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沉情》冰海(10):醉生梦死

王逸杭陈寰趁着周日去永祥陵园的静思园给王建安扫过墓后,周一两人兵分两路。

王逸杭急着去特安局总部给赵继刚汇报工作,陈寰和吉雪渊吉校长吃了顿早餐之后,带着阿黄去了维和小队在湖边的小楼。

王逸杭平时还算是个人管理不错的领导,可是一段时间没来,办公室里积了些灰,桌上的文档也显得有点凌乱。陈寰把二楼队长办公室的几扇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又把桌上散放着的文件归了档贴上标签,找了个闲置的彩色分类夹收纳好。正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虚掩着的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胡敏粉橘色的脑袋探了进来,发梢似乎又新添了一抹薰衣草紫。

“默默,你有空吗?”胡敏显得有几分局促不安。阿黄倒是不认生地上来舔了舔她的手,递给她一只不知从哪个旮旯找出来的漏了气的足球。胡敏顺势搂着阿黄在布沙发里坐下。

陈寰斜倚在办公桌后面的墙上,盯着头上好像开了家染色坊的胡敏,故意不说话。

胡敏沉不住气了:“默默,你见过顾校长了?顾校长认出你来了?”见他不置可否,又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那就是说,你和王队,你们俩的事定下来了。”

陈寰这时终于起身坐到了胡敏对面的椅子上,阿黄摇着尾巴过来亲昵地依偎在他腿边。

“默默,”胡敏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明白你放不下港生。可是你要想清楚了,今天的王队,他并不是从前的港生。十年的时间,对于你来说,可能是躺在海底睡了一觉,可是对于一只猫狗,十年就是它的一生。你可知道王队这十年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他如今吃甜吃咸,睡的时候床头需不需要留一盏灯?”

陈寰深深地看了胡敏一眼,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金鸡族女孩的情意。

十年,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又怎么会不在一个人的身上刻下痕迹呢?其实,两人第一次因为岩雷的事情而争吵就让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单纯活泼,笑容阳光的十八岁少年已经象肥皂泡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论容貌上如何相似,今天的王逸杭,王经理,王队长,心思缜密,思虑周详,职业化的帅气笑容里却是再难找到当年的率真和灿烂了。

可是这又如何呢?就算这十年和他片刻不离,难道就能留住那个让人心动的明媚欢颜吗?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光阴偷走,他陈寰又何必做个作茧自缚的庸人呢?

“谢谢你,小敏。”

胡敏对着他一汪清泉似的的明净双眸,终于松了口气:“好吧,默默。你既然都想明白了,我就不替你瞎操心了。”

陈寰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对了,小敏,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曲木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贺临西那帮人还老实吗?”

胡敏摇头:“我们的人一直都在盯着,临西没再作妖,也没听说有兽族人口失踪了。” 顿了顿又道,“对了,倒是前两天黑海的小青蛙来找你,我安排他们在香格里拉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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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的小青蛙,黑海人蛙族第三十七代传人,姬泠鸢。

只不过当年跟着狐族兄弟出来见世面的小人蛙,如今已经是名动一方的黑海人蛙族首领了。几年前,老首领退位云游四海去了,黑海水域里的鲛族欺泠鸢年少无知,单方撕毁多方水族协约,频频侵犯过往船只,弄得附近水域一片乌烟瘴气,渔民们怨声载道,弱小些的水族则敢怒不敢言。姬泠鸢和几个少年心腹精心策划了一出鸿门宴,将目中无人的鲛族首领一举擒获,斩首示众。此一役下来,姬泠鸢少年枭雄的名号一炮打响,自此黑海一众水族唯人蛙姬首领马首是瞻。

陈寰匆匆赶到香格里拉酒店宴会厅的时候,紫色制服的服务员们正源源不断的给东北角上的圆桌上菜。

为首那人五官深邃俊美得仿佛异族人士,一头旺盛的深栗色长发编成几股小辫束在脑后,背心外面裸露出来的古铜色肌肤显得格外健美而富有生命力。

陈寰尚未走近,那人便离席给了他一个熊抱。陈寰自己个子不矮,此时却生生被那人压下去了半头,动弹不得。“小鸢,你怎么来通城了?” 陈寰轻拍他的背。

姬泠鸢这才将他放开,脸上微微一红:“阿默,你说会常常回来看我,可你老也不来,我心里记挂的很。”

圆桌上几个年轻人大概很少见他们首领这副扭扭捏捏的狗熊模样,有人竟捂嘴吃吃笑出了声来。

陈寰见状拉起姬泠鸢单独坐到宴会厅西边的空位上。站在一旁的宴会厅经理赶紧让人给自己的VIP送去了两套餐具,水果拼盘,冰水,和鲜榨胡萝卜汁。

姬泠鸢抬起陈寰的下巴来,仔细端详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大约两三分钟过后,轻叹了口气道:“唉,你怎么也不知道省着点用,我看这虹膜上的蛛网又密了几分,”说着又抓起他的手腕来将衬衫袖子撩起,两根手指稍稍用力在他小臂内侧刮过,白皙的手臂上顿时泛起了一道红印,细细看时,红印中现出些花岗石般浅蓝色的纹路。

陈寰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心里一沉:“小鸢,两年前我刚醒来的时候你家老族长说过,有五年时间。现在的状况,你看我还能撑三年吗?”

姬泠鸢急了:“阿默,我叔父说的是要你好好保重,五年后再回黑海疗养,我们再想办法。可是你呢,你保重了吗?你现在的状态,不要说三年了,我怕......,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大厅里传来一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王逸杭一个箭步走上前来,一把如下抓在陈寰手臂上的姬泠鸢的手,一屁股坐在陈寰身边,贴膏药似的紧紧黏着陈寰,哀怨地说:“不是说好了晚上去我妈那儿吃饭吗,你倒好,自己先偷偷摸摸的来和人享受下午茶来了。”

陈寰看看身边小受气包似的王逸杭,再看看对面怨气冲天的姬泠鸢,突然觉得今天大概是个黄历不宜出门的日子。

这时姬泠鸢同桌的五六个后生怕自家族长吃亏,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在他身后黑压压地排成一排,蔚为壮观。陈寰给对面使了个眼色,轻轻拍了拍王逸杭的手背,柔声道:“逸杭啊,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的旧交,黑海人蛙族的族长,姬泠鸢。今天我是专门来向姬族长讨教‘海葡萄’的问题。” 说着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小串虽然打蔫但是依旧绿的可爱的小葡萄般的果实来。

姬泠鸢面色狐疑,心说:这不是王港生吗,怎么假装不认识我。

而王逸杭则酸溜溜地心想:请教就请教呗,干嘛弄得那么亲热,大手握小手的。

二人碍于陈寰的面子都不好意思说破。姬泠鸢接收到陈寰的信号只好按下“三年”的话题不表,接过“小葡萄”来掂量了一下,说,“这东西,看着像是海里的,”说罢递给身后一个光着膀子穿马甲的壮汉:“五哥,你们看看,有谁认识吗?”

人蛙族的兄弟们相互传看着,传到一个瘦高个儿手里停住了,这人仔细研究了片刻,附身在姬泠鸢耳边低语。姬泠鸢听着,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眉头蹙了起来:“阿默,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一行人跟随姬泠鸢转至他在十八楼的套房。叫做“五哥”的瘦高个儿向众人解释说:“这东西,我小时候跟随父亲去南洋红海游历时曾见过,当地人管这个叫做‘醉生梦死’,从这个果子里面提取出来的药物可以让人如同喝醉了酒和在睡梦中一样,糊里糊涂的。这个东西一旦用过,瘾头极大,比市面上任何一种药物都更加可怕,为了它倾家荡产,甚至丢了性命的不计其数。正因为这样,后来在南洋被禁了。”

陈寰:“五哥,你了解‘醉生梦死’的生长环境吗?”

姬泠鸢见他有些吞吐便道:“五哥,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瘦高个儿:“不瞒大家,我父亲当年对这东西动了心思,便处处多留了些意。只是后来老族长坚决反对才作罢。这醉生梦死十分娇气,只能在近海海水温暖的地带成活。而且幼苗对土壤的要求相当苛刻,必须是极富矿物质的沙地。其实就算老族长不反对,就这两项条件,我们黑海也是绝无可能繁殖成功的。”

王逸杭闻言与陈寰交换了个眼神:这两个条件,海水温暖,陆地边缘宽广平坦的冰海真可谓是得天独厚。

王逸杭幽幽地问道:“那这个‘醉生梦死’可有什么天敌没有?”

瘦高个儿:“当年南洋人非常忌惮一种当地的小虫,叫做‘海蛭’的。只要一株染上,不出一个礼拜,整片林子都会树叶脱落,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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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香格里拉酒店出来以后,王逸杭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寰,不说话。

陈寰被他看得发毛:“你干嘛,我脸上有花吗?”

王逸杭:“寰寰,你老实交代,这个姬泠鸢,是不是你的老情人?我怎么觉着他看你的眼神不那么纯粹呢。”

陈寰又好气又好笑:“王逸杭!我没和你翻旧账,你倒蹬鼻子上眼了。小鸢是我弟弟,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逸杭一时无力反驳,只得悻悻地:“你如今吃了我王家的饭,扫了我王家的墓,就是我王家的人了。明天我就让周会计把万霆豪城小别墅的订金下了去,等我们从冰海回来就一起搬进去,寰寰你说好不好?”

陈寰既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

到了顾林芝的新城菜市场小区,王逸杭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扭头看看身边的陈代表,伊人如玉,恬淡沉静,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按响了顾林芝别墅的门铃。

开门的是保姆郭妈妈的侄女,秀莲。郭妈妈年纪大了,回乡下养老去了,临走时把侄女秀莲介绍给了林芝。如今顾林芝的饮食起居,样样离不开秀莲。林芝有时候开玩笑:秀莲是我半个闺女。

秀莲接过王逸杭陈寰手里的水果鲜花,麻利的摆放好就躲进厨房忙去了。

顾林芝陪两人在客厅聊天。

王逸杭自觉地在母亲身后给她按摩肩膀。林芝拍了拍小儿子的手背,和陈寰说:“我们家逸杭,这十年来真不容易。他爸爸走了以后,多亏了有这个小儿子在身边我才没垮掉。后来他自己创业没黑没白的,没少吃苦,有一回他晚上回来骑自行车骑着骑着打起瞌睡来,连人带车一起摔沟里去了。好像是开快餐店那会儿,对吧?”

顾林芝说着拉过王逸杭的手臂,指着手腕上除号似的一道疤给陈寰看:“喏,这里缝了好几针呢。” 说罢回头看看王逸杭:“你掐我干嘛,这些事儿不丢人。小陈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陈寰点了点头:“逸杭,顾阿姨说得对。我爱听。”

王逸杭尴尬地咧了咧嘴,那天生日会上的感觉又回来了,母亲和陈寰仿佛并不是初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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