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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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的忠诚令范五愤怒,他就一面案伙计,用得着这么卖命吗,包子铺有股份?
钱老板也很惊讶,盯梢范先生的人简直比六扇门的人还敬业。老钱一时忘了说什么,只想这人一宿没睡,白天还能干活吗。
范五此刻对老李彻底失去兴趣,一丝挽救的价值都没有。他只想怎样甩掉这个狗特务,可这一宿他和老钱的对话一定被老李听去了,或多或少。
那些那么绕的事,估计老李听不懂,但自己的行程计划已经暴露,老李会不会听自己调遣呢。
范五随老钱身后也站到门口,上下打量老李:“你不好好睡觉,白天怎么赶车。怎么,你也成仙了,不睡觉也行。”
见范五脸色难看,钱老板拱拱手告退了。范五朝着老钱的背影喊了一声:“别耽搁正事,按咱们说的办。”
老钱一溜烟的没影了。范五这才又开始数落老李:“石奉山是你主子,我范五过气了,不放心怕我跑了是吗,我要想跑你看得住吗!”
老李不接话茬:“五爷,先吃早饭,吃完咱们奔弥陀寺,两个时辰准到。”
哎呦喂,谁说要去弥陀寺了,你耳朵灵光啊,听的一字不差。范五心想要是按原计划就等于被老李掌控,不行,不能先去弥陀寺,得先套老李的话,看看他都听到了什么。
可不去弥陀寺去哪啊,直奔荒地沟,找死去呀。没有绝尘保驾之前,打死不去荒地沟。
不去荒地沟就没地儿可去了,范五抓耳挠腮,想不出还能去哪。
老李倒是厚道:“五爷怎么改道了,不是跟钱老板都说好了吗。”
如果身处猪肉摊旁边,范五绝对会操起杀猪刀把老李捅成蜂窝煤,太烦人了。
“不去!哪都不去,今天就屋里睡觉了,爱去你自己去。”范五回身一头扎到炕上。老李把头探进房里,看着范五后背:“听五爷您的,那我先去喂马。”
老李走了,范五翻着白眼,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杜撰的人物这么哏,当初塑造老李时不是这性格呀。反正也没什么性格。
在炕上来回翻了几个身,范五在想得找个地方折腾折腾老李,太嚣张了,敢偷听五爷聊天,还有没有规矩。
去千山?不行。去荒地沟?不行。再没有需要去的地方了,弥陀寺先不能去,杀杀老李的嚣张再说。
范五仰面望着天棚,脑子一片空白,于是开始琢磨天棚。
过去的天棚是打好龙骨再贴糊棚纸,一个为了保暖二是为了美观。纸糊的棚不能负重,放什么都得掉下来,要是用细木工板吊棚就结实了。
那年头哪来的细木工板,范五苦笑一声。可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韦向天可是把金佛藏在天棚里,他是怎么放的,居然掉不下来,可能北京的房屋跟关外的不一样。
再往下想,文澜。
老李说文澜已经成为一个善于理财的富户,这事还忘记问石奉山了。怪事,文澜不可能有这么大跨度的性格转变,除非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有所顿悟。
一想到顿悟范五就上火,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顿悟。哪怕当头棒喝都行,只要别给打晕,当场明心见性。
老李的话范五一点都不信,这个被石奉山下了药的奴才。为了狠狠打击老李,戳破他的谎言,再对他羞辱一番,哪都不去,去本溪找文澜,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变成正派人了。
就是这个主意,范五兴奋的一轱辘从炕上爬起来,冲出房门,跑到大门口,也不管老李在哪,扯起脖子就喊:“老李!套车!去本溪!”
喊完顺着台阶看下去,老李正牵着马车,笑吟吟的抬头瞧着范五。
范五崩溃了,老李是个高级特务,能掐会算的高级特务。
马车驶出奉天城区,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范五也不问多久能到文澜那。爱多久就多久,反正也是消磨时间,只要老李猜不到的事,做什么都行。
走了十几里地,范五想到一件事,问老李:“你带钱了吗?”出门在外,没有盘缠哪行。
老李说只有两块钱。范五很不高兴,两块钱够干屁的,可自己连两块钱都没有。
“多久能到?”范五问,只要找到文澜,找到这个理财能手,怎么也能送自己百八十块钱,到那时爷就是有钱人了。买匹好马,扬鞭驰骋,老李,你自己玩儿去吧。
“傍晚吧晌,挺远呢。”老李悠悠的挥着马鞭。
挺远你还不催动坐骑,还那小鞭子轻轻摇。范五怎么看老李都不顺眼。
“你这马车比牛车都慢,坐轮椅的都超你。”范五说。“轮椅?什么车?”老李显然不知道轮椅。
气死了,挖苦改变不了车速,只能忍了:“中午得找地方吃饭吧,两块钱够吗?”范五又开始担心午饭。
“够,咱们俩人五毛钱吃的好好的。”老李说。
五毛?喂鸡呢!范五刚要发作,老李开口道:“五爷身上没带钱吗,您可是随身有的是银票。”
扎心啊,真扎心。满身银票的那是范有贤,银票都是谢睿文家的。范五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别说银票,一个大子儿都没摸出来。
谢睿文啊,你在哪里呀。你没空现身,让你那老妈子出来也行,给几张银票使使,你家五爷要了饭了。
阿文的贴身老妈子,就是那二神,顶看不上范有贤。范五很后悔要这么写,其实看范有贤顺眼的没几个,要不是范五笔下维护着,早就被哥几个整死了。
没想到老李还会拐弯抹角损人,全本结束后人物性格都变了,与自己的原始设想背道而驰。原本忠厚老实的老李,变的好像在中美合作所里受过训,折磨自己易如反掌。奇了怪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范五不说话了,想套老李心中所想成为泡影,早知道玩不过他,还不如去弥陀寺。

范五就是这样的人,二选一永远后悔。每一次抉择都是错误,无论什么结局,他都后悔没能去尝试另一种选择。
去本溪的路上根本没有什么文千户,倒是有姚千户、李千户。范五也忘了为什么非得起文姓,也许是因为另类,也许是因为容易写。一个拼音打字也用不着写啊。
马车又颠又晃,范五对马车减震系统很不满意,颠的他想要小解。他想说一声:“我要小解。”还没开口自己乐了,亏得老李不知道小姐是什么。
“我要小解。”范五说,然后哈哈大笑。
老李“吁”了一声,马车停住。范五笑的更厉害。“吁”是相声园子里和倒彩时发出的声音,看来老李听过这段。
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即将收获的季节,一片葱绿煞是好看。
范五脸朝玉米地,很不熟练的摆弄着长衫。他弄不明白民国时期的人是怎么小解的,解开长衫再解裤子,还是不解长衫只解裤子。
正烦躁之际,他看见玉米地里有几点黄色。这种黄色范五好像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注目看了一分钟,那些黄色好像在晃动,这让范五警觉起来。
不对,不是在晃动,是在移动,还是在向自己这方移动。
又过了十几秒,范五看见几道白光,那是反射阳光所致。刺刀!范五看见了刺刀,接下来,范五反应过来——日本鬼子!
天哪,玉米地里埋伏着日本军队。
裤子不用解了,都湿了。
手还放在裤腰上的范五傻了,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在以往的梦境里,他现在应该逃跑,或者随手摸出一把射不出子弹的枪做射击状,最后的结局是惊醒。
今天不行,今天他醒不了,他完蛋了。
很快,五六个日本兵包围了范五,明晃晃的刺刀在眼前晃动。范五很不甘心,不是说好了先做奉天城隍后再死吗,剧本倒置了,死完做城隍,导演无良啊。
他回头找老李,没用了,老李也被几个日本兵围住。
怎么办,说日语吧。
范五年轻时想去日本研修,跟一日语高手学过几天日语。后来,老师和学生一起整天喝酒打麻将,这事就黄了。
哈奇妹马喜太,哇打西哇留嘎库赛嘚丝。
这句话的意思是:“初次见面,我是留学生。”
几个日本兵互相看看,其中一个人说道:“你的,留学生?在中国留学的帝国学生?”
蠢,听不懂日本话的日本人。范五实在想不出第二句日语,不会了。急的直提裤子,有个日本兵着重看了一眼范五的长衫和裤脚,然后说了一句什么。顷刻,几个日本兵后退了一步。
完,丢大人了。
范五想解释一下,一个日本兵开口道:“你,不是日本人,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说日语。”
好嘛,会说中国话呀,这事闹的。范五出了口长气,能沟通就行。
“我,良民大大地,我,热爱日本文化,自学日语。自学呀,自学懂吗。”范五边说边做出翻书的动作。
日本兵不懂,一个腰挂短枪的日本兵走过来抽了范五一个嘴巴:“抗联密探的干活,是不是!”
抗联?妈呀,把自己当抗联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范五不想抗日,是这节骨眼儿不能当抗联。
范五竭力在脑海中搜索影视剧里的人是怎么对付鬼子的,虽然那些场景假到了家,完全把日本人当傻子。今天遇到的日本人可不像傻子,真要给自己来一刺刀,那得多疼啊,疼醒了都犯不上。
他最后想到的只有书中的人物,他知道只有书中角色才能有效,提裕仁天皇都不好使,只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范五举起双手,裤子可就落地上了。“我的好朋友,菅直大佐!”
所有日本兵子弹上膛,又向前跨了一步。他们显然不愿意自己的长官有一位不穿裤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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