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早恋
安迪7岁时上小学预备班（kindergarten）。他们学校是复合班，即小学预备班（kindergarten）和一年级在同一个教室。几个月后，有一天，夫人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你儿子有女朋友了，是一个比他高一级、一年级的中国女孩，老师说你们双方家长要认识认识，有可能的话，节假日安排一些共同旅游活动。不能扼杀小孩的感情，尤其是你们亚洲的家长。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触女孩子的家长，还是你去想办法吧。我同其他家长交流，他们说：中国小孩早恋的不多，这肯定是遗传!”没等夫人把手指向我，我连忙说：“肯定不是遗传我，我到大学毕业后才知道怎么谈恋爱”。夫人瞪着我：“你想说，他是遗传我？”，我赶紧说：“那可能是隔代相传”。夫人说：“不管怎样，你去同女孩家长商量”。我当时感到很惊讶：儿子刚转到这所小学时，我们担心他没有朋友，很长一段时间在课间休息时自己一个人在操场上转圈。又心想：这学校老师也真是，给我们出这样一个难题。难道这就是美国自由的一部分？上网一查，德国人对小孩子的早恋更认真、更呵护。西方国家的民众把小朋友之间的对异性的“喜欢”或者“爱”叫做“crush”，就是那种心动的感觉。心理学家指出，有的孩子互称交了“男朋友”、“女朋友”，其实更像是他们平时玩过家家或者角色扮演那样，是一种对长大后生活的练习。这是随着小孩子生理的发育、性别认同的完成、好奇心的驱使，彼此之间互相吸引相互产生好感，那种情感像涓涓细流在心里流淌，很奇妙，但是和青年人那种热烈的爱比起来，在性质上完全不同，发生的原因通常很单纯、也很外在。
那段时间正寻思、头痛如何同女孩家长认识，虽然是复合班，在同一教室，但因为毕竟不是同一年级，平时很少接触。忽然有一天，女孩的妈妈在一次小朋友的生日PARTY上寻找到我儿子的家长，上前同我搭讪，寒喧几句后，她一转话题：“我们家两个孩子周末想去滑雪，不知你们家两个小孩是否愿意一道去？”，真是天赐良机，看来女孩家长也收到老师的压力，等不了我们出击了。
于是女孩子家长安排了滑雪行程，帮我们全家订好旅馆。
女孩子滑雪水平较高，通常她爸爸带她在蓝道，S曲线画得很好。安迪那是第二次滑雪，即使在绿道上也还是用披萨模式、还不会S曲线。女孩和她爸爸请求她要和安迪在一起，于是她也来到绿道。看到他女朋友滑雪那么好，安迪可能有些压力，突然说想上厕所。女孩一听、就觉得有些扫兴，说：“那我找我爸爸去了”。安迪赶紧说：“还好，我现在不想上了”。于是女孩子又欢天喜地地和安迪在一起滑雪。当时我很震惊：小孩子关系很脆弱吗，一点小事就会扼杀他们的感情关系。但是在后来的滑雪过程中，女孩一点也没有嫌弃安迪的滑雪水平，一直和安迪在一起滑雪。上坡时用滑雪杆子拉着安迪，安迪的滑雪水平进展很快，胆子也逐步大起来了。
第一天滑雪后，晚间我们来到餐馆、排着长队吃自助餐时，女孩的爸爸对我说他自助餐从来没吃饱，我问为什么？他说：“每次吃饭时，我先找到位置看着孩子，太太去帮小孩选好食物，等到他们食物搞定后，我才去拿我的食物，没有吃几口，孩子们都吃完了，在餐厅很无聊，孩子他妈妈催促我快吃完，好带孩子出去。没有心思吃完，就一抹嘴巴，出去了”。听到这，我寻思着，今天总算有个机会给我儿子的女朋友的爸爸做点什么来回报这次安排的辛苦了。于是拍着胸脯说：“今天你放心，我来给你看孩子，包你今天能吃饱!” 等到我们排队落座，放松一下滑雪和排队造成的疲劳的双腿、顺便聊天，4个大人感叹现在孩子真幸福。交换了一些课外活动的信息后，正准备起身拿吃的，就见我儿子安迪，捧着一盆小孩爱吃的披萨饼、端到他的女朋友面前，我们四个大人都傻眼了。女孩的龙凤胎哥哥对他妈妈说：“我也要披萨”。他妈妈拒绝说：“从今天起，你们自己拿自助餐，你看安迪比你们小一岁，不仅自己拿东西吃，还会帮别人拿”。夫人这时对我说：“安迪好像真不是遗传你的，可能真是隔代遗传。你当初可没有对我这么用心”。
那次滑雪一段时间过后，女孩的爸爸碰到我说：“自从上次一起旅游滑雪后，孩子们很多事可以自己动手了。每次自助餐我都能吃撑了。看来还是要早点让小孩成熟自立，要是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
后来女孩生了一场大病，在斯坦福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期间安迪写了一个卡片祝愿女孩早日康复。工整的字迹把女孩的母亲给感动了：“一个小男孩，如此工整秀丽的字迹！真是太难得了，我让女儿以后一定要认真写字”。女孩的妈妈告诉我，他们可能要搬家，会离开这所学校。她怕她女儿会不适应，提前委婉地告诉她女儿：“安迪比你小一岁，你们将来会分开的”。她女儿回答说：“我可以等安迪一年，到时我们一起上大学”。她对女儿说：“加州政府规定学生不能留级多读一年，因为会多用政府资源，对其他学生不公平”。“那我在大学里等他”。我们同女孩的父母相比，发现他们更加保护好小孩子的这份美好的crush情感。虽然女孩子后来搬家换了学校，和安迪分开1年多后，共同的活动很少了，关系自然就慢慢淡下来了。但她妈妈觉得女儿在crush后，开始探索自我对他人的感觉，探索如何和他人建立关系，如何找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对她的成长很有帮助。
我们大人总是很难全面地看待小孩，有时候只看到负面的或者只看到我们大人关心的方面。我们以为安迪刚从幼儿园转到新的小学看起来没有朋友，但他能在半年后有一个女朋友，中间一定有我们忽略的地方。父母对子女的亲情是爱其强，更爱其弱。对待孩子其实是一体两面，一面是希望孩子很强、可以让自己自豪，另一面是爱孩子，希望孩子有弱点可以怜悯和呵护（从出生下来就是因为弱小才对孩子产生情亲和爱的），本能地能看到孩子很多弱点，也过多的看重孩子的弱点。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别人家的孩子”的心理作用：希望孩子很强，而只看到孩子的缺点。在我们和儿女相遇和陪伴的过程中，需要认真地、仔细地发掘他们的优点和潜在的特点，从而循循善诱，帮助他们成长。
其实安迪在幼儿园也有一个女朋友Shannon，只是当时我们认为是女孩子碰巧非常喜欢安迪，因为一开始，我们没有发现安迪提到这个女孩子。女孩的妈妈告诉我们：如果Shannon在家不听话，或者不好好吃饭，就把安迪的名字抬出来，说安迪不喜欢这样，Shannon就乖乖地吃饭了。如果Shannon上幼儿园时磨磨蹭蹭，就说安迪可能已经到了，若去晚了，安迪会跟别人玩耍，不理她了，她马上就很快吃完饭、收拾好书包，动作麻利地去上车了。但有一次，在一个小朋友的生日party上，我发现安迪把他们每人发的一瓶饮料，有意没有喝完，递到女孩子妈妈手里，说给Shannon留着。我看到女孩的妈妈，表情非常动容，尽管我知道她不会把别人喝剩的饮料给她女儿喝，但她嘴里仍然低声地喃喃到：“哈！这么小的孩子，还知道照顾别人了”。
孩子的早恋是他们成长的一个部分，无论他们以后记得还是不记得，心里都因为曾经的crash而能有一个对人思念和关怀的经历、对今后走向社会的群体生活、团体合作、人文情怀等都有帮助。那内心深处的一个温暖的角落将会是他们的精神财富，是驱除艰苦道路上孤独的避风港，是升华人类生活的一束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