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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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是医生。我妈是科班出身,我爸是自学成才。黔地多奇草,自然多奇医。我爸的医术比我妈还有名。

我不太记得太小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不多。

一些模糊的记忆是我们家因为发生一些意外,我妈住进医院了,而且在医院住了很久。那是另外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不是很擅长写长故事,其实短故事我也不擅长写。有些故事,我就或自然或人工的遗忘了。

我们家其实没穷过,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我爸从来都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订杂志,买书本时从来没有听我爸说过钱不够用。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我们在同龄人中都算是比较优渥的那种。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富养女孩,也不知道其实我们家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有钱。

后来我妈出院了,我们家就开了一间医馆。

父母非常辛劳,记得有一年过年,我们家有11个病人住院,平时我爸招收的几个弟子已经回家过年去了。那些弟子除了背诵那些中药300味的药性,大部分时间其实就是在做全能的打杂,切药,抓药,照顾病人等等。

那时候,私家医馆,无论是医生,还是学徒,基本都是全能的,没有分什么内科外科妇科儿科。我妈可以给人把脉摸腹判断胎儿性别,也可以给那些被树枝戳穿大腿的病人动手术,切开取出缝合,一气呵成。手术就在我家医馆的大厅里进行,幼时的我站一边围观,看见那些流淌不停的鲜血,并没有丝毫的惧怕。有时候家里忙翻天的时候,我爸生病了需要打针,他就自己给自己打,打臀部,利索得很。

我爸擅长疑难杂症,据说他得到某高人亲传了一些秘方,所以在医学造诣上总是比我妈更厉害。

关于我爸的那些秘方,我们家好像没有人关心过。好像只要我爸知道就行了,并没有意识到秘方的价值。

那年过年,我们家住了11个病人,其中有一个病危。把大人们忙得人仰马翻的,就把守着蒸黄粑火炉任务交给了我。

蒸黄粑是我们那里过年时必备的年货之一。一个很大的蒸笼,要蒸上整夜,大家都累坏了,就让我守着,蒸黄粑的炉子就在二楼的过道上,我们没有那么多房间给病人住,病人一多就会有几个不得不住在过道上,其中有那个病危的病人。

我其实不能熬夜,坐下就打瞌睡,但我特别惊醒,一丁点的声响都能让我从睡梦中醒过来。炉子烧的是煤,危险性倒是不高。所以大家放心让我去守着。

我守炉子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们给那个病危的病人灌人参,灌麝香,很有几分续命的意思,想着让他熬到翻过这一年。

夜深了,人们都呼呼睡去,过道上的病人们也打着呼噜,我靠在竹躺椅上迷迷糊糊地,突然看见一个人坐在火炉旁,他是背对着火炉,但靠着火炉很近,我猛然惊觉这个人是病危那个男子,躺了两个礼拜都爬不起来的病人。

我问他干嘛,他说他尿床了,想在火炉旁把裤子烤干。

我说这不行啊,火上蒸的是吃的,你烤的是尿湿裤子,那臭味不是要熏到黄粑里去了吗?

他说没事,黄粑在蒸笼里隔着好几层,不会被臭到。

我那小脑袋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问他要不要吃一个黄粑。

他说蒸笼揭开散气就不好了,你明早再给我。

我继续睡了,等第二天醒来时,火炉早熄灭了,蒸笼也被抬走了。那个病危的病人也不在床上。

我跑去找我妈,我妈说那个人早上起来后特别精神,要了一个黄粑就说要回家过年。那人应该是回光返照,寿命不会太久。

我说那人尿床了,我们还得换洗床单,你加收他的费用了吗?我们病床的床单并不是一人一换,再说大冬天的,洗了也干不了。

我妈说去检查过了,那人没尿床,床上干干净净的。

我又恍惚起来,觉得昨夜那人去烤裤子是不是我的一个梦。

(待续)

Tigerlily66 发表评论于
写得有趣
师太明年三十八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忒忒绿' 的评论 : 谢过小绿娃儿
忒忒绿 发表评论于
师太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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