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小镇,跟海边风景区隔开三条街,有一条相对热闹的街。这条街,实在不能跟新建社区的大街媲美,街上没有绿化,街边的房子又旧又小。与整条街格格不入的是这家画廊,因为离海边的景点不远,可能希望逮到几个游客吧。
画廊
沿街是各种各样的小店,以夫妻老婆店为多,不少是小饭店,一般只有一两间门面那么大。加州移民多,所以菜系丰富,墨西哥、日本、泰国、意大利、伊朗、韩国,外加美国本土的海鲜、夏威夷、汉堡、三明治、素食等等。
小饭店
除了小饭店,有几家理发美甲店,还有配镜框印相片、收购黄金首饰、出租潜水用品、卖糕点、卖烟具、卖地毯、卖衣服、卖大麻等各种小店。
各种小店
这条街上,生意最兴隆的当属义卖捐赠物品的Goodwill,Goodwill开在公车站边上,顾客络绎不绝。目睹Goodwill人来人往,商家在周边又分别开出了各类二手店,旧书、旧唱片、旧衣服、旧家具等。
各种二手货店
这条街低调、实惠、接地气。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说,走在这条街上,让他们有穿越时空感,像是回到了七八十年代。怀旧,似乎是人类的共性,怀念的,多半是人情味,哪怕只是街上陌生人的一个微笑,一句问候。
在这条街做生意,不容易,连锁店购物中心,还有疫情以来越发流行的网购,都是强大的竞争对手。这条街,打劫之类的倒是没有,但小镇居民不多,有些店开了一天,也来不了几名顾客,店堂里冷冷清清。老板或者老板娘孤零零的,以前常常坐在柜台后看书看电视,现在看手机。这些小店穷的,流浪汉乞丐都绕着走,在这儿要饭也要不到什么钱。街上走的,多半是当地居民,不少是喜欢逛二手店的。
逛二手店的,中青年居多,老人偶尔可见。十多年前的金融危机,让不少年轻人学会了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再说,保护环境的3R深入人心(reduce, reuse, recycle, 减少回收再利用),不少人的生活准则是物尽其用。
疫情以来,小店关闭了好一阵。现在,有的终于又开门了,可是门可罗雀。Goodwill是例外,又热闹起来。
泰国饭店门口的小花园
饭店跟小店相比,稍微好一些,一天去超市,遇到了泰国饭店的老板娘。她在这条街上工作很多年了,曾经是日本寿司店的服务员,手脚利落,态度和气,我常去那家寿司店,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几年前,寿司店对面开出了一家泰国饭店,进门遇到了她,得知这是她和阿姨合开的,阿姨主内,管厨房烹饪,她主外,跑堂采购。饭做得不错,还借鉴了日本料理的午餐盒理念,工作午餐也用木盒,客户自选两款菜,配米饭色拉和椰汁汤。就此吸引了不少食客,生意越做越兴旺,后来为了抢到座位,我跟朋友约会总是定在11:30,餐馆的开门时间。老板娘说,这一年一直在做外卖,好歹把饭店撑下来,终于盼到又可以开门营业了。
街上的小饭店,夫妻搭档的不少。墨西哥小饭店,丈夫跑堂还兼顾烹调,妻子干粗活。
墨西哥小饭店
韩国小饭店,丈夫是美国白人,居然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韩国菜,做的韩国煎饼,卖相口味都亟待提高。太太英文说得很费劲,听着也费劲,却跑堂,还特别爱问东问西。不知为什么,夫妻俩要“扬短避长“,难怪里边的食客稀稀拉拉。有一阵,游客泛滥,就从海边的风景区溢到这条街上,连韩国饭店也有了四五桌客人。韩国饭店,也恢复营业了。
虽然饭店基本都在,可是好几家小商店却永远关门了,有的玻璃橱窗上贴了结业告示,有的钉了三夹板,有的走得匆促,光秃秃的橱窗,望进去,空荡荡的店铺,地板上还留着废弃的纸箱纸屑。
前几天,城里一位博主发博文说,友情和朋友在消亡,请大家对这种现象发表意见。
一种可能是,经济转型期,我们的生活方式变了,观念也变了。网络便捷是幸运,也是诅咒。今天,我又网购了一堆日常用品,上网看了新闻,读了两章小说,又坐下来写博客。唯一跟外界接触的实体的“人”,是早上出门散步,在街上遇到了遛狗的邻居,都戴着口罩,互相挥了挥手。
这也许就是现代生活带来的后果,所谓的“去人性化”。卓别林电影里,生产线上的工人犹如机器人,他们是张三是李四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机器的伸延。以前穿的衣服是弄堂口的裁缝做的,看到他锁纽洞缝纽扣的针脚,穿上了,还会评论,他的针脚整齐好看;现在衣服虽然是人做的,但不知道具体是谁。同样,我们在银行、政府、医院、学校、图书馆等任何数据库里,都是一个数字,一个符号。人跟人,虽然彼此还需要,可不再是具体的甲乙丙丁,不过是一个“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人”是一个泛指抽象的概念。
跟这个抽象“人”,当然没有友情可言,之间的关系是冷漠的。随着机器人的出现,人跟人的关系会变得更加脆弱残破,犹如倒闭的夫妻老婆店,地上留下的破碎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