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过,转眼到了中秋。 中秋节我们也称八月节,因为节日这天是农历八月十五。小时候,除了盼过年,就盼过中秋。 中秋一到,就会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首先是陆续下来的鲜果子。苹果、鸭梨自不必说,沙果、海棠、葡萄、柿子、大枣……。要说最爱吃的,其实每样都是。因为那时生活条件所限,平时很少能吃到水果。只是到了过节,母亲会让我们有机会把各样时令水果都尝一尝。有一种香梨,个头不大,成熟前下树,放在屋里,后熟的过程中慢慢放出香气,熟透之后满屋飘香,可不知为什么我们却叫它“烂酸梨”。最不能令我忘怀的是青皮柿子,父亲从集市上买的,一毛钱能买俩,外皮青绿,果肉淡黄,咬一口嘎嘣脆,吃在嘴里,甜到心里。青皮柿子本来还没有自然成熟,刚下树时是涩的,下不了口,摘下之后要催熟。催熟这个过程叫“揽”。其实至今我也没查到揽柿子的“揽”是哪个字。只因它是一个动词,又离不开手去操作,我就选用了这个提手旁的“揽”字。我们老家在形容一个人懒时,有一句俗语,叫“胳肢窝夹柿子 – 没这么揽(懒)的”。揽柿子的方法据说是用水泡。有人说用温水,也有人说用凉水。泡上一段时间,把里面发涩的成份“拔”出来,柿子就不涩了。后来上了生物课,知道让柿子发涩的化学物质叫“单宁”。除了柿子,我最怀念的还有大枣。大枣不用买,我娘(就是我大妈)家就有两棵枣树。俗话说,“七月十五红圈儿,八月十五落杆儿”。意思是说,从农历七月十五开始,大枣渐渐变红,到八月十五,就完全红透,可以挥杆打枣了。其实离八月十五还有好几天,我娘就会隔着小河喊我们打枣。我们高高兴兴地来到我娘家。哥哥举杆打枣,我和姐姐在树下捡。熟透的枣儿又甜又脆,但不能多吃,吃多了肚涨。
终于到了中秋节。节日那天中午的团圆饭,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就是一顿美味大餐。中秋节前几天,生产队会分菜。茄子、黄瓜、西红柿,也许还有西葫芦、长豇豆什么的。过节了,总得让社员们饭桌上丰富丰富。父亲手头虽不富余,但过节总要买点肉。肉丝炒芹菜、肉片炒黄瓜,反正有肉菜就香。最后菜汤也要泡饭吃,不能糟蹋了。如果父亲手头宽裕些,还会买几条带鱼,妈妈便给我们做一锅香喷喷的焖酥鱼。妈妈焖的酥鱼可好吃了,连鱼骨头都是酥的。我们扯一块烙饼,裹上两块酥鱼,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中秋节那天晚饭之后,父亲和母亲就在厨房里忙着“打月饼”。说是月饼,其实就是小糖饼。用面粉加点儿油和面作外皮,用红糖和炒熟的面粉混合当馅料,做成烧饼大小的糖饼,在饼铛上烙,烙完之后再把糖饼靠在饼铛下面的锅圈儿里烤,烤几分钟就出炉了。母亲用一种野生植物的圆形干果,蘸点儿红颜色,在糖饼中心点一个花,做出的月饼就带着几分节日的喜气。父亲和母亲在厨房里忙乎的时候,我和姐姐站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月亮。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又清亮,还能看到上面隐约的图形。爸爸说月亮上有“兔儿爷”,妈妈说上面有嫦娥,我就使劲儿地想象兔儿爷或者嫦娥到底长什么样儿。如果赶上阴天,不仅中秋节这天看不到月亮,而且来年正月十五也看不到。因为有句农谚说得好,“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准着呢。月饼做好了。母亲把烤熟的月饼盛在一个大搪瓷盆里,端回正屋,放在八仙桌上。父亲把各样水果也拿来放到桌上,然后妈妈就给我们“分份儿”。父母打的月饼,亲戚朋友送的“自来红”,各样水果,都是每人一份,五份均等。最后妈妈还要把一个月饼切五角,每人一角;一个烙饼大的“圆月”也切五角,每人一角。我们把当晚分到的小角月饼吃了,再吃几颗海棠或葡萄,其余的就各自收起来,留着以后几天慢慢吃,慢慢享受。爸爸和妈妈只吃他们的那角圆月和小角月饼,余下的收起来。等我们吃完了自己的“份儿”,再把他们的分给我和哥哥、姐姐。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现如今,好吃的东西太多了,月饼也没那么稀奇了。但每到中秋节,我依然会买一盒月饼,不为解馋,只为节日里的一丝回味。前几年跟朋友学做月饼。打那之后,每年临近中秋,我都会很隆重地做一回月饼,年年操练。手里忙着做月饼的时候,心绪早已飞回儿时的老家,回到父母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