四姐,我还钻了一回胡同。
这不,前几天,我开车出门,迎面碰上咱国的人上央街游行。好家伙,来了一个车队,清一色的跑车。当时我就傻了眼,跑车呀,四姐,不是法拉利,就是兰博基尼,哪一辆不得几十万。噢,不对,四姐,那是成本价,得一百万起。车上的低音炮轰得街面上尘土飞扬,三不时的,车里的人还齐声吼,穷彼!
骂谁呢?突然,四姐,我突然发现,他们在骂我呢。不哄你,四姐,我真以为他们在骂我。为什么?因为我发现自己个开的是辆日本车。我赶紧找个胡同钻了进去。我就纳闷了,就因为开日本车,就骂我穷彼? 我招谁惹谁了?四姐,你说,上哪儿讲理去?
听了一会儿,我听出点门道来了。四姐,敢情人家骂的不是我,而是香港人。我告诉你说,四姐,香港人该骂。为什么?这么跟你说吧,四姐,早年间,我上香港,有几个虾仔管我叫表叔。当时觉得自己个赚辈儿了,心里还挺得意。后来一打听,那不是好话。表叔的意思,四姐,跟那帮跑车主嘴里的穷彼是一个意思,那时候咱是穷彼。更要命的是,四姐,你要是去了,他们管你叫表妹。四姐,你说,这不是差辈儿了吗?
说话得讲良心,四姐,咱不是那不讲良心的人。平心而论,管我叫表叔的也就是几个虾仔,街面上的人都挺斯文,跟洋鬼子似的,个个脚步匆匆,多一眼都不愿看我。有时,又客套得有点烦人。有回,我捂着肚子,急着找茅房,他们非拦住我,一个劲地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道儿上的朋友比较讲究,他们管我叫大圈仔。我跟你说,四姐,那个字真的念圈,猪圈的圈。他们把咱的国比成猪圈了。这么一说,四姐,咱们不都成猪了吗?听着有点不厚道,不过,细一琢磨,还挺形象。四姐,你看,想上网看看,新长城挡着,想出去逛逛,旧护照扣着。想摆个摊,城管提溜着家什找你谈心。想干点事,二舅老爷还必得有权势。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国安上你家喝茶。一时性起,帮人打个官司,差人送你进局子。四姐,差人就是公安,不好意思,被香港人带拐了。四姐,有些亊真不能细琢磨,细一琢磨,就剩仨饱儿一倒儿了,这个活法,比猪强不了多少。那个国还真是猪圈,这爱国就兹好比是爱圈。
我跑题了吧?四姐,刚才说哪儿了?对了,跑车,清一色的跑车。除了喊穷彼以外,车里人喊的最多是爱国口号,敢情是咱国的人上外国来爱国了。四姐,要是我住你家里,天天念叨我爱我家,你烦不烦我?刚才不是说,爱国就兹好比是爱圈吗?既然爱圈,就该老实儿地呆在圈里,跳圈的猪不是好猪。四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四姐,不是我夸张,车上还打着红旗呢。旗上角好象是五星,又好象是镰刀斧头,我揉了揉眼,仔细打量,是个赵字。不骗你,四姐,真是赵字,赵云的赵。原来是赵家的车队,车上都是赵老爷的孙辈儿,那帮孙子爱圈,正应了那句唱词儿,我爱你就是硕鼠爱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