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早,刚五点天就黑透了,斜对面政府大楼外面两行红灯笼早早亮起来,提前庆祝新年到来,县里的热闹就喜欢这么简单直接,哪像白雪川办公室,从早到晚能看见半座城的光鲜亮丽,不过自己很快也会有那样一间办公室了,在市里,丁天洋越想越得意。上个月白雪川跟他说,白家正慢慢把业务往省城转,他若有兴趣,今后不妨到市里试试身手。白雪川身上每个细胞都长着心眼,让他去市里就是客气话,很可能是爹和二叔跟白家兄妹软磨硬泡来的,他不在乎白雪川的话怎么来的,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就要去市里发展。从爷爷开始,丁家一步步从丁家庄到县城,到他这一辈,必须去市里,他也要让他的孩子到省城,到大城市,就像白家从县城到市里,再到大城市,谁家不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要不是当初热心肠的爷爷帮着白家兄妹起家,他们丁家如今会跟丁家庄那些本家一样,要么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要么早早去城市打工,不可能从丁家庄搬到县城,成为县里人尽皆知的丁家。都是祖宗保佑,这是爷爷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话,从前他觉得只有爷爷才这么想,可自从爷爷执意在丁家庄盖祖宅,每年回去祭祖,丁家运势一年强过一年。这次爷爷白事办得风光圆满,丁家的运势肯定会继续走高,这不,他很快就要离开县城去市里,真的是祖宗保佑,随着年纪渐长,他越觉得老人家的话真是很有道理,不然干啥要尊老啊!
想起爷爷,他不经意间想起周日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可恶警察,也不知从哪里找到那个晦气的骨灰盒,居然拿到眼前让他认,他当然得认下来,忍下来,万一让警察抓住小辫子,他又得拿出钱来消灾。这世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世上又有太多的事都要办,他毕竟不是开着印钞机的救火员,哪里需要就能填在哪里,最近他抱着印钞机当了太多次救火员,真*累了。
嘟嘟,门上轻叩两下,Wendy推开门缝,见他一个人站在窗前,慢慢绽开笑脸,娇声说,“丁总,忙完了?”扭身进来,关上门。
Wendy是他中秋节出去应酬,在朋友公司碰到的前台接待,他第一眼就看中Wendy会说话的大眼睛和曼妙妩媚的身材,找人一说,Wendy 马上来给他做助理。女人嘛,只要他有心情,用钱助攻,全都能变成好感情,百试不爽。
Wendy 来到丁天洋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丁天洋身侧,严丝合缝,她摸了摸丁天洋胸口,曼声说,“丁总,都下班了,歇一会吧,等下还要出去呢,衣服我都准备好了,换上给你看?”
丁天洋喜欢Wendy这么贴着自己,他顺势把手放在Wendy软软的小腰上,“拿过来在这里换,先让我看看。”
Wendy咯地笑了,忽闪粘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丁总,只许你一个人看噢,我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看见。”说完,故意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她来不久,丁总老婆正撞上两人现在这样说话,当场闹起来,还打了她。
丁天洋捏了下Wendy 细软的腰,安慰说,“你呀,胆子真小,黄脸婆有啥好怕的,再说她又怀上,不敢跟你闹了,她可指着这回能再生个儿子替她长脸呢。”家里的黄脸婆虽说脾气不好成天跟他闹,肚皮是真争气,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这回怀上,高人说又是个儿子,爹知道了,连连在爷爷坟前说祖宗保佑。哈,白雪川比他大一个月,到今天还没结婚,白家母老虎生的那个小白脸,更是成天跑得没影,哼哼,白家照这么个搞法,早晚要败,到那天,全靠丁家收拾残局,呵呵呵,丁家他这辈的兄弟都当爹了,生了好几个儿子。
Wendy受到鼓舞,低头一笑,“我这就去拿衣服,等一会儿,别着急哦。”
丁天洋手向下滑,拍了拍Wendy的翘臀,连声说好。
很等了一会儿Wendy 也没有来,丁天洋刚有点不耐烦,听门上嘟嘟两下,还没等他开口,门大敞四开,Wendy 苦着脸站在门外,身后站了四个面色严肃至极、穿制服的警察。
丁天洋一个都不认识,心立刻就慌了。
县局只有一间问讯室比较像样,墙壁和天花板上贴着隔音板,一面墙上装着人尽皆知的巨大透视镜,屋内灯光明亮,架着摄像机,大桌子宽宽畅畅地坐下四个人。
李燚敲敲桌面,调侃大杨,“为啥问丁天洋要搞这么正式?”
大杨看着墙上的时钟,嘿嘿一笑。
门上哔啵响了下,丁天洋被小林和小汤夹在中间走进来。
丁天洋一见屋里的布置,加上四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也许想到了电影电视中的某个场景,进门就夸张地大声嚷,“你们这是要干啥?我又没犯法,我要见你们张局,我的电话呢?把电话还给我。”
大杨指着屋子中间的座椅,沉声说,“丁天洋,你先坐下,今天请你来,是询问程序,希望你配合,如果你有意见,回答完问题后,可以向上级机关投诉。”
丁天洋站在椅子前,继续高声嚷,“不用等,我现在就给…就给宗局打电话,把电话给我。”
小林和小汤在桌边坐下,听李燚敲了下桌子,说,“丁天洋,你最好先给白总打个电话,哪个白总呢?老白总这时间肯定没空,小白总说不准又在飞机上,就先给女白总打个电话吧,女白总心最软,赶快把你现在的情况跟她说说。我叫李燚,市局刑警队副队长,这个案子是市县联合办案。”
听到白总,尤其是女白总的名字,丁天洋肩膀立刻就塌了。他不怕爹,不怕爷爷,就是老白总他也没怕过,他最怕女白总,女白总骂起人来六亲不认,做事情比男人都狠,若让女白总知道他做过的,不听他任何解释就会立刻摆脱惹上麻烦的丁家。
李燚指了指椅子,“丁天洋,你先坐下,今天是请你协助我们调查一桩杀人案,希望你配合。”
听到杀人案三个字,丁天洋腿软地咕咚坐在椅子上,盯着大杨,声音颤抖,问,“警察同志,上次你不是说是失踪案吗?怎么又成杀人案了?我可没杀人啊,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杨说,“上次问你的时候,确实是失踪案,现在经我们调查确认是杀人案,至于跟你有没有关系,希望你实话实说。”
丁天洋后背开始冒汗,他看看大杨又看看李燚,感觉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说话。
大杨拿出上次的笔录,说,“丁天洋,上次我问你,你说上周六你亲自去殡仪馆取你爷爷的骨灰,对吗?”
丁天洋艰难地嗯了声,垂下眼帘。
大杨让小林把监控调出来,问,“丁天洋,这是上周六殡仪馆门口的道路监控,显示你离开殡仪馆的时间是早晨8:12,对吗?”
丁天洋看了眼监控上他的汽车,又嗯了声。
“好,县殡仪馆离丁家庄23公里,经我们跟交通部门确认,那天早晨从县城到丁家庄路况正常,按你的行车速度,应该在早晨9点前回到丁家庄,按你上回的口供,你回到丁家庄后,照高人指示,把你爷爷骨灰从骨灰盒里转移到衣服里,再放到你们提前给丁丰收准备好的棺材里,对不对。”
丁天洋没说话。
大杨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拿出厚厚一沓纸,翻了翻,继续说,“这是我们询问给你家搭灵棚的高家作坊,高家作坊所有到你家干活的人都能证实,从周五晚上7点开始干活到周六早晨5点搭好灵棚布置完,丁丰收棺材直接从丁家祖屋挪到灵棚里,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开启过棺材,这是另外两份证词,一份是宝来寺的和尚,一份是东风观的道士,去过丁家的每个人都能证明,从周六早晨5点开始,他们所有人就一直在灵棚外做法事,到移灵,也没有人开启过棺材。”大杨敲了敲手里厚厚的纸,继续说,“如果必要,我会传你说的那个高人来问问,问他知不知道给杀人案作伪证需要负啥责任?丁天洋,现在你回答我,丁丰收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这是杀人案,如果我们认为必要,会去丁家庄开棺验尸,眼下温度低,棺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应该很容易就知道。”说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最快明天天亮就知道。”
“明天中午白总们肯定也都知道了。”李燚又敲了下桌子,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