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无厘头家暴案

借文学城一方宝地, 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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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一月新年后,我正式开始在加拿大攻读计算机硕士。那天晚上是开学才一周多,10点多我从学校往家走,冰封时节,人行道两边都堆着雪,没什么行人。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我的程序,猛抬头才发现一群人挡住了我的去路,还没看清是些什么人,就听到中文女声“杜若,快来。”仔细一看,是我同住了十来天的室友晓蕾。走到跟前,只见两个男警察站在晓蕾的丈夫王胖两边,王胖已经带了手铐,一个女警察正在跟晓蕾说话,还有一对白人青年男女站在旁边,看样子也是学生。女警察指着晓蕾问我“你是她的朋友吗?请帮她翻译。”然后告诉我,刚才这对白人青年到校警办公室报警,说这个男人在人行道上打这个女人,警察来到时这个女人刚从地上站起来,但她似乎不懂英语,没法沟通,如果我可以帮她们翻译,就一块到办公室去,我只好同意。

这里离校警办公室不到100米,路上我低声问晓蕾怎么回事,她说王胖要离婚,她不同意,王胖就把她推倒在雪地上还踢了她几脚,那对白人青年在马路对面看到了就报了警,警察很快就到了,她听不懂警察的话, 见到我终于得了救星。我最见不得女人孩子受苦,气往上冲,告诉她“在加拿大打老婆是重罪,让他坐牢去!”晓蕾急了“不行啊,他坐牢了我怎么办?”我才想到王胖是学生签证在读博士,晓蕾才到加拿大二十几天,如果他坐牢,她就只能回国了。说着已经进了办公室,警察们带着王胖和那对青年去了别的房间,让我和晓蕾在一个房间等着。趁此机会我帮晓蕾分析,如果她承认王胖打了她,他肯定得坐一年半载的牢,学校也会开除他,服完刑就得驱逐出境,她自然也只能回国了;等会儿警察来问话我只能按照她说的翻译,因为肯定会录音,她得想好了怎么说。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我还是暗示晓蕾帮王胖脱罪。

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拿着录音机进来了,晓蕾一口咬定丈夫没有打她,只是两个人在路上吵架,王胖在她肩上推了一下,雪地路滑,她摔倒了,丈夫去拉她起来。女警察一个劲儿劝她不要害怕,有人看到了王胖在踢她。晓蕾坚持说他们看错了,丈夫没有踢她。问她丈夫以前是否打过她,她说没有。警察再三诱导,晓蕾都不改口,他们无法,关了录音机到另外的房间商量去了。又过了十几分钟,警察来告诉我们,晓蕾可以回家了,她丈夫被拘留,等待法庭审判。

离开了校警的视线,晓蕾一下子没了力气,几乎站不住,我搀着她慢慢往家走。我们的家是个四卧两卫的single house,王胖年前租了下来,他和晓蕾住一间,分租两间給我和另一个女生淑贤,还空着一间。进了门见淑贤在客厅里,晓蕾立刻两眼喷火,咬牙切齿地说“王胖被警察抓了,你高兴了吧?”我大为奇怪,关淑贤什么事?淑贤似乎词钝色虚,嗫嚅着问“出什么事了?”我只得说“王胖在街上打晓蕾,被警察抓了。”说完我就扶着晓蕾上楼到她房间去。

进了房间,晓蕾说肋下疼,让我帮她看看,解开她的衣服,我看到一边肋骨处有一片两厘米见方的淤青,忍不住骂王胖混蛋。晓蕾在国内是护士,她自己摸了摸,又试着活动两下,嘘了口气说“肋骨应该没有断。”我一直有个疑团,这对夫妻分别了一年多,怎么刚团圆就要离婚?晓蕾说“都是为了淑贤,我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眼似铜铃,嘴巴张大合不拢,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王胖和晓蕾都是27岁,晓蕾身材修长,瓜子脸,眉目如画,绝对称得上美人,而且一来就开始送报纸打工,在家里手脚麻利地做饭收拾卫生,怎么看都是个漂亮贤惠的太太;淑贤25岁,硕士研究生,面包脸,小眼睛,五短身材,说不上有什么姿色,她的魅力大概就在于让男人觉得容易到手,大冬天经常穿着低胸装,露脐装,第一次见面听说我是从美国来的就让我帮她介绍男朋友,我说美国人也有很坏的,当心被人骗,她却笑道“不定谁骗谁呢。”王胖的脑子难道是被驴踢了?什么年代了,他还想齐人之福,妻子和情人在一个屋檐下。难怪我跟一个同学提到我住在这个房子(离学校近,房间宽敞明亮,价钱也不贵)时,她的表情怪怪的“王胖那个房子已经空了挺长时间了,没人愿意住,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三人都够奇葩的,上周末我们四个人还一起吃饭打牌呢,我竟然没看出任何异常。

我让晓蕾坐下休息,心里五味杂陈,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美女,嫁了身材丰硕的王胖,落得这个结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嫁了个会打人的男人呢?他以前打过你吗?”她说恋爱时就打过,她当时想分手,架不住王胖甜言蜜语地苦求,而且不发脾气的时候对她很好,还是结婚了。结婚后很快坏了孕,儿子出生时因为难产浑身青紫,作为护士的她相信医生的话肯定有大脑损伤,就签字不再抢救,丈夫和婆婆不依,还是把儿子抢救回来了。现在儿子两岁了,挺健康的,她却被婆家人贴上了狠毒的坏女人标签。正说着淑贤来敲门,说有个法学院的学生来了。淑贤请来的客人是个中国女孩子,她的看法跟我差不多:晓蕾的证词是关键,如果晓蕾说王胖打了她,他肯定是要坐牢的;我证实晓蕾没有指控他,但是有目击证人,她说这样最多是限制令,定不了罪,晓蕾和淑贤似乎都松了口气。

两天后王胖被判了限制令,一个月不得靠近晓蕾500英尺内,他在一个中国学生合租的house里睡客厅,晓蕾每天给他送饭送衣服,挨打的事似乎没发生过有,读博士的王胖在中专毕业的晓蕾眼里就是了不得的才子了。淑贤很快搬出去了,我们又有了新的室友。一个月后王胖和晓蕾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两人继续有时恩恩爱爱有时吵吵闹闹地过着,每次吵架王胖都会提到晓蕾不抢救儿子的事,慢慢中国人圈子里好象都知道了。

我的租房合同是一月到八月,到期后我就搬走了。那时我还在婚姻中,丈夫认为每个认识我的男人都是我的情人,为避免吵架,我尽量不跟任何人来往,他们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几年以后,我回到大学城,才又听到中国朋友谈起这三个人:淑贤很快有了新男友,两人毕业后去了别处;王胖申请了移民,儿子也接来了,但是晓蕾因为家暴多次住进妇女庇护所,两人还是离婚了,儿子跟了王胖。大家对王胖的出轨家暴没什么指责,反倒是对晓蕾不抢救儿子颇有微词。我又一次看到中国人对男人的纵容和对女人的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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