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仍旧平躺在沙发上;她能感到五月温暖而又轻柔的春风透过白色蕾丝窗幔从窗外玫瑰花园里吹进来。她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壁炉上一幅叫做“巴黎中国领事馆的华尔兹舞会”大油画上。画上两个中国佣人站在墙角颇有兴趣地看着身穿黑燕尾服的风度翩翩的年轻的林翔拥着一个苗条、魅力无限的、神秘的西方女人在跳舞。她身穿一条乳色的无袖落地长裙,带一副乳色的细长手套。金黄色鬈发盘在头上。她脸朝里面,姿态显得优雅而又神秘。丹凤曾多次问过父亲,但他一直说这个女人是多年前他在巴黎认识的一个好朋友。
吴妈在她蓝屋的虎脚浴缸里放满了水,倒了些泡沫“双妹香水”浴液,搅了搅,回到客厅叫仍旧躺在那儿的丹凤道:“小姐,洗浴了!”
丹凤跟着吴妈走到吴妈住的蓝屋。叫它蓝屋,是因为屋子里的墙纸是暗蓝色的。丹凤站在那里,让她的管家给她脱光衣服。她先用脚尖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才进到浴缸里去。她躺下来让浴水把自己淹盖,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她这样泡了一会儿,直到手指尖开始发皱才叫吴妈给她洗头搓背。
她父亲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丹凤仍泡在浴缸里。“我想提醒你们我再过几天就要去法国雷曼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蓝屋外面走廊上的圆镜里检查自己的领带。 从1923年W.O.本特利的伦敦车棚的车推出法国雷曼司24小时赛车使之举世闻名以后,林翔每年都去雷曼司观看赛车比赛。
“我呢? 又不带我去?”丹凤对着门说。吴妈才记起门没关好,赶紧把门带上了一大半。
“不带你去是要你读完书,” 林翔回答。
“你一个人去吗?”
“当然了。”
“骗人,” 丹凤呐呐地说。
吴妈摇头。 “不能这样跟爸爸说话。”
“你说什么?” 林翔用指背敲了一下门,才把头伸进门里。他看见丹凤躺在浴缸里,除了脸、全身盖着肥皂泡沫,吴妈正给他女儿洗头。
“你怎么不在楼上你自己屋里洗?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洗澡?”他问。
“我一直在这儿洗澡。谢谢你这么关心你的女儿!”丹凤挖苦地说,一边用带着泡沫的手去挠鼻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华丰泽?”
“等你从戏剧学校毕业以后,” 林翔回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在走廊的镜子里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那我还要再等六个月呢。” 丹凤不高兴了。
“急什么? 我要等你把课都上完、知道怎么演戏再带你去见他。摄影、剧作、导演、化妆和中国戏剧史,这些课程对一个兢兢业业的演员来说都是必修课。如果我们现在去见他,他为了给我点儿面子,可能会给你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除了你是货真价实的,他不会把你当回事儿。”
这些话他说了不止一次了。丹凤很失望。“很多出了名的演员从来没上过什么戏剧学校,象王汉伦啊,张织云啊——”
他打断了她,“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人。”
“这是因为你从不看中国电影!”
他没理会她。“你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这个中国成语:一鸣惊人?你知道那得练多少年才能做到?学习,练习,加上耐心,宝贝!”他说着,走进蓝屋来,想在她的盖着肥皂泡沫的额头上亲一下。但她把头转到一边去没让他亲。“我不喜欢你,老兄!”
“小姐,这样跟你父亲说话是不礼貌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同时举起右手摇了摇。 “再见,甜心,”他头也没有回地说。“乖乖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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