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修班的日子
部件班被解散了,我被调到机修班当班长。刘慧琼和吕静也分到那里,周昕到了理化班……。机修班的任务就是维修一车间的设备。
一天,车工班传来吵架的声音。我跑过去一看。机修班的吴师傅正对车工班的王师傅气哼哼地喊到:“我说不漏油就不漏油!”。王师傅气坏了:“昨天机箱里油是满满的,今天就没有了,而地上一大滩油,那不是漏是什么呢?”,吴师傅反问他:“你看哪里在漏?不都是好好地吗?”……。听到这里,我赶快把吴师傅劝开,仔细打量着这台机床。确实没有看到滴油的地方。我趴到机床的底下往上看,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到有个小孔的密封圈漏了,油顺着壁一点点地往下流,所以不注意看则几乎看不到滴油的地方。于是赶快派人把那个密封圈换了。
看来,当工人和当农民一样,要不怕脏就能搞好工作。道理都是一样的啊。
我正坐在桌子旁看资料,车间的调度跑过来和我商量:“小江,现在刷表盘的任务很重,能不能设计一个自动刷表盘的设备出来?”我想了想说:“我试试吧!”
我来到理化班。表盘——就是人们俗称的手表表面——造出来后,需要均匀地镀上一层银才好看。但在电镀之前一定要洗得非常干净,否则镀出来的表盘就是花的,那个表盘就报废了。因此需要工人们拿刷子拼命地刷。这活很累而且效率很低。
看到他们把表盘排成几排,用刷子来回刷。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做个能往复运动的机器,就像火车活塞连杆的结构那样。但这种机构有个致命弱点,运动速度不均匀,中间快,走到两边就慢。如果下面摆满了表盘的话,显然中间的那些表盘已经刷得很干净了,两边的表盘可能还没洗干净。解决的办法是尽量把运动的行程做长一些,只用中间一段速度比较均匀的那一段。第二个问题是压力难以控制和调整,而这是跟刷子刷表盘效果好坏密切相关的因素。想了很久,最后决定采用不固定刷子和表盘间距离的方式,让刷子在重力作用下压在表盘上,然后通过加适当的重物来调整压力。
原则问题确定后,我就开始设计这台设备了。这台设备比自动绕弹簧的机器复杂多了,里面有一套涡轮和蜗杆。经过一段时间自学,我已经增长了不少机械方面的知识。知道这套涡轮蜗杆的模数是至关重要的参数,但我无法确定下来。这使我伤透了脑筋。
我整天在想这个问题。那天上午,我骑着自行车去二车间加工零件,一边骑车一边还在想这个问题。猛抬头,看到前面有四个女孩。我大吃一惊,赶快急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自行车从其中两个女孩之间冲了过去。我满脸通红地下了车。一个女孩朝我怒吼:“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我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眼睛偷偷地看人被撞伤了没有。似乎还算幸运,至少没有严重事故。其中有个好像年龄大一些的说:“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没有撞伤就让他走算了。”。然后对我说:“你走吧,以后小心点。”我嘘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走了,路上再也不敢想。
到了二车间,我看到徐师傅。我连忙向他请教模数的问题。徐师傅想了想说:“你要是像书上那样计算就搞复杂了,还不如找一台相似的机器,看它的模数是多少。不放心的话稍微加大一些。无非是加工费点事。如果选小了要出问题的。涡轮蜗杆不仅仅是传递运动,还要传递动力啊。万一设计小了,遇到阻力时会把齿轮打断的呀。”我恍然大悟。
就这样,我造出了第二台设备——自动表盘清洗机。虽然好用,但没有任何外观件来包装和装饰,所以样子不太好看。几个师傅看了后都笑着说:“怎么跟你这个人一样,好用,但不修边幅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车间主任阮在勤看到我的自制设备,好奇地过来问我:“小江,你是六八届高中毕业还是六六届初中毕业?”我看了看他:“我是六六届高中的。” 他大吃一惊,不太相信地看着我:“啊,你比我还高一届呀!看起来比我要小多了。”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心里想:这是已经当工人了呀。在农村时招工的可从来就认为我们已经“老了”,不愿意要我们。这才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机修班的工作就是负责维护和修理车间里的所有设备,因此就是一个“万金油”。在这里,经验的积累显得非常重要。一天,供电局检修线路,全厂停电。为了不影响生产,车间里启动了发电机。但是发电机被柴油机带得飞快地转动,就是没有电送出来。所有的机器都停在那里,电工急得团团转……。调度找到我,试探地问:“小江,你有什么办法没有?”我到了发电机房一看,发电机转动非常正常,电表的指针在不停地抖动,但是电压就是上不去。我突然想起在农村水电站的那次经历:发电机在没有足够的剩磁时,是无法被激发产生电流的!如果挂上负荷,就会产生一个回路,形成反馈,将能提供足够磁场而满足要求。于是我对调度说:“我试试看。”我先到车工班,叫他们把所有的车床都卸下加工的零件,合上开关。车工们都莫明其妙:“没有电合上干什么?”。我没有理睬,也没有解释。由于发电机房里噪声很大,说话根本就听不清。我担心柴油机马力太开大了会导致电压失控,烧坏仪表。就对调度说:“等会到时候,你负责控制油门。我伸出一到五个指头,分别表示柴油机输出的动力是从小到大。记住了?”。调度点点头。
我先伸出五个指头,柴油机高速运转起来。我看着电表,把闸刀合上,立刻,电表里的电压开始缓慢上升,发电机立刻变得沉重起来。我立刻把闸刀拉开,负荷突然减轻,电压“呼”地一下子升了上来。我立刻减少到一根指头,叫调度赶快减小油门。就这样,电压顺利地上升到三百八十伏,柴油机和发电机运转也正常了。我嘘了一口气。调度高兴极了,伸出大拇指朝我摇了摇。走出发电机房后,他很诧异地问我:“你怎么知道这样可以解决问题?”。我笑着说:“你没有听说我在农村水电站工作过吗?”。调度点点头:“是啊,同样一台机器,不同的人用起来是不一样的呀!”
六月初,厂里的解放牌卡车在回厂的途中,跨过厂门口那条武昌车辆厂的内部铁路线时,跟火车抢道,不小心被火车的最后一节挂住了,大卡车像玩具一样被拖在后面,连撞带挤完全变形了。幸亏前面有人看见告诉了火车司机,才没有被彻底压扁。司机藏在驾驶座下面,算是逃过一劫。厂里通知我们机修班去看看,是否还能修理。我们几个跑过去一看,哪里还有车,简直就是一堆废铁,连车的形状都没有了。吴师傅看到这堆破铜烂铁,嘴里不由得念叨起来:“积攒积攒,攒了钱,买把伞;一阵大风,吹散骨架;不怕不怕,还有个伞把(武汉话,指伞柄)!咳咳,这连个伞把都没有了,还修个屁!”。大家都苦笑起来。
看见厂里的解放牌被撞成这个样子,我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子乱哄哄的:“小妹呀小妹,你开车时千万要当心啊!”。我的心啊,就这样天天被吊在半空中了。
小妹来信了:“……今天是我第一天开车。我掌着方向盘,师傅坐在我旁边,学员们都坐在车上。我慢慢地把车开回去……。”我想小妹那天一定很高兴,很兴奋,她今后就是一名司机了。我也很高兴,但也有些担心。这汽车可是个会跑的铁疙瘩,一定要安全第一啊!所以,在后来给她写信时,或者在一起聊天时,我总是把我听来的一些有关交通安全的故事讲给她听,希望能对她有点帮助。不过她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