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四回忆(5)

本来只是给国内亲友写点东西,不想屡屡被封,既然已写了,找个地方与同好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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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门广场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被学生占据,大家虽然都知道政府肯定是要平息这件事,但都不知道如何结束。六月三日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一辆车满载军人和武器被学生截住,里面的人弃车跑了,留下一车武器给学生。学生将武器展示,并有人拿枪合影,是不是后来有些照片就作为了暴乱的证据?当然,后来据说学生将武器送回去了,当然我不知道到底送给了谁。虽然这件事没有引起流血冲突,但给人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傍晚时分,突然有一辆挂军队牌照的车在行驶中失控撞入人群,导致三人还是四人死亡,围观群众将司机抓了起来,但应该没有采取暴力手段。看见这些情况,心里有一丝不安,但也没想到晚上接着就会发生令世界震惊的事件,所以照常入睡。

第二天早晨一醒来,我没有像通常一样先吃早饭,而是第一时间打开了收音机,里面关于反革命暴乱的报道一下震惊了我。我其实也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想到军队真敢对人群开枪。我想全国绝大多数人都是像我一样震惊,震惊之后多数人可能会觉得害怕退缩了。但也有相当多的人像我一样极度愤怒,我冲到校园里面,很多学生和青年教师聚在一起,但大家都不知道天安门及北京的情况。当时大家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美国之音,有人调到美国之音的频道,大家一起收听。因为干扰,大家收听美国之音的频道实际上是不断变动的。每次新调到一个频道,刚开始很清晰,但渐渐地杂音会越来越高,过段时间后就需要再次搜寻找到清晰的频道。

中午的时候有两个学生从北京回来了。其实这两个学生并不是在天安门广场的,而是返校途中想去广场看看正好就赶上了。全国学潮起来后,好多大学就宣布放假了,让学生回家,省得集中一起闹事。当时放假的时候我校不知为什么就宣布的是六月五日重新开学。这两个学生是从家返校在北京转车,中间大概有3,4个小时的等候时间,他俩就决定上天安门去看一趟再回来。结果就在他们向天安门走过去的路上,就碰见了军队向人群开枪。很多民众远远的大骂军人,军人就追过来,人们就朝小巷里面跑。军人就在后面向奔跑的人射击,这两个学生就在奔跑的过程中看见旁边一起跑的人就有中弹倒下的。二人惶恐之中,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忙从小路赶回火车站,赶上最早发的车就往回跑。到了学校正好大家都在等北京消息,就将他们所见讲了出来,二人在讲述中还没有从恐惧中摆脱出来。这两位学生我认识,是我教过的学生。我想他们从来没想到会在自己国家的首都被军人追在后面枪击。

下午又有一位从北京来的青年,应该是受高自联的派遣前往全国各地号召各地罢工罢市。他也对我们讲了一些北京的情况,军队如何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下面愤怒的人群高喊口号。这位青年讲完后就离开了,要去别的地方。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没有听说有我校学生六月三日晚上在天安门广场,虽然我五月去天安门时还去了我校的地盘。一个可能是因为学校要开学了,学生都撤回来了。或者是当时还有极少数我校学生当天在广场,回来后因为形势险恶,可能就什么也不敢说了,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当时在广场上。因为后来也不方便就这事问学生,问了可能也没有答案,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当天后来有没有游行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第二天,就是六月五号学生有上街游行。当天晚上大家都想看看央视《新闻联播》说些什么,我其实特别仔细地观看镜头,想从中找出真相。这就是网上大家都说的杜宪,薛飞穿黑西服的事情,但这与我的记忆有点不一样。我记得特别清楚,薛飞是520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央视屏幕上了,所以当天是杜宪和张宏民。感谢有网友将当天的央视的视频传了上来,确实是张宏民,看来我的记忆没有欺骗我。

我还有绝大数人没注意到的更多当晚的细节,当晚的电视播放了一小段广场清场的镜头,但是加上了绿色的滤光片,所以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颜色。我很诧异为什么要加上绿色的滤光片,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样可以减弱红色,使血迹的颜色消退,我才恍然大悟。还有白天的纪念碑,不知节目的编辑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反正给了个纪念碑近距离的特写,我可以看到纪念碑上有弹痕。纪念碑上的弹痕我后来从当时的亲历者的描述中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当时纪念碑上有一个大喇叭,结果军人向大喇叭扫射,将喇叭打坏了,自然就在纪念碑上留下了弹痕。还有纪念碑的底座一个角有缺口,不知是不是坦克撞的。还有就是关于杜宪的,当晚的《新闻联播》并不是杜宪的最后播音,10点的晚间新闻才是。其实晚间新闻中杜宪没有露脸,只有声音,也没有关于广场的新闻。在播报一条广东某地水灾的消息时,杜宪念到死亡多少人时,突然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然后声音就中断了,这才是杜宪在央视的谢幕播音。

还有就是从美国之音听来的,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午间新闻时间,播音员李丹向全世界宣布了北京昨天晚上的屠杀,李丹到今天还是下落不明,当然中国人基本上都没有听到。还有采访杨宪益教授,老先生在采访中痛斥邓小平等,并公开声明退党,六四后老先生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我准备看看当天的《人民日报》有什么报道,因为以前每天的《戒严第X日》系列我一直保存着。但当天没有收到报纸,第二天的报纸来了,四号的报纸还是没来,我还以为四号的报纸被销毁了。但没想到是6号还是7号居然4号的报纸跟着一起来了。这应该是国内唯一报道了天安门屠杀的报纸,感谢万能的互联网,我居然找到了当年的《人民日报》的独家报道:北京这一夜。虽然已经太简短,也足够隐晦,但绝对是唯一在打这个时间差的报道。

金笔 发表评论于
我保存了六月四号后大约两个星期多的《纽约时报》。为什么是纽约时报呢?为什么是纽约时报呢?因为他们当时驻北京记者站的头,叫尼古拉斯,我跟他曾经有过几次通信,讨论他在六七、六八年写的通讯。他娶了一个在美国出生的中国老婆。六四当天,西方其他各大报纸曾报道被屠杀的可能有几千人,但纽约时报的报道则认定,天安门广场附近死亡人数大约不到两百。这个数字基本还是准确的。
树蛙瓦凹 发表评论于
柴玲被采访录像中,哭叫她就是想要天安门流血,但她说她自己怕死所以在广场最后没有她!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绿珊瑚' 的评论 :
吴仁华是六四当晚在现场与学生一起撤出广场的新华社记者,他的记录肯定权威。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我有一本“六四事件中的戒严部队”,吳仁华著,2009年出版
lao-fei 发表评论于
白鹤滩电站今天并网发电。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ysyphe' 的评论 :
多谢。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京华人' 的评论 :
里面可能提供了一些军队的信息和行动,我后面会写到,周舵在写那篇究竟杀人的是哪支部队的时候,大概就参考了这本《戒严一日》。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绿珊瑚' 的评论 :
我尽量将所我知道的一切如实写出来。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五湖以北' 的评论 :
多谢老乡,也希望多久能看到你的大作。
sysyphe 发表评论于
谢谢记下历史!
京华人 发表评论于
89年底,在新华书店里曾看到过一本名为《戒严一日》的书。我没有看,但摆出几日后就全部收回。据说书里披露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绿珊瑚 发表评论于
非常真实的证据。还有当时的天坛医院的医生说:送到他医院抢救的人是中的开花弹
五湖以北 发表评论于
军人弃武器逃跑,可能是死罪,所以明显是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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