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不同,对于方圆来说,有付出就该有回报,有播种就该有收获。移民出国不容易,如果尚蕾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像逃兵一样地回国,方圆总好像喉咙里有根鱼翅卡在那里。尚蕾要流产的时候说要回国做手术,方圆那时的首要任务是劝说尚蕾留下来做人流,所以她没有机会说。尚蕾做完流产手术身体虚弱她又不忍心劝。现在尚蕾身体康复,她无论如何也得和尚蕾谈谈,是那种一本正经地面对地谈。如果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她可以慢慢地长谈,反正她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她不能等到尚蕾辞掉了工作再说,到那个时候为时太晚黄瓜菜都凉了。马后炮的事,不是方圆的性格。
做任何事情,操之过急就会不知不觉做出傻事。如果尚蕾能够安静下来她也许会改变主意。不然也许会后悔一辈子。她不能坐视不管。
方圆掏出手机。
“尚蕾,我心里有话必须得和你说。不说心里堵得慌。”方圆在电话里对尚蕾说。
“如果你不说不舒服,那你就说吧。我现在就竖起耳朵听着。不过我在上班,你说得不能超过十五分钟。不然老板看到以为我一天都在电话上。”
“我不想电话里说,电话里也说不明白。”
“那我们就见面说。”
方圆把尚蕾约到了一家西餐厅,她觉得把这次谈话约在她们两个人中任何人的家里都有点不太严肃。如果约在在中餐,既有些吵闹,又有被别人偷听到的可能。老外说话都是蚊子声,她和尚蕾在那里也会入乡随俗不大声说话,至少不会争吵起来。
“我还以为我们会吃中餐?”尚蕾进了餐厅便问方圆。然后又以玩笑的口吻说道,“不会又是给我介绍如意郎君吧。”
“不是。我自己还没有呢。”
“说实话。如果是我现在立马抬起屁股走人,免得你到时尴尬。没准又丢了一个生意上的伙伴或者朋友什么的。”
“当然不是。我要说的可比如意郎君重要得多。”
“真的假的。我还不知道在你心中对我还有比男人更重要的事情。”
“我们先点菜吧。先吃了你会吃了我的嘴短。”
“西餐我不会点,你点什么我吃什么。吃完了也不算是受贿。”
“你还是很精明。”
“我是没有与那帮老外再去交往的欲望,所以也就懒得去识别什么西餐。不是有句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其实也没少一事,是我们把那腾出来的地方让给了别的事。”然后又问,“你到底约我出来是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到底什么事。你现在怎么也婆婆妈妈的。”
“你还没辞职吧。”
“没有啊,辞职我怎么还房贷啊。”
“没辞职就好。”
“我不是答应过你,辞职一定先通报你嘛。”
“我知道。可我又怕你食言。不,怕你忘了,所以我心里不落底,好像总有一件事情萦绕在心里。”
“怎么会呢?你不会是专门为我辞职的事吧。那可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不是,但又有关系。”
“什么关系。”
“因果关系啊。”
尚蕾不明白,她不解地问:“这辞职是因还是果呢。”
方圆没马上回答尚蕾,因为她也没想过因果关系。“那我可得想想。”
如果尚蕾要回国,她必须辞职。当然不辞职她也可以回国。如果尚蕾了辞了职,又没找新的工作,那尚蕾自然想离开多伦多。“大概怎么说都说得通。”
“你这是先定结论再找论据。”
“这么说吧,我们上大学为了啥。”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们同学都考大学。当然也有没考上的。”
“我想过。”
“你怎么想的。”
“考上大学就可拿到毕业证。”
尚蕾抬杠道,“也有人肄业拿不到毕业证。”
“我们讲普遍性。个别现象毕竟是少数没有普遍意义。”
“你拿到了毕业证,我也拿到了毕业证。然后怎样。”
“然后我们就在一个新的起跑线。”
“你出国了,我在国内。”
“我们就说这起跑线重要,对吧。不是在说你跑的方向。我要是不在大学里读书,就不认识斯蒂芬。”
“你说的那个白垃圾。”
“当时不是啊。”
“当时其实也是,只不过很难分辨出来。”
“不管怎么说,上了大学,我可以站在那个起跑线上。”
“你站在起跑线上,你出国了。接下来你要什么。”尚蕾问方圆。她以为方圆会有她意想不到的人生大转折。
方圆忽然醒悟过来。“怎么就说到我了。”
“是你自己在说啊。你想要说谁?”
“当然是说你,你才是今天的主角。是你一个月前说你要回国。你不想在多伦多继续待下去。”
“对啊。我在多伦多气不顺,当然要回国啊。”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国。”
“逃避蓝枫啊。”
“那你回去,蓝枫再去找你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早该结婚了吧。”
“好了,算他不会找你,找你也找不到你。你回国干什么呢?”
“再回公司。”
“那你不等于在原地里打转吗,其实仔细一想还不如以前。”
“你说的有点道理哈。”
“所以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国。”
“可我不想在多伦多再待下去,没有要留下的动力。”
“其实这么说吧。你一直在考试,考试为了啥。”
“当然是拿证书。”
“有了证书会怎么样。”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职位,更多的薪水。”
“对。证书就是凭证。因为稀少,所以供不应求。”
“这和我回国有什么关系。”
“你回国当然就不会有证书,就不会在另一条起跑线上。就是在原来的起跑线,你现在也比原来在一条起跑线上的人少跑了几圈。”
“哪里会有那么严重。”
“不是严重不严重,而是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比如说你是老板,你的手下走了,过来两年又回来了,两手空空地回来,你会怎么办。给她更好的位置,还是让她在原来的位置,还是根本就不请她。”
“如果不需要,当然是不请啊。”
“假设你两手空空地回去呢。”
“这个我倒没有深想。”
“所以我说,你的想法幼稚,不成熟。”
“但我在这里更是耽误时间啊,越晚回去越耽误。”
“没有人阻拦你回去,只是你没必要这么匆忙地做决定。你要知道,不是我们没有能力,不是我们不比别人睿智肯干,但光靠聪明和实干还是不够的。像我们这种没有家庭背景的人,证书就是一块敲门砖,你现在有中国的会计师证书,如果你再有加拿大的会计师证书,你就是顶尖的人才。”
方圆说得有道理,尚蕾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拿到加拿大会计师证书。加拿大特许专业会计师团体是全球会计联盟的成员之一,与英国、美国、澳大利亚、日本、香港等国家和地区认可度最高的会计师协会签订会员互认协议,会员有全球流通性。如果现在她放弃还是蛮可惜的。
“你说的也对,我来加拿大是了什么呢。对,当时我是为了躲避蓝枫的纠缠。那我回中国有是为了躲避谁呢?伽思文已经在监狱里,雅格已经不再联系我。”
“我看你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紧箍咒。现在还在一股情绪里。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外人看就是这样的。”
“那我该在想一想。”
“你确实该把所有的新决定都放一放,缓一缓。就按你原来的既定方针办,先把会计师证书考下来再说。也许那时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喜欢中餐。”
“谁不喜欢,小时候养成的饮食习惯是很难改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约在中餐馆。”
“下次一定。”
尚蕾和方圆走出餐厅。她们都穿着长身的羽绒服。外面已经飘起雪花。晶莹白雪花儿在月光下。安大略湖与西餐厅只有一街之隔,方圆建议她们在湖边走走。尚蕾陪方圆逛过很多名牌店,这是她们第一次在冬天里雪花中走在多伦多的街道。她们谁也没有把羽绒服上帽子扣在脑袋上。
看着眼前的雪花,方圆问尚蕾:“你相信吗?这是我第一次在冬天,在雪花中,在多伦多的湖边看多伦多的夜色。”
“我信。因为你就住在湖边。低头就可以看到湖心,脚下就是多伦多街道。所以对这里就不足为奇。”
“我想不是。”
“那是什么?”
“因为是没有我值得陪的人让我在这里流连。”
尚蕾和方圆胳膊挎在一起,就像是她们第一次来多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