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1966年的10月或11月,北京的红卫兵率先开始步行串联,要把“革命火种播向全国”。一队一队的红卫兵打着长征队的大旗从我们学校经过。我们这些小初中生的心又一次被撩动了。
1966年11月11日的日记我这样写:“明天就要公布去步行串联的人名了,让不让我去呢?真是一个谜,我真是又盼望这一天到来又怕这一天到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长征队的组成是班级选举通过,最后学校文革小组批准, 规规矩矩的走程序。
各班开始选举,我也报了名,心情忐忑,被“撸”下红卫兵袖章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黑板上在给报名的人画“正”字,每一笔好像都划在我的心上!我的心都快不跳动了,血液也不流动了。假装平静地盯着黑板,看着渐渐出现的结局:自己过半数,通过了!
11月12日星期六写“批准我去步行进京串联了。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消息呢?”
原以为最大的阻力是“黑崽子”的标签。没想到这关过去了。坚决反对的是妈妈。14岁,要从内蒙古林区走到北京,纯属开玩笑!
妈妈搬来了救兵郑叔叔,他是医生,好像还是副院长。他从医学的角度劝说我,14岁正是身体发育时期,过度疲劳超过极限,会影响发育,甚至影响生育!说的挺吓人,若是现在没准儿吓住了,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怕说你心不红。我一副视死如归的劲头,坚决不肯退让,爸妈也只能放手了。
我们第一天出发已经中午。记得到达目的地时,真是精疲力竭,迎面过来一个七八岁小男孩,对我们大声背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那是前所未有、后来再无的一次被毛主席语录激动得热血沸腾,脚下还真的轻快了许多!
长征队出发时我们是全副武装,按照八路军的装束:打草绿色绑腿;一条毯子打成背包;还背了干粮带,里面是玉米面炒面,与军用书包交叉跨在两肩。我还穿了爸爸的一件旧军装,那种越洗越白的“正宗”,又肥又大,套在棉衣上面。扎了爸爸的军用皮带,正式名称应该叫“武装带”。那时没什么专门走路的鞋,就是一人一双棉胶鞋,东北叫“棉靰鞡”。不同的一点,大家都是黑色的,我穿的是草绿色的。路上大家的棉胶鞋都坏了,我的居然一直穿到北京,自以为得意,结果到北京后才发现,后脚跟鞋帮跟鞋底早就分家了!
这套“长征”行头穿到齐齐哈尔就坚持不下去了。要尽量轻装:干粮带不要了,我和我的好朋友连背包都省了,两人合盖一条毛毯,连红宝书也不背了,通通寄回家!反正一路都是红卫兵接待站,管吃管住。
我们这支长征队9男9女,到北京剩下7男8女,一个女同学徐雅茹脚肿的不行,大筋在脚面扭成一个大疙瘩,实在走不了中途返回。另外两个男生中途退出。
快到赤峰时,我们走过一片沙漠,后来才知道,大名叫科尔沁沙地,面积约4.23万平方千米。我们经过的路线根本没有公路,只是一条铺了大小青石块的在建公路,仿佛路标伸向远方,我们就沿着它前行。这所谓的公路是弯弯曲曲“之”字形向前,走了一段,我觉得完全可以舍去之字的斜线取直线,就带头抄近路走去,果然省了不少力气!得意之余,没有料到,这个之字拐来拐去最后没有再拐回来,而是直奔另一个方向,我领大家越走离目的地越远,待发现时,已经走了不少冤枉路!忘了大家是不是埋怨我,只记得自己无地自容。
一路翻山越岭,穿过沙漠,没有借助过任何一辆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吃饭都是各地主要是农村乡镇的红卫兵接待站,没什么菜,在东北境内还有白面馒头包子,我吃的最多一次是12个包子,两碗鸡蛋甩秀汤。开始吃完早饭,还偷偷揣两个馒头放在挎包里,想路上饿了吃。结果都冻成了冰坨子,根本咬不动!
曾经走过一个朝鲜屯,给我们吃的大米饭,那个香!我偷偷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后来一问,好几个女生都如此做了。
过沙漠时,在一个蒙古包里吃饭,老乡用铁锅装了牛粪进来烧火,然后撩起蒙古袍的下襟,在装过牛粪的锅里很熟练地那么转上一圈,就算擦过清洁过,直接给我们做饭吃了。他们就当着我们的面这么做。很坦然。我们也没觉得有多恶心,吃得挺香。但是途中喝了一次直接从沙漠水井打上来的水,当时口渴,咕咚咕咚一大口喝下去,觉得嗓子眼从里向外冒出一股羊粪味。之后才知道,沙漠里的水要放明矾沉淀,当地人家里都有一口硕大的水缸,专门沉淀打回来的井水,然后才能烧水做饭。(未完待续)
注:文章同时发在《几曾回首》,跟帖转于此,以备查考。
• 好文!举手提问, -coach1960- ♂ (452 bytes) (11 reads) 05/03/2021 postreply 15:07:06
• 只有不能忘却的回忆和感慨! -花似鹿葱- ♀ (0 bytes) (1 reads) 05/06/2021 postreply 10:02:36
• 牧区比较浅的井水(原始)一定要用白矾消毒,因为牲畜的粪便容易流入。后来牧区普遍 -coach1960- ♂ (137 bytes) (14 reads) 05/03/2021 postreply 15:14:22
• 我们不知道啊,就那么喝了,也没事!^_^ -花似鹿葱- ♀ (0 bytes) (2 reads) 05/06/2021 postreply 10:01:17
• 花姐这段经历很可贵,听说过文革时有外地的红卫兵走路来北京 -月城- ♂ (210 bytes) (14 reads) 05/03/2021 postreply 16:4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