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中国大陆,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突然对世界敞开了怀抱。与此同时,外国电影被大量引进国门,译制片厂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的繁忙起来。过去那些年,译制片厂主要都是以三、四十年代美国好莱坞的经典电影为译制对象的。所以,面对像《追捕》这样一部日本人在七十年代初期拍摄的“新”电影的到来,译制人员就感觉特别的新鲜。
在这之前,1949年之后出生的50后、60后、70后的中国人,对日本人的印象几乎都是从电影中得来的。《地雷战》里的中野,《地道战》里的山田,《平原游击队》里的松井,《小兵张嘎》里的龟田的共同之处就是残忍、凶恶以及狡诈。他们每个人都说着一口不伦不类的中国话,而且说的最多的就是“巴哥牙路”和“死啦死啦地”那两句。久而久之,新中国人的头脑中就对日本人有了刻板的且一成不变的印象:都是喜欢留着一撮小黑胡的杀人不眨眼的鬼子。
然而,《追捕》的广泛上映,让中国人看见了自二战结束以来他们从来也没有看见过的,现实生活中的日本人的真实面目。
首先就是那个电影里名叫杜丘的日本男主人公,他脸上别说没有一撮小胡子,就连个胡子茬也找不到。
他不仅不说“八哥牙路”,他几乎就很少张嘴说话。这个男人留着个小平头,面无表情,喜欢穿风衣,更喜欢把风衣的领子竖起来,有时候还戴着一副怎么看怎么像青蛙眼睛的墨镜,给人一种具有强烈的使命感的硬汉形象。
还有那个名叫矢村的日本警视厅的警长,也喜欢穿风衣,戴墨镜,更喜欢穿皮夹克。虽然他手里有枪,但是他并没有胡乱逮着人就大开杀戒,他似乎更注重按照警视厅的规章制度去办案,这一点给了新中国人一个对日本人全新的认识:日本人大概、似乎、好像更喜欢按照规章制度和法律章程去办理事情。
新中国的人对日本女性几乎没有印象,因为中国电影对日本女人的描写几乎为零。所以,当那个名叫真由美的日本姑娘在讲述日本硬汉杜秋的电影里出现时,中国观众感觉即新奇又吃惊,他们被真由美的大胆泼辣和敢恨敢爱的鲜明个性所震撼。
当然,真由美可不是一般的日本姑娘。正因为她的爸爸是北海道的大牧场主,真由美才可以有永远也穿不完的各式各样的光鲜亮丽的漂亮衣裳,家里才有成群的优良马匹,还有想飞就能飞的私人飞机。由此,她才有能力在杜秋就要被警察抓住的关键时刻赶着家里的一群高头大马出现在了人头攒动的东京街头并成功救走了自己心中暗恋的男人,并在杜秋再次被包围之时,让杜秋开着自己家的私人飞机成功逃脱了追捕。换成了一般人家的女孩子,估计就是想有搭救杜秋的心,也不具备那个实力。
日本电影《追捕》并非虚构,它是根据日本小说家西村寿行撰写的畅销小说《君啊,渡过愤怒的河吧》改编而来的。而西村寿行的小说则是根据发生在日本的真实事件创作出来的:日本某制药公司发生了新药医药事故。负责此案的警官则离奇死亡,而负责这起凶案调查的检察官便是电影和小说中的原型。检察官在深入此案之后发现警官是因为调查到该公司的新药副作用太大,并不应该通过新药的审批,之后又发现了该公司和政府高官的一些幕后交易的线索而被灭口的。与此同时,作为检察官的他也被人诬告,卸下了检察官一职。而某制药公司并没有就此罢手,继续雇凶追杀该检察官。检察官一边逃过警察与杀手的双重追捕,一边收集关于该案的证据,最终为自己洗清了冤屈。而某制药公司虽负担了巨额赔款,但在停业整顿了一段时日之后,又恢复了营业。
“啦呀啦……”当中国观众第一次听到这支没有一个字的电影插曲时,他们的心并没有感到迷茫,而是随着歌声的伸展一起进入到跌宕起伏的剧情当中去,进入到了杜秋那带有正义感与坚韧不拔的男子汉气概当中去了。
跟随着“啦呀啦”的歌声,中国观众被日本的演员彻底迷住了,在电影中饰演杜秋的高仓健和真由美的中野良子很快就成为了中国年轻人极力追随的偶像。据说当时服装厂生产的10万件高仓健风衣被一抢而空。有很多中国的年轻姑娘甚至发出了“寻找高仓健”的呼声,也让很多中国男性在心目中默默地企盼着有一天自己也能遇见一个敢于大胆向他们说出“我就喜欢你”的“真由美”。
时事造英雄。一部在日本本土并不是很火的电影,到了一水之隔的中国大陆居然就成为争相目睹的精神大片,这都是时代造成的。 彼时,中国大陆刚刚实行改革开放,人们希望通过劳动来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而恰恰是反应同时代故事的日本电影《追捕》让中国人看到了发达国家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状态,感受到了之前许多年里中国人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的爱与情的美好。影片呈现的生活状态,正是当时绝大部分中国人所日夜憧憬的。
1978年10月26日在中国的7个大城市举办了第一届“日本电影周”,公开放映了《追捕》、《望乡》、《狐狸的故事》三部作品。单单《追捕》一部电影,就创下了近九亿人竞相观看的票房纪录。《追捕》让中国观众第一次放眼看到了世界,看到了什么叫做现代化,什么叫做发达,什么叫做生活。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