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着Frances的车到家的时候,Dan的车子也刚好进来。今天在工地没有看到他,我说不清是不是有些失望。
Dan下车看到我,有点吃惊,然后看了妈妈一眼,说不出是个什么眼神。Frances说:“阿P昨天告诉我他想Sam啦。”
我们听了,赶紧一起笑。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小树也过来了,说是Dan让他把黑管顺路带过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吃晚饭。
“小树,你的家人在旧金山吗?还是在欧洲?”我问道。
“父母去年都回日本了,他们还是最喜欢日本。哥哥在法国。我觉得旧金山好,各种文化都有各自表达的方式。美食也不错。”
“你们不知道吧?小树要去参加美食大赛呢。”Dan告诉大家。
“真的?你一定能行。看看你这个香煎鱼头做得多好吃啊,不但外面焦脆,里面还很入味。”Frences说。
“真的好吃。我特别喜欢你上次给我的咖喱饭。那个味道很特别,和别的咖喱饭不一样。”我说。
“噢,我那个里面加了干贝丝的。”小树开心地说。
“干贝丝咖喱饭?你可真舍得用料啊。Sam口福好。我和他住了这么久,都只吃过没有干贝丝的咖喱饭。”Dan笑道。
小树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也是新菜。我最近为了比赛,开发新菜比较多。Sam是我的白老鼠。”
“有你这样跟女孩子说话的吗?”Dan拍了小树一下。“Sam,你常来我们公寓试菜呗。我最近在我妈这里住的多一些。”
我看了看他们,笑着说:“啊,那,好啊。”
饭后Dan给大家吹了几个曲子。我第一次听黑管独奏,居然这么好听。那声音不仅仅如流水般单向地流进听众的耳朵,而是像一缕缕蚕丝,牵扯着演奏者和听众的心。我的目光被随意跨坐在沙发扶手上的Dan完全吸引。看着他修长的十指,低垂的眼眉,我庆幸在失态前抓住了自己,赶紧拿阿P做掩饰。我觉得他也感到了我的目光,于是头更低了,眼睛完全藏在了眉毛底下。小树则躲在钢琴后面,轻缓地伴奏。阿P看向我,拱了拱我的手,算是鼓励还是警告呢?
吹了几曲,我说该回去了。Dan放下黑管,对小树说:“拜托你送Sam回家好吗?”
“我的车在地铁停车场呢。送我到那里就可以了。谢谢!”我告诉小树。
小树眼睛一亮,说:“好啊,没问题。”
我们前后脚出门,我听到Dan低声对小树叮嘱:“看着她上车知道吗?晚上不安全。”
“知道了,放心。”小树小声回答。
我们一路话不多。我心里想,小树真的是个害羞的男生。不知道他交过女朋友没有。那么Dan呢?这两个不会都是零基础吧?
到了停车场,小树看着我上车,忽然在后面叫我:“Sam,这个送给你。”他走下来递给我一个便当盒子。
“什么?”我笑着问。
“回去看吧。”他的脸在停车场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停车场的这种灯光总是让我感到疲惫。今天更有一种希望把事情搞清楚,把问题闹明白的迫切和无力感。我谢了他,赶紧跳上车。
他看着我上车,启动,跟着我的车开出了停车场,又在小路上跟了一会儿。直到上了大路,他才开走。
回到家,我打开便当盒,发现里面是个蛋糕卷。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但是当我把它放在盘子里准备切开吃的时候,发现蛋糕是双色奶油馅的,一头的切片图案是个字母S,另一头的切面则是P。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我拍了照片发给小树,告诉他蛋糕很好吃。这个蛋糕的确很好吃,表面还有几朵小巧的樱花,一半奶油是草莓的,一半奶油是柠檬的。小树居然记得我说过最喜欢的水果口味是草莓和柠檬。
我明白了Dan的用心,他是想撮合我和小树。可是他那些无意间的流露到底是什么?女孩子的第六感不会错的。他为什么退缩了?和他接触了这段时间,我觉得他其实骨子里是个温暖的人,从他对阿P、对妈妈、对小树和公司员工,甚至是管家的态度上都看得出来。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好像在时时刻刻拉扯着他,不让他痛快地迈出一步。很多人说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性格形成以及行为模式有很大影响。Dan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去世了?还是和Frances离婚了?他是在Dan几岁的时候开始缺席的?那个工作室的纸塑雕像如果是Dan的父亲的话,说明在Dan的心里还有对父亲的爱与渴望。这里有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又想起那条新闻。我想起来Jack,我要打电话问问他。
电话才响了两声,Jack就接了起来。问了一声好,他就迫不及待地说:“看了新闻吗?那个有关二十年前年轻夫妇被撞死的事情的?记不记得我给你讲的?就是他们呀。现在是凶杀案了。太不可思议啦。”我听到他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
“Jack,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也是问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细节吗?”
“我当然不知道和案子相关的细节了。我就是受刺激了。真没想到有人会去杀他们。不过你记得吗?毕远空来美国以后换了名字,叫做Patrick Lee。这是不是说明他是在躲什么人?”
“也许吧......不过有人办移民的时候也换名字的。”我说。
“也许他拿着假护照?这个也不正常啊。”
“Jack,你觉得是不是应该和警方谈谈啊?把你知道的告诉他们。也许他们能从入境情况查出来点什么呢?”我想到这件事和Frances家的关系,立刻又有些后悔这样去怂恿Jack。
“我也是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去。”
“Jack,如果他们当初在躲一些人。那么现在这些人会不会还活着?会因为这件事情浮出水面而对另一些人不利吗?”我自己都觉得颠三倒四的。
“呃,Sam,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我试着理清自己的思路,“Jack,你觉得上次你提到赵忆帆和毕远空的时候,我是说和Frances还有李伯伯吃饭的那次,呃......”
“对!我刚想跟你说呢,我越想越觉得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关键是他们如果认识死者,为什么不说呢?”
“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真的没把握这样下去我们会得出什么结论。
“天哪。不会他们认识凶手?”Jack惊叫一声。
我一听就浑身一震发冷。这也太吓人了。“你觉得Frances和李伯伯认识?”
“那我倒是不觉得。他们显然不认识,或者装得很好。我怎么越想越别扭呀。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试探一下Frances?你可以去试探一下李伯伯?”
“这......这好吗?万一他们有不得不保守秘密的重要原因呢?”
“那他们大可不必告诉我们。Sam,我就是觉得他们看起来都不是坏人。我不觉得这样做会给咱们带来什么风险。”
“可是有什么意义吗?还不如直接告诉警察呢。”
“你说告诉警察他们俩可疑?”Jack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不是不是,我是说把你知道的告诉警察?”
“你这是自相矛盾。你不是说怕牵连和案件相关的人吗?咱们摸个底,再判断是不是告诉警察,那样不是更稳妥?”
我想Jack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同意了他的想法。我去找李伯伯,他去找Frances。决定做好之后我们挂了电话。可是我的心很乱。我开始为Frances和Dan担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案子让我难过,让我感到十分的压抑。能和Jack谈一谈我感觉舒服了一点点。赵忆帆和毕远空,他们死的时候才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二十六岁,比我大不了多少。而他们去世的那年,我刚刚出生。听Jack以前讲的,他们两个为人单纯美好,而且十分相爱,是什么人这样痛下毒手呢?
周五下班以后,我买了晚餐,来到李伯伯家。几日不见,李伯伯苍老了很多。家里面空气浑浊,似乎还有一丝酒精的味道。我想到厨房找出来碗碟装外卖,可是厨房水槽里一堆没洗的碗。洗碗机里干净的东西也没收拾。
“李伯伯,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我有些担心地问。
“哎,也就那个样子呗。好不到哪儿去也坏不到哪儿去。”他从洗碗机里拉出几个盘子,让我把外卖放进去。
“又偷偷喝酒了?”我看着他说。洗碗机和水槽里面的酒杯说了实话。
“唉,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让自己开心一点吧。”
“别这样说啊。上次疗程不是效果很好吗?”我对于他态度的转变很是惊讶。
“Sam,你不会明白的。我现在孤家寡人,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去见你王老师。”他坐在桌前,举着筷子,没有动。
“李伯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前一段时间状态还不错呀。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真的没事。倒是你,和那个Dan怎么样了?我你们俩很合得来嘛。”
我其实很想和李伯伯说说。我没法和父母说。我觉得要想避免我妈的唠叨,对他们就要有选择性的亲近。但是我自己的想法也乱七八糟的,有点无从开始。“我们没什么。他最近挺忙的,很少见到。”
“不会吧?我看他的眼睛里都是你。也许就是比较害羞,不敢表达。你要是喜欢,就勇敢点。以前我觉得配不上王老师,但是她很勇敢,给我不少鼓励。”
我笑了笑,没接话。我们默默地吃了一会儿,我下定决心,要切入正题:“李伯伯,你是不是认识上次Jack提到的两个出了车祸的年轻人?二十年前的车祸。赵忆帆和毕远空?”
我看到他手一抖,夹着的一个虾从两根筷子间掉了下去。他很快地扫了我一眼,说:“没有啊。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最近有新闻,说这个变成了凶杀案。上次Jack提到的时候,我感到你和Frances都想起来什么,对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做痛苦的抉择,然后他平静地说:“Sam,你想多了。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相关的事情。”
“噢,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来,多吃一点,你最近都瘦了。”我放弃了。
从李伯伯家出来,我很泄气。我给Jack打电话,告诉他我肯定李伯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他不愿意说。Jack说他约了Frances周日出来喝杯咖啡,也去问问看。
刚到家,就收到了小树的短信,说周日他邀请蕾蕾和Robert去他的住处试菜,他叫我一起去。我很想知道Dan会不会去,但是我没好意思问。于是问告诉他,我会按时到的。
小树发过来一个跳着舞的小老鼠。我看了哑然失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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