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向天请铁鹰吃饭,铁鹰甩开膀子,预备三天后再吃下一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铁大爷肚子里有了底才想起来跟对面的老头儿客套客套。吃人家嘴短,不能失了礼数。
两人又互通了名姓,铁鹰有些不好意思:"孟爷,让您见笑,我是真饿了。人在他乡找口饭辙不容易,入不敷出啊。"
铁鹰干笑几声,韦向天摆摆手。
“铁爷,大丈夫能屈能伸,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关二爷还有走麦城的时候,您这都不算事。想多问一句,您这一身好能耐,不该做撂地生意,日后有什么打算呢?”
听口风铁鹰脑子一转,孟老爷这是夸自己呢,他怎么看出来自己有能耐呢?
铁鹰偷眼观瞧对面,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番,不觉倒吸口凉气,这顿饭吃的莽撞了。
怎么讲,铁鹰相面得过真传,不是信口胡说。想当初他贴石奉山,是因为瞧出来石奉山有出头之日,只可惜奉山死脑筋不懂生财之道。
再后来他又贴上文澜,倒是发了点小财。没料到最后还是毁石奉山手里,本想跟文澜绑一起摊上事有他姐夫保着,哪曾想石奉山只管文澜,没管他,最后断了一条腿。
铁鹰哪知道,若不是石奉山在钱通天面前说好话,铁大爷这条命早没了。
那么今天韦向天的面相让铁鹰又喜又怕。喜的是眼前这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富贵相,一生吃穿不愁,像是个财主。忧的是此人眉宇间透着杀气,决非善类。跟他走的太近恐有性命之忧,想发财确有机会,可那些财没准就得把命搭上。
眼见孟老爷正低头喝酒,铁鹰右手在桌子底下掐捏半天,算算今天的运势。结果不怎么样,不吉。
这个不吉不算是最差,后面还有凶和大凶。不吉便是不会丢命,但也没什么好事。
铁大爷加着小心,想试探下这位财主是什么意思。
“孟老爷,瞧您说的,在下哪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哄骗世人讨口饭吃。今儿您也瞧见了,我眼下运势不佳,哪敢有什么打算。”
韦向天微微一笑,知道铁鹰句句话都留着后手,也不深究。他只想探探这算命的到底有多大的学问。
“铁先生,刚才您把那尊铜佛说活了,讲的明明白白,看来书读的不少,或者说在古玩行谋过事吗?”
哦,夸自己原来是因为这个。铁鹰心里有了底,可细想不对,跟一摆摊算命的提及古玩行的事,不像是夸自己,莫非是拿自己打岔,那这顿饭吃的可有些堵心。
“孟老爷,我哪敢谈论古玩行的门道。咱们这类人您也知道,遇见的事多,知道的就比旁人多点,仅此而已。”
铁鹰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正中韦向天下怀,韦大爷等的就是这句遇见的事多。
当铺掌柜的就得见多识广,铁鹰这路人再适合不过。
韦向天又给铁鹰满上杯酒。
“铁先生,在下有个铺子,正想请位掌柜的。我这人呢还有个毛病,外地人我信不着,您与我本乡本土,我想请你过去帮我这忙,您意下如何呢?”
铁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着,请自己当掌柜的?老孟头没喝多吧,请一算命先生做掌柜的,都没听说过。
“孟老爷,您是不是可怜我,跟我闹着玩呢。我铁鹰虽然落魄,可绝不是贪恋荣华之人,您听说过请一算命的照顾买卖?”
韦向天一本正经等铁鹰答复,没想到他扯出这么一套,心中不悦。
“铁先生,我可没闲工夫跟这举杯畅饮。我说的都是正事,那刘伯温给朱元璋管事成就了大明,怎么说算命的不能做掌柜的呢。”
孟老爷的话听似有理,可还是有点牵强。人家刘伯温那是大能耐,不单会算命,怎么能把人家当算命先生了,再者说朱元璋那是什么买卖,逐鹿中原,经管天下的大买卖。怎么,眼前这位想扯旗造反,那可没人敢应。
铁鹰倒是想做个掌柜的,又体面又有钱,但掉脑袋的事决计不干。不管怎么说还得先问问是哪桩买卖,自己干不了再脚底下抹油不迟。
“孟老爷如此抬举,小的不才问上一句,到是桩什么买卖呢?”
这一问让韦向天想起文澜,当初文澜也是这么一句,而后给自己弄了本《康熙字典》,但愿这位铁先生别再让自己走眼。
“若问那买卖么……”韦向天眯起眼睛瞅着铁鹰。铁鹰一脸的惶恐,这位是不是睁眼必杀人的关二爷呀……
文澜得了一百五十块大洋,回屋看看没什么可拿的。银票不当钱花,得先去票号把现钱换出来。
跟孟老爷道别,孟老爷转身回自己房了。本来答应赏小德子一块钱,无奈没有现钱还得欠着。
出当铺叫洋车奔票号,把那张五十块钱的银票换成现钱付了车费,又就近吃了顿好的。这才琢磨怎么去大北窑把欠的钱还咯。
还了一百大洋还剩几十块钱,买车票回奉天,到家找文全要钱,或者干脆让额娘把家当变卖一起搬北平来得了。
这北平城是太好玩了,别说本溪乡下,连奉天城都没法比。若是依自己家的财力,在北平城里买间王府,雇一大帮家丁仆人,剩下的钱自己这辈子都花不完,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就是这个主意。
文澜想到得意之处,精神头可就上来了。先去火车站买好车票,而后叫洋车去大北窑。
洋车行了几里路,文澜忽然觉得身上这套衣服有点跌份。从奉天城跑出来的时候走的匆忙,在姐夫家也没存几件衣服,自己当巡警的时候整天穿警服,日常的便装很少添置,好像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
这次回家虽说不是衣锦还乡,但也不能太寒酸,否则怎么劝自己额娘进京,跟自己在北平讨饭吗。
想到这文澜喊车夫转个头奔大栅栏,找间成衣铺买行头。
文少爷对北平城繁华地段都熟,在哪花钱,怎么花钱,花什么钱都门儿清。
在成衣铺买了新长衫、新马褂、新礼帽,又换了双礼夫呢的皮底便鞋。本想买双皮鞋,但那玩意板脚,出门要是没有车乘穿着皮鞋太累。
都打扮齐整,对着镜子一照。嗬,那叫一个漂亮,现如今讲话叫做帅。就跟个没上妆的戏子。
文澜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心情大好,心说自己一表人才竟然落得居无定所,一事无成,这不讲理呀。
出了成衣铺的门,该去大北窑还钱了。但时间尚早,火车是晚上八点钟的,此去大北窑也就小半个时辰,这才下午三点多,莫不如再溜达溜达,大栅栏好玩的地方还真不少。
这一溜达可坏事了,文澜那两条腿自己知道往哪走,都不用文澜合计,不知不觉来在一座小楼跟前。
这是哪?您圣明,肯定猜到了,赌场呗。
如果说文澜是块铁,那么赌场就是吸铁石,不管吸铁石藏在哪,这块铁自动就滑过去了。
这小洋楼一共二层,门楣上挂着牌子“盛发赌坊”。
文澜打这门口路过好多次,一次都没进去过。怎么呢,他发现这赌场的时候,兜里的钱都归大北窑了。
今天就要离开北平,兜里还有几个闲钱,文澜心眼儿可就活份了。
那五十块钱除了买车票、行头、吃饭车费,还剩三十几块。留出零头回奉天雇车回本溪,有三十块钱大概用不上,那这些钱……
文澜把那张一百的银票揣里怀,零头几块钱揣马褂左兜里,另外三十块揣马褂右兜。
右兜的钱光了,转身就走,决不恋战。要是三十块变成五十块也转身就走,见好就收。
把这些都想明白,文少爷提袍襟上台阶,迈进盛发赌坊。
交代完文澜,咱们回头再说“众口宜”书馆。
小伙计跑后院告诉大伙有巡警找老板有事,众人都明白找茬的来了。这当口那小姐自告奋勇,让大伙稍安勿躁,她去前边瞧瞧。
那壁君跟老妈子来到书馆大厅,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两位穿制服的巡警正站那东张西望。
估计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见个人出来,憋了半天的不耐烦就忍不住了。
“哟,这书馆换掌柜的了,老关不出来应事,怎么还把媳妇派来了,这儿谁作主了这是。”那矮个子警官道。
没等那小姐开口,高个子警官又道:“老单你这眼神一定长进都没有,这位可不是关老板的媳妇,他媳妇咱们见过。能出来应事的,该不是老关又续了房小吧。”
两个警官刚要放肆的狞笑,这通便宜话着实痛快。
俩小子刚张开嘴,喉咙里还没发出声,却听见啪啪两声,每人挨了一个嘴巴。
这嘴巴挨的蹊跷,俩人定睛一看,跟在小姐后面的老妈子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街面的巡警哪吃过这亏,光天化日被一老娘们儿扇了嘴巴,还没看清是怎么打的。
巡警出门不带枪,每人每挂着条警棍。警棍是蜡木做的,有韧性,打在身上就皮开肉绽。
俩小子伸手摘下警棍便要动手,眼瞅着老妈子就要吃亏,千钧一发之际,老妈子挽起袖子,手腕处露出一块玉牌。
巡警们一看玉牌,举着警棍的胳膊可就垂下来了,那是两眼 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