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人----阿諾

靜心如水 怡然自得 清風匝地 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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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寫成,故,文中人名及地名皆為杜撰】

1

       清晨,温哥華還在睡夢之中,最早班的公共汽車稀稀落落地碾过平静的街道,路燈尚未熄灭,衬着鱼肚白的天空,顯得有些孤寂。缅街上,一部连白天都難得一見的自行車車輪滚动在馬路邊上,時而还带起地上的紙屑和灰塵,脚踏板上是一雙穿着舊網球鞋的脚,時值冬末,天氣尚冷,我們這位主人公只穿了一套单薄的運動套装,奮力地驅車向前,口中吐出的氣像一團棉絮一样遮住了他的脸。

 十字路口自動交通燈閃出紅燈,他看看左右沒車没人,连停都没停,一下子冲到路口的另一邊,这已经是他的慣例了,自行車嘛,在這個西方的汽車王國中,自然有比汽車更多的特權。過了那間東正教的小教堂,一間快餐店,还有那間寵物店,就是温哥華最大的那間超级市场連鎖店了,偌大的停車场空無一車,他把自行車停在購物車列的旁邊,熟練地鎖好車子。

        “ HI,阿諾,早上好啊。"超市的理貨員跟他打着招呼。

        “嘿,还行。"

    斯时,超级市场還尚未開始营业,理貨員正在整理前一天没有卖掉的食物,那些食物多是標着食用日期,過一天都不能放在貨架上。理貨員的責任就是把它們從貨架上挑出来,放在一個寫著過期食物的大箱子裡,顧客可以很低的價錢買到這些食物。那大箱子置于市場的後門,理貨員為工作方便,每早都敞開後門,阿诺幾乎每早都来巡視,所以,跟理貨員成了朋友。

    阿諾捧着一大袋子的過期麵包,熟肉香腸,芝士,还拎了个大號奶油蛋糕,心满意足地走向他的“座駕”-----那部一年前才从GARAGE SALE用10元錢買回来的自行車。阿諾從來不浪费舊東西,他心靈手巧,自幼在南斯拉夫長大,早养成了勤儉的習慣。那部車子剛買回来的时候破爛不堪,經阿諾的一番整修,大概連以前的主人也認不出来了,如此这般整舊如新的自行車,阿諾有四部之多,應付不同時候不同需要。至于那些過期食品,阿諾有阿諾的理論,他這樣說,我们在南斯拉夫的時候,誰管什麼過期不過期,有的吃已經是幸運了,我不是就這麼過來的? 將自行車前前後後裝載滿了之後,阿諾心滿意足地騎著車子開始回家了。

     阿諾那年不到六十歲,頭髮已經花白,雖說身体還算壯健,能騎車,跑步,開心的時候甚至可以跟人踢一場足球不在話下,但是阿諾一張嘴,口腔裡掉剩下的寥寥幾隻爛牙,會令人以為他已經年過七十。阿諾也曾下過一番決心,到牙醫那里補救,這決心真是不容易下的,因牙醫收費頗貴,而阿諾從未買過任何保險。

     當阿諾從那牙醫椅上坐起來時,醫生皺著眉頭很嚴肅地告訴他,僅剩下的那幾顆牙齒也因牙齦完全損害,要全部拔掉,再裝全口假牙,費用是兩千塊。阿諾幾乎是從那牙醫椅上跳起來:

   “什麼?你說什麼?你別以為你是牙醫就能騙錢,我沒那麼容易受騙。我要到法庭告你。"

    護士匆匆走過來,勸他不要那么激動,阿諾一揮手,差點打到那護士頭上,跟著便气勢洶洶地打開門走了。回到家後,阿諾找出伊凡的電話。伊凡是阿諾的同鄉,職業是工程師,阿諾倒沒有什么工程上的問題要請教,卻是要找伊凡幫他寫“狀紙",因伊凡的英文甚為了得,每次阿諾要投訴什麼部門,都會請他幫忙,但每次伊凡都甚為頭痛。當阿諾滿肚怨气地將那牙醫所言告之後,伊凡很為難地說,這是公價,就算告也告不嬴的。但阿諾堅持,說加拿大是自由社會,我要表達我的不滿,告不下來也要告。結果如何?伊凡終于幫他寫好“狀紙",至于狀告得如何,沒有人再問起,阿諾也從來不再提及,最後不了了之,而阿諾寥寥幾顆可怜的牙齒也不了了之,孤寂地替阿諾支撐著門臉。

    阿諾就是這樣一個人,對于他認為應該得到的權利向來都是寸土必爭,當仁不讓,多少年來,阿諾 投訴的案件簡直不計其數,小到退汽水罐人家少給了他兩毛五,大到市政府蓋房擋了他的路。在阿諾眼中沒有權威,什么經理、律師、醫生、會計師,甚至市長,誰触犯阿諾的利益,誰就會接到一紙投訴以致控告信。阿諾說,唯有不妥協地向機會主義鬥爭,才會有我們的生存,這是列寧說的。

2

    慢著,現在還不到七點鐘,阿諾還有另一項重大視察,他在離家不遠的幾條街上兜兜轉轉,終于停在一所正在拆卸的房子前面,神情嚴肅,若有所思,目光從一堆門板和窗櫺,移到磚瓦石塊,再移到諸如石灰,木頭等建筑物料,然後驅車離去。

    大概十幾二十分鐘之後吧,阿諾又回到這裡,這次他駕著一部很舊的老福特小貨車,熟練地將車子停好,就開始將不是太破舊的門窗,和一些建筑物料一一搬上車,正當他要離開的時候,阿諾忽然發現不知怎么車子打不起火來了,一試再試,那車子如同久患重病的人一樣,有氣無力地咳嗽了兩聲,又無聲無息了,阿諾勃然大怒,自言自語道:

    “ 你這老家伙想罷工嗎?沒那么容易,你看我怎么叫你起死回生。”

    邊說邊走下車子,朝車頭踢了兩腳,回到車上再打火,居然老家伙轟隆隆地發動起來了,阿諾笑道:

     “ 嘿,老伙計,再跟我多幹幾年吧,你要是再犯毛病,說不定我就真不要你了。”

     阿諾的家座落在離市中心不遠的一條街上,三層,最下面是BASEMENT,地下室,門口堆滿了雜物,單車、滑雪板、門框窗框、書架等等,舊得很有些年代了,阿諾就住在這間地下室,推開門,房中就是門外那些雜物的延續,破舊的沙發已經辨不清原色,一張斑駁的桌子上凌亂地擺著大小高低不同形狀的酒瓶,有的是空的,有的剩下半瓶,阿諾有歐洲人的豪飲習慣,伏特加是他的最愛。一台小型的黑白電視機,大概70年代的產品吧,蹲在屋角一張沒了靠背的椅子上。阿諾在這裡住了好幾年了,只是外人猛地走進來,總會被房間里那股腐朽和久未受到陽光洗禮的霉爛味道嗆得透不過氣來。

     其實,這整棟房子都是阿諾買下來的,他住BASEMENT,將上面兩層租給不同人家,阿諾的朋友問他為何不把BASEMENT租出去,自己住樓上,他便笑話那朋友連這筆帳都不會算,樓上租金比BASEMENT貴嘛,阿諾單身,太太多年前已經离開他,因此,他自己住在這里倒也方便。為了享享眼福吧,阿諾跟很多單身男人一樣,牆上也貼著好幾幅性感女人招貼畫。

     稍事休息,阿諾又開始他下一個行程,那就是視察他另外五所房子的狀況,包括租客該交租金的要絕對按時交,房子的任何一個地方出毛病,他從來都是親力親為自己修理。

        阿諾的五所房子加上他自己住的那所,一共是六所,全是阿諾自十年前來到此地之後慢慢買下來的。剛從南斯拉夫來的時候,阿諾一文不名,又沒有上過大學,唯有憑著一身的力氣,還有一雙還算靈巧的手給一家建筑 公司打工,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阿諾就因為他暴躁的脾气,令那意大利老板不得不下了逐客令。阿諾便用他的積蓄和老板的賠償,付了第一所房子的首期,他自己住在那間很小的,永遠見不到陽光的房間,其餘則租出去,租金足夠他每月需付給銀行的錢,而修理之類的事情,阿諾從來不必假手於人。

 等攢到另一幢房子的首期,他便買下第二所房子,就這樣,阿諾擁有了六所房子,而阿諾卻從來沒有搬出他那永遠都見不到陽光的地下室。不過,阿諾從來也不會抱怨,他非常誠實地跟他的朋友說,他最喜歡的就是錢,看著銀行本子上的數目一點點增多,他就不知如何地高興。是的,阿諾喜歡錢,喜歡賺錢,但對于花錢,哪怕是衣食住行必要的花費,阿諾也出手极為謹慎,所以,超級市場過期的食品,跳蚤市場的二手貨品,還有人家暫時堆在街邊的建筑材料,都成了阿諾的心頭愛。

    說實在的,阿諾每天都很忙,忙著去各區視察。他的租客有如來自聯合國,尤以墨西哥,印度,巴基斯坦和阿拉伯為多,男女老少都有,有些移民來了十幾二十年,有些初來乍到,阿諾的英文帶著濃重的南斯拉夫口音,所以彼此溝通有時就要借助手腳幫忙。眼下就有這么一位墨西哥單身漢,三十來歲吧,身無所長,來溫哥華也有七,八年了,有工作時候少,失業時候多,領著政府僅供糊口的救濟金,租了阿諾的一小間公寓,救濟金的絕大部分都繳了租金。阿諾的租客很多都是這樣,所以他有時頗得意地炫耀說:

“你看,政府每月給我進貢呢。"

但是這個月出問題了,墨西哥漢子拖欠租金好几天,阿諾當然不會容忍,連續三天,阿諾分早中晚不同時間去催租,卻不見人影,第四天,阿諾半夜出擊,終于碰到這漢子正在房里跟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調情,阿諾簡直怒不可遏,生色俱厲地叫他繳房租,墨西哥漢子馬上放開那女子,向阿諾求情,說這個月沒錢剩了,能否延到下個月,阿諾當然不答應,說著說著,兩個人就吵起來了,阿諾轉身將門打開,大步走出去,又將門重重地關上,扔下一句:

“王八蛋,你等著,我饒不了你。"

五分鐘後,阿諾拎著個帆布工具袋回來了,一腳踢開門,向里面大喊:

“王八蛋,你給我滾出來。"

墨西哥漢子不知所措地拉著那女人的手茫然地走出來,听阿諾厲聲叫他滾,便索性走到街上去了。阿諾提著工具袋走進房中,一會就听到“卡赤卡赤",“叮叮咚咚"的聲音傳出來。

午夜過後,一切都靜下來,房門半掩,裡面一片漆黑,墨西哥漢子躡手躡腳從街上回來,女友讓阿諾這一嚇,不敢再跟他回來。借著走廊微弱的燈光,這漢子小心翼翼地向門里面探視著,當他肯定阿諾已經离開的時候,便大著膽子推門而入,習慣性地隨手向墻邊的電燈開關摸去,小小的扳頭被他按下,卻沒有燈亮起,他緊張地又按了几次,沒有反應,他摸黑走到床邊,扭動散放在地下的一盞台燈的開關,還是沒有反應。墨西哥漢子頹然跌坐在床上,黑暗中,他突然明白,阿諾截斷了他的電源。這意味著,不僅晚上的燈光照明沒有了,連白天做飯也成問題,因電爐沒有電。這是阿諾的懲罰。

墨西哥漢子在黑暗中睜著眼不知坐了多久,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這公寓雖然沒有電,除了不能做飯,照明,其實還是可以住下去,最多每天三餐在外面解決,回來睡覺總沒有問題。反正政府保護租客,沒錢繳租,他莫非能赶我出去?他想到 這里,欣慰地出了口長氣,順勢躺倒在身後的床上,沒多久竟打起酣來。

東方發白的時候,這漢子尿憋醒了,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向廁所,啊,這是怎么回事?他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小小的廁所間里亂七八糟,污垢滿身的馬桶被攔腰鋸斷,歪倒在墻邊,地面那截駁口汪著一灘不知廁所水還是尿水,汩汩地還在往外冒,地上的污水已經蔓延開來,潮濕的空气中滿溢著臊臭。這漢子一下子醒了,條件反射般的又跳回床邊,抓起電話,里面什么聲音也沒有,電話線也被阿諾掐斷了。

這就是阿諾,他不在乎他的租客來自什么國家,雖然租客中不少是領救濟金的社會低下層人士,他卻絕不允許任何一個租客拖欠或不繳租金,這在租客入住之前便講好的。但是,加拿大政府确實有保護租客的法例,租客無力繳租,作業主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可是阿諾是個特例,他從來充滿自信,從來也不相信什么“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事。

3

那年夏天,阿諾回老家南斯拉夫省親,罕有地在貝爾格萊德的大街上穿了一套最時髦的暗藍色西裝,打了一條淺褐色的領帶,上面綴着兩行金色橫紋,從大老遠就閃進過路人的眼裡。阿諾臨出門之前,沒有忘記剃乾淨在溫哥華難得打理的鬍鬚,又在稀疏的頭髮上擦了些髮蠟,用小梳子梳了又梳,衝著鏡子裡的那個他會心一笑。

就這樣,阿諾走進一間咖啡館,挑了個靠窗口的座位,女侍應馬上走過來。

“您喝點什麼?”

“一杯熱巧克力。”阿諾一邊漫應着,一邊打量着眼前的女侍應。

“好,您等一等,馬上就來。”

等女侍應端著熱巧克力回來,再出現在阿諾面前的時候,阿諾換了個姿勢,將雙手抱拳支在下巴處,像是若有所思,似不經意地將兩粒鍍金的袖扣露出來。

“這是您要的熱巧克力。”

阿諾彷彿從沉思中轉過頭,非常禮貌地對女侍應點點頭,又不失風度地向她微笑了一下。

“您是,嗯,您是從外國回來的吧?”

“是啊,我剛從加拿大回來。”

“啊,”女侍應掩飾不住的羨慕,“這次回來是想……”

“我好幾年沒回來了,這次回來想找個生意上的合作夥伴。”

“您是做生意的?”

阿諾一聲沒出,將懷裡的名片掏出來放在桌上。

“這是……”女侍應沒明白。

“啊,這是英文,意思是洛森地產開發公司。”阿諾禮貌地解釋。

“太好了,可以給我留念嗎?”

“可以,不過等一等。”阿諾飛快地在名片後面寫了幾個數字。“晚上打電話來我們再聊。”

兩天以後,阿諾已經和這位叫妮娜的女侍應把臂同遊了。一個星期後,阿諾在公園的長椅上抓着妮娜的手說道: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跟我走吧,機票都已經給你買好啦。”

妮娜不是不想跟阿諾去那個遠離南斯拉夫的加拿大,只是她這幾天來,跟阿諾接觸的感覺告訴她,這個人雖外貌儀表堂堂,但好像摸不清他究竟怎麼回事,比如她除了第一次見面那天晚上在電話中跟他聊過,後來的幾天晚上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只是阿諾白天總會致電給她,說些甜蜜蜜的話。

其實,阿諾在貝爾格萊德的每天晚上都忙極了,他以差不多的方法約會其他女人,興致所至便上床做愛通宵。妮娜是個例外,她一臉清純的樣子總是令阿諾不忍下手,他真的是想把妮娜帶回溫哥華,讓這可人兒溫暖他孤寂多年的心。但阿諾說出口的卻是:

“我這些日子太忙了,唉,晚上也沒有時間陪陪你。你都不知道那些混蛋公司老闆多麼討厭,老是纏著我,請吃晚飯還不夠,還要去什麼夜總會。還有我那些窮親戚,這個要錢,那個要我幫忙移民,唉,真煩啊,妮娜,你就不替我想想嗎?我真是拿你當親人看了。”

妮娜嬌羞地低下了頭,囁嚅道: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爸爸說想見見你。”

阿諾臉上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快,隨即說道:

“好,那就今天晚上吧。”

妮娜的父親,一位單身多年的退休警長,幾杯伏特加下肚之後,視阿諾如老朋友一般,從阿諾當年離開南斯拉夫時說起,直說到獨女妮娜如何善解人意及美麗端莊大方,又再說回南斯拉夫近年來的經濟困境。阿諾一口承諾妮娜跟了他將會有幸福的前景,令警長聽了之後,感激之餘又感動十分。

一個星期之後,阿諾帶著妮娜回到溫哥華他那間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地下室住處,妮娜的表情由驚詫,到不知所措,房間裡充斥的那股酸腐味道,直嗆得她喘不過氣,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阿諾將身上那套光鮮西裝三兩下脫下來,隨手扔到屋角那堆雜物上面,伸手便要幫妮娜脫衣服,嘴裡還不忘說著:

“甜心,我們到家啦,快讓我好好親親你。”

妮娜失聲痛哭起來,阿諾怔了一下,馬上走到房間裡靠洗手間的窄櫃前面,用力拉開櫃門,將裡面雜亂的衣物扯出來,然後從最底部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舊塑膠袋,抽出裡面的一打文件,聽得出來阿諾盡量地克制自己,對妮娜說:

“你看,這是我六所房子的地契和證明資料,你還不相信嗎?”

“我信,我不是…….”妮娜一時說不清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但那股無名悲哀又一次襲上來,越哭越傷心。

阿諾輕拍著她的肩頭,像哄小女孩似的:

“來來,我帶你到公園逛逛,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美景的。”

阿諾照樣開著他那輛老福特,帶著淚水未乾的妮娜,很快便駛到伊麗莎白女皇公園。初夏,又是假日,很多年輕人踏著自行車來,到山頂不便踏車的地方便隨意將車靠在路邊的樹上。

阿諾輕擁著懷裡的女人,漫不經心地朝四周打量著。妮娜初抵溫哥華,見到這可以一覽市景,又種滿奇花異草的地方,暫時忘掉了剛才的悲哀,興致勃勃地問著問那,阿諾一一替她解答。

下山的時候,妮娜的心情顯然好多了,她甚至絮絮叨叨地跟他講起在南斯拉夫時遇到的趣事,阿諾其實沒什麼興趣,但也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正在這時,阿諾突然發現了什麼,他站在一部靠在樹邊的嶄新的自行車前,暗紅的車梁在午後的陽光下熠熠生光,阿諾的眼睛彷彿被磁石吸住了。

“你喜歡這部車嗎?”妮娜也站住了,問道。

阿諾沒有回答,低吼了一聲,連妮娜也沒聽懂。就在這時,阿諾飛上一腳,將車鎖踢開,毫不猶豫地便將車子推走了。妮娜見狀失聲叫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你…….”阿諾不理,疾步向前走著,妮娜一面小跑跟著他,一面用南斯拉夫語勸他不要這樣做,阿諾卻頭也不回地向停車場方向走去。

正當阿諾把那輛自行車搬上老福特的後車廂的時候,幾個年輕人急速跑過來,厲聲向阿諾質問,阿諾居然還跟他們大聲吵起來,可妮娜什麼也聽不懂。不久,一位踏自行車的年輕人跟穿著制服的公園警衛趕來了。

當阿諾帶著妮娜從警察局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阿諾憤憤不平地怪責妮娜壞了他的事,用南斯拉夫粗話大聲咒罵著,妮娜又哭起來,阿諾心裡煩躁,飯都沒吃便走出去了。

妮娜在黑屋子裡摸摸索索地找到電燈開關,微弱的燈光下,凌亂的房間顯得更加凌亂,她強抑住悲哀,找到阿諾剛脫下的西裝,從西裝暗袋裡找出一個小本子,那是阿諾的通訊錄,妮娜一個個名字查過去,終於找出一個她肯定是來自南斯拉夫的人的名字,然後撥通了電話。當晚,妮娜便離開了那間地獄般的地下室。

 

4

三天之後,阿諾一大清早又出現在那間超市 後門,理貨員跟他閒聊着,阿諾卻一反常態地大聲罵道:

“女人,哼,一輩子不要相信女人。沒有女人怎麼樣?有錢照樣能幹那回事,沒什麼了不起。那女人老爹是南斯拉夫的操蛋警長,我早就恨死他們了,滾他媽的蛋吧,我有的是錢,什麼找不到?!”

理貨員一時不明白阿諾幹嘛發那麼大的火,便問了一句:

“你怎麼啦?你說誰的老爹啊?”

阿諾卻無明火起,扔下一句“操”,轉身就走了,連他心愛的減價便宜貨品都不看一眼。

回到那白天都要開燈的地下室的家,阿諾坐在那彈簧露出半截的沙發上想,女人不是就愛個錢嗎,我這麼多錢卻連個女人也留不住,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呢?多少年以來阿諾第一天沒有出去,喝了一天伏特加,冥思苦想了一天。

(全文完)

【2004年於溫哥華】

 

Jiajia28 发表评论于
好文,刻画地惟妙惟肖。这样的中国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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