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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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游记之一

公元前319万8千零9年夏日,露西在今埃塞俄比亚东部,阿尔法洼地一个小河谷的大树上午后小休。因翻身不慎,从14米高的树枝上重重摔下。可怜的露西不但摔断腿骨,膝关节也粉粹性骨折。她面朝大地,无助地呻吟。既无法自救,也没有同类的安慰。人科物种间,同情怜悯之心的产生,仍需250万年的大脑进化。

露西大脑的重量,只有现代人类三分之一。回到3百20万年前的阿尔法河谷,露西虽然还算清醒,有限的脑容量不允许她思前顾后,…… 一两天后,上游一场暴雨,从高原挟带泥沙,掩埋了露西。她在那一层沉积20米的地层中,静静地等候了320万年。直到1974年11月24日中午,人类学家唐纳德·约翰逊路过这里。

学术界以前认为,人类进化过程中,两足直立行走,在脑容量增加之前。露西的发现,证明了这一假设。1972年,地质学家莫里斯·塔伊布在阿法尔三角洲发现了含人类化石的哈达尔地层。他组建11名学者组成的科考队,并邀请人类学家唐纳德·约翰逊、考古学家玛丽·李奇、古生物学家伊夫·柯本斯做指导,从1973年起挖掘考查哈达尔人类起源的化石文物。

 

亚的斯亚贝巴国家博物馆,露西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露西,埃塞俄比亚名丁克纳什。我320万岁,能够完全直立行走。请与我其他几位世界知名的祖先后辈见面,他们也都来自埃塞俄比亚。"

7月初,正逢埃塞俄比亚阴雨淡季,路途泥泞,游客稀少。走访古迹遗址之余,可以驻足博物馆,仔细阅读埃国历史文化以及人类起源的证据。

 

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一座埃塞俄比亚东方正教大教堂。

亚的斯亚贝巴的国家博物馆,如今是露西栖身之地。一同展出的还有她的祖先阿尔迪,和其它在阿尔法河谷发现的后辈们。面积不大的阿尔法人类化石展厅,展出人类由猿进化过程的多项重大发现。在阿尔迪被公布之前,新闻界曾将露西称为"人类祖母"。

回到阿尔法考古现场,人类学家约翰逊参加1973年11月第一次考查。在即将结束时,意外看到一节胫骨化石,与先前找到的另一段股骨下端拼接,发现该物种膝关节所成角度属于原始人类。由所处地层年代,判断化石年龄超过三百万年,已超过当时最早的人类化石。可以想像,约翰森有多激动。1974年的第二轮实地考察,又发现了一些原始人类颚骨。11月24日中午,考查已经接近尾声,正准备返回宿营地的约翰逊,仍然心有不甘,和研究生汤姆·格雷沿着阿瓦什河边,到曾经被考查队搜索过两次的162号地点再走一遍。

"在绕行到一个被其他队员检查过两遍的沟底,仍没有任何明显的化石痕迹。将要离开时,约翰逊发现斜坡上有一肱骨碎片。附近有一片来自颅骨后方的碎片,又在一米外发现了股骨碎片。进一步观察后,发现斜坡上还有更多的骨骼化石,包括脊椎骨、骨盆、肋骨和颚骨碎片。他们标记地点后返回营地,为找到如此多的来自单一人科动物化石而激动。"

下午科考队全体抵达沟壑处、开始发掘采集工作,花了三周时间才完成。共找到了数百件标本,均来源于同一远古人类个体。全部样本占完整骨骼的40%。

发现露西化石当晚,科考队在营地庆祝。拌随歌声舞步和香槟,磁带录音机反复播放着披头士歌曲《天空中的露西戴着钻石》,于是队员们将标本昵称为露西。

露西仅有1.1米高,重29公斤,外观类似黑猩猩。尽管其脑容量很小,但骨盆和腿骨的功能几乎和现代人类相同,显示原始人类已可直立行走。

根据与埃塞俄比亚政府的协议,约翰逊将露西骨架化石带回俄亥俄州克利夫兰自然历史博物馆,由欧文·洛夫乔重建骨架。

 

2006年起,露西化石在各大城市巡迴展出,引起轰动。在休斯顿自然科学博物馆展览的一年,展名为《露西的遗产:埃塞俄比亚隐藏的宝藏》。展览所得,用于改建露西未来的栖身之地,亚的斯亚贝巴的埃塞俄比亚国家博物馆。经过多年的研究展出,标本归还埃塞俄比亚政府,被安置在国家博物馆阿尔法展厅。

研究结果为回答人类演化的问题,又迈进一步。露西是如何离世的? 2008年9月在休斯顿展览之后,露西化石被送往德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进行高分辨率CT扫描。计算机模拟显示,根据露西体重身高和膝盖骨破碎程度,她摔落高度大约为14米。又由其所处的沉积环境,及骨折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推断出是从树上坠亡。

露西膝盖骨粉碎性骨折的三维分析,由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完成。

 

地质和古生物学家,又是如果知道露西是被一两天后的泥沙所埋? 原来化石所埋地层,处于快速沉积的环境(比上下地层单位时间内更厚)。而露西骨化石上,除左恥骨顶部有一处牙齿标记外,没有通常动物骨化石上,被食肉动物啃食的刮痕。说明露西是被快速掩埋,没有成为肉食动物的盘中之餐,也因此大部分骨架都还留在原处。

露西化石的年代如何确定? 1974年,凯斯西储大学的莫里斯·塔伊布与詹姆斯·阿伦森采用钾-氩定年法; 80年代,多伦多大学的德里克·约克将其改进为更准确的氩-氩定年法。露西所埋地层,系快速沉积形成,使骨架完整地保存下来。由于缺少观察年代的浮石,科学家们靠测定化石上下方火山灰的放射性元素推算化石年龄。使用阿伦森采集的火山灰,1990年亚利桑那卅立大学人类起源研究所测得火山灰为322万年,又于1992年测得318万年,最终确定露西年代为平均320万年。

露西的智力和性别为何? 露西颅脑原始,容量只有375至500毫升,为现今人类三分之一,颅骨内仍然缺失复杂思维的脑沟脑回。她的意识思维还没有产生,智力不及现代人类幼儿的水平。另外约翰逊发现露西的左胯骨和骶骨,并重建骨盆带。蒂姆·怀特测量其耻骨弓。两者均发现其与现代人类女性相仿。另一证据,是哈达尔地层发现的同一时代其它人类化石,可以清晰辩识体型较大的雄性和体型娇小的雌性个体,露西明显属于后者之列。

露西是人科物种吗? 克利夫兰自然历史博物馆根据露西外翻的膝盖,证明她经常性地直立行走。露西肱骨股骨长度之比为85%,介于现代人类72%和黑猩猩98%之间,显示露西所属南方古猿的进化程度,处于上肢缩短,下肢变长的过程中。露西的腰部也显示其习惯直立行走。研究还发现露西有平足(不适合长途跋涉)。

科学家们又是如何证明几百块露西化石都来自同一个体? 这个问题看似困难无解,但概率学帮了大忙。经过仔细分析,确定这几百块破碎的人类骨骼化石,没有一块是重复的,所以都来自同一个体。反证一下,几百块化石碎片中,只要有一块重复的,上述结论就不成立。而诸多完全没有重复,骨骼尺寸完全相仿,互相契合的骨化石来自两个个体的概率极低,没有任何统计学意义。

1992-93年间,蒂姆.怀特发现了更完整的早期人科动物,两足行走的始祖地猿骨架。到了1994年,称为阿尔迪的骨架,共被找到124块,占全部骨骼的45%。对阿尔迪的研究,非常低调,直到2009年10月才公布完整结果。阿尔迪化石年龄,约440万年,比露西多100多万年。其研究推翻了之前学术界认为人类和现代大猩猩具有共同祖先的某些相同特征,证明各自在其后的演化中发展出独特的行为,物竞天择。人类从猿进化所缺失的部分,正在一步步拼接起来。

 

特沃德罗斯二世,被尊为民族英雄,很多城市都有他的塑像。

根据现今人类学考古的证据,人类祖先和黑猩猩在大约6-7百万年前分道扬镳。露西所属人科南方古猿进化了5百万年。露西所处的年代,人类先祖仍处于食物链的中下端。考古学家由在肯尼亚发现的南方古猿脚印,推算出其行进速度为每小时4公里。无论白天夜晚,为了躲避食肉猛兽,只有幼儿智力、身高不足1.1米、步行速度每秒一米、体重不足30公斤的露西,仍要爬上大树。露西的一双平足,已在上百万年直立行进中退化,无法像手指那样灵活弯曲,抓住树干。最终不慎从14米高的树枝上摔下。

 

露西之后,人科南方古猿先后进化出多种物种,均因环境、竞争等种种因素而一一灭绝(包括北京猿人),只有智人幸存至今。7万年前,由非洲迁移出的智人,已遍布全球。但苏门答腊岛上多巴超级火山的爆发,使人类再次陷入绝境。火山灰遮天蔽日,烟雾阻挡阳光数年之久,全球温度下降十几度。现代生物技术对人类DNA研究发现,除了南部非洲的桑人,绝大部分现代人都属于一个源自东非、幸存于难、约5000人的智人群体。他们在多巴灾难之后重新出发,用了6万年,再一次遍布世界。

古树羽音 发表评论于
很棒的人文地理科学考察报告书!!!感谢分享,非洲只去过北非的摩洛哥,疫情过后,争取以此为参考前往。
彩色风筝 发表评论于
学习科考知识,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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