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远《让庐日记》(商务印书馆 2015年出版)
日记写于1942年到1945年抗战胜利,多涉个人感情事,杨静远当时20来岁,在武汉大学读书,正值怀春之年。看照片长得似乎也不错,感情经历自然丰富些。日记里倒透露出了杨在交男友方面的小伎俩,即一边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给出各种微妙的暗示,一边耐心地等待某个心仪的傻小子沿着蛛丝自投罗网。当然,也有不顺的时候,碰到笨笨的不解风情的男生,她会表现出焦作,甚至暗骂那男生笨蛋。呵呵,小女生的恋爱套路大都如此吧。
提一下杨的家事,杨静远母亲袁昌英为武汉文坛珞珈山三杰之一,三杰中的另外两位是苏雪林和凌叔华。这个苏雪林恨鲁迅入骨,曾写文章激烈批评鲁迅,因文章有点过分而被胡适批评过。凌叔华1926年嫁给陈源(西滢),就是被鲁迅骂过的那位陈西滢。 凌在1924年左右嫁给陈西滢之前,曾与徐志摩有多封书信往来,之间的情愫若有若无,似在“友谊之上,恋爱未满”,大概属红颜知己吧,这些信件录在《徐志摩书信新编》一书里。袁昌英和凌叔华两家关系不错,杨静远叫陈茜滢干爹,叫凌叔华干妈,杨静远日记里也提到陈茜滢女儿陈小滢,陈小滢小杨十来岁。又据日记,杨静远与齐邦媛曾为同学,在“南开同过寝室的”(1943年10月7日日记),齐邦媛后来写了一部很好的小说《巨流河》,文学城简宁宁曾写过详细的读书笔记。
有点扯远了,回到日记。杨静远在1942年8月5日和8月6日的日记里记述了当年西风杂志出版的征文集《天才梦》一事,也提到张爱玲,对于张学而言,这两篇日记有一定的意义,可佐证其他一些文学史料。
杨静远对这些获奖文章似不太感冒,因为她自己也写小说,对自己的文笔相当有信心吧。日记所提“我那篇落第的苦命小说”指的是杨的第一篇小说《萦》。后来在1943年,这篇小说还是在《民族文学》成功发表了,当时轰动全校,杨颇感兴奋,觉得自己从此是作家了。不过杨后来没有继续写小说,成了一位翻译家。
对于《西风》征文一事,张爱玲老年时仍耿耿于怀,对自己仅得第十三名表示相当的愤怒。 陈子善《雅集》一书《张爱玲和征文奖》一文对此事进行了详细考证,结论是张爱玲自己搞错了征文字数,征文要求是5000字以下,而不是张以为的500字,是她自己迷糊,吃亏怪不得别人。另外, 陈子善在书中列出1940年4月《西风》揭晓的获奖名次,说明张得的是“名誉奖”第三名,而不是“第十三名荣誉奖”。我倒觉得这没有什么,“名誉奖”第三名加上前面十位获奖人,张觉得自己得了第十三名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由日记的细节可以看出,《西风》的编辑还是有眼光的,似对张爱玲的文章也有所偏爱,由征文集命名为《天才梦》可见一斑。要知道1942年的张还是香港大学学生,在文坛还默默无闻着呢。
上面提到的凌叔华女儿陈小滢即沈从文《给小滢的信》里的小滢。《给小滢的信》的发表还有段风波,陈建军《掸尘录——现代文学史料考释》一书中《叔华佚文及其他》和《沈从文补释》两篇文章均提到凌叔华未经沈从文的同意而发表《给小滢的信》一事,凌叔华还在发表信件前以女儿的口气代写了“陈小滢附志”,弄得跟真事儿似的,也不管小滢当时才14岁,正在上初中。此事凌做的有点不地道,类似于在论坛里贴出别人发的悄悄话,有点侵犯隐私,虽然沈从文在信里对小孩子没说什么特别的文坛八卦事,只是些文人的生活琐事和趣事,但私信的公开,沈从文心里还是觉得不高兴,很不高兴。据说因此事,沈从文以后就再也不搭理凌叔华了。
沈从文在《给小莹的信》里倒提了杨静远一句,“袁先生的小姐已能写那么好的文章了,你一定也快了……”可见,“袁先生的小姐” 杨静远文笔应该是不错的,能得到沈从文的肯定。不过杨曾发表的小说《萦》现已无处寻得,无从领略其文采。杨在1942年4月15日的日记中说“……我不喜欢一种以政治背景的文学,浪漫派文学是我的嗜好,也是我的目标。”从这可以大致看出杨的文学观,也大致能理解她以后为何不再写小说了,因为后来中国的小说如果不和政治搭边,那就基本靠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