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林里多了一只跛足银狐,荒草间偶尔捕捉一只鸦雀充饥果腹,我残喘苟活着,只为了在黄昏落日间陪着王生,但我不知道他是否已到了奈何桥畔,是否早已饮下孟婆黄汤。
天渐渐寒冷了,燕雀越来越少,我不得不在暗夜里潜入农庄偷食鸡禽,我还必须在下雪之前,储些食物,否则,这个冬天是难以渡过的。不幸的是,我终于被农夫逮住了,他挥着马鞭用力抽打着我,我呜呜哀求,却难以教他解恨,在他扬言要宰杀我的前一天夜里,我咬断绳索,在高低犬吠声中,仓皇逃入深山。。。
我一刻都没有忘记王生,无数的日日夜夜里,我靠着记忆取暖,我依然清晰地感受着他手心的余温,和耳边匀柔的呼吸。
我再也不敢下山找食,我蜷缩在山顶的庙宇里,等待着供奉山神的果品。我不敢贪食,只是在饿得双眼昏花的时候,才悄悄地偷一些。身上的伤口开始化脓,我常常疼得缩成一团,不能动弹,有时轻轻一抬头,刚刚愈合的伤口就“嘣”地流出暗红血水,疼得直抽冷气。
我记得那年夏天,蛇咬伤了我,伤口乌黑肿胀,我忍不住嗷嗷号叫,王生用了很多草药都没有治好蛇毒,在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毙命的时候,是王生,伏在我的伤口上用力地吸吮,我看着王生的嘴渐渐紫黑,不省人世,顿时泪如泉涌,我发誓,今生一定要报答他,于是我将狐珠碾碎,给他喂服解毒。
我知道,偷食供品是要遭到惩罚的,但我没有想到这次的惩罚竟是如此惨烈。 身上的伤渐渐地愈合了,我决定最后吃一次供品果子,然后下山找食。可仅仅这最后一次,我没能逃过厄运——我竟然碰翻了供桌上的烛台!火焰烧着了我的皮毛,然后点燃了整个帷幔,火势迅速蔓延到蒲团、桌椅和房梁!刹那间,烟火浓浓,我被压在倾砸而来的木柱之下!滚烫的烈火中,我闻到自己皮肤的焦裂气味,雪白的皮毛在烈焰中迸礴燃烧。。。
“王生。。。” 我呼唤着那个最熟悉最亲近的名字,无力地合上双眼。
我想,我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我竟然没有死! 那天山里下了冬天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睁开眼睛,幽黑的夜里,只有雪,在无声地飘。我拖着黑焦的躯体,忍着巨痛,在雪地里穿行。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晶莹如冰凌的童年岁月;我还想起了王生,想起了窗门上厚厚的积雪和炕头的温存。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冷的一场雪,落在身上都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落入猎人的陷阱,我没有想到那洁白纯美的雪地下竟也布满危机。
落下去的那一刻,我竟然笑了。 绝望到深处,心底竟升起一股异常解脱的快感,我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我以为离开人间的日子就要到了。
雪下了三天三夜,我已经僵直得只剩一口气了。恍惚间,我又看见那片大漠,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远处,雕鸣凄婉。
那人终于来了,手握长刀,肩披虎皮。当他看见我的时候,竟惊恐失神:“妖啊!妖怪!”
我才发现自己竟是多么地丑陋,浑身焦黑,疤痕狰狞。
我一跃而起, 死死地咬住他的喉管,任汩汩热血充溢我的口腔,顿时间,我能感觉到身体鲜活了起来,气血在我的手足间涌动,四体通畅,精神清爽。
于是我开始喝人血,一喝就喝了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