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运,我有一双健康的眼睛,它们能让我看到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五彩的鲜花、千姿百态的世界。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是一盲人会怎样?为了体验一下没有视力的感觉,我闭上眼睛在自己熟悉的家里走走,走着走着,心里忐忑不安,感觉随时都有碰头的危险。最近看了一部美国连续剧“In The Dark”,我感慨万千,既心疼眼盲女主角在生活中的挣扎,又为她的坚强和执着而感动。连续剧里的故事让我充分地了解到了盲人生活的艰辛,也让我忍不住想写写我的二姐,一位自幼就失明的盲人。是的,很不幸,我的二姐是一位在孩提时代就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盲人。刚出生时她还有微弱的视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那微弱的视力便渐渐离她而去。她迷茫过,挣扎过,但最终接受了眼盲的现实。在漫漫的人生道路上,她的勇气,智慧,魄力以及她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人生的追求,对未来的憧憬、让她活出了一个很多正常人都难以达到的别样人生。在茫茫的黑暗中,是她心中的那一缕阳光让她看到了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我将用6篇文章把我二姐的精彩人生分享给大家。如果想及时收看我的文章,请关注我。谢谢关注。
我家二姐,有着古典女子的美貌,鹅蛋型的脸庞,白里透红的肤色就像是用脂粉人为均匀地涂抹过一样,弯弯的柳眉下嵌着一双丹凤眼,高高的鼻梁,配上一张微微上翘的小嘴煞是好看。不熟悉她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一位看不到任何光明与色彩的盲人。
妈妈说襁褓中的二姐,不哭不闹,乖的出奇。当时二姐异常的乖并没有引起妈妈太多的注意。有一次妈妈抱着一岁半的二姐进入一个较黑的储藏室拿东西,她发现二姐的眼睛有些异常地到处张望,作为医生的妈妈本能地感觉到了二姐眼睛的不对。因为表面上看不出二姐的眼睛有什么异样,妈妈以为二姐的眼睛是夜盲症,就让二姐多吃鱼干油,并请北京的专家给她眼睛的球后穴扎针治疗。一段时间后,二姐的视力并没有改善。二姐5岁的时候,听说医院里来了一位北京的眼科专家,爸妈带着二姐做了一个全面的眼底检查。专家的诊断结论是黄斑部发育不全,高度远视眼。据专家说这种眼病没有办法治疗。爸妈得知二姐的眼疾后,很难过,这个眼病怎么就会发生在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身上?这个眼病对我二姐很不公平,对我们家很不公平。没有视力,这孩子将来怎么生活?他们很是为二姐的将来担忧。尽管知道二姐眼睛不好,但爸妈还是试着把二姐当作一个正常孩子、送她去幼儿园、去学校接受人生最初的启蒙教育。
青春靓丽的二姐
因为有爸妈的爱护,有姐妹们的陪伴,二姐说她幼时的记忆是快乐和幸福的。因为出生时眼睛就有疾,何况当时她斜视时还能看得到一点,年幼的二姐并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睛和其他人不一样。二姐长我三岁,当时爸妈把我们一起送进全日制的寄宿幼儿园上学。二姐在幼儿园还经常会“保护”我。记得在幼儿园午休时,我经常会挤在姐的床上,用被子盖上躲在里面玩耍。幼儿园有一个很大的转盘,有一次二姐借助她那微弱的视力竟然和我一起爬上转盘,让其他小朋友推着玩耍。我们疯玩的喧闹声惊动了老师。怕我们从转盘上摔下来,老师赶紧跑过来把我们抱了下来。二姐和我当时玩得正起劲,被老师这么“无情”地打断了,我们感觉恹恹的,真的是意犹未尽。
有一天傍晚,老师牵着二姐的手在外面散步,她突然看到了很多小黑点在自己的头上方来回地盘旋。她奇怪地问老师:“老师,我头上有小黑点在飞,它们是什么?”老师心痛地告诉她:“那是小黑虫,它们总是在傍晚时出来玩。”看到小黑虫在自己头上飞来绕去地追逐玩耍,二姐高兴极了,那可是二姐和生存在这世界上的、最普通、最常见的小生物的唯一一次在视觉上的偶然邂逅。
有一天不知怎的,二姐一直紧紧地把她的喝水杯子抓在手里,不论老师怎么说,就是不肯放下。好像水杯一放下,她就再也找不回来似的。或许二姐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眼睛不好,找不到她要的东西?在幼儿园和其他小朋友们生活在一起,也容易传染上感冒和疾病。记忆最深的是我们传染到了其他小朋友头上的虱子。为此妈妈把我们接回家用热水泡头,用小篦梳子梳理头发,直到把虱子从我们的头上清理干净。在幼儿园我们最盼望的是周末,节假日,或者是生病。因为周末,节假日爸爸会接我们回家,在家吃很多好吃的东西;而生病了我们可以赖在家里不上幼儿园,享受爸爸妈妈的疼爱。
记忆里我们四姐妹也经常在一起打闹玩耍。夏天的晚上,我们会在路灯的灯光下比谁的影子长,会玩捉迷藏的游戏。二姐有时会躲在没遮没挡的桌子底下,因为她眼睛看不见别人,就误以为别人也看不见她。我们还会一起躺在搬到外面的竹床上讲有趣的事和看天上的星星。当然二姐是看不见那星星的。望着那浩瀚的星空,无数的星星,我们会告诉姐姐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它们是那么样的神秘和迷人。当然我们四个姐妹还经常会“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有一次我和二姐成了对立面,互不相让,吵吵闹闹,我“耍心眼”故意把我们的吵闹延续到妈妈下班回来,向妈妈告状。姐妹间闹矛盾,妈妈当然是先教育姐姐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自以为得计、免不了会有点“沾沾自喜”。就这样我们在欢乐伴随着吵闹中慢慢地长大。
要上小学了,二姐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睛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她那一点微弱的斜视无法让她看清黑板上老师写的字。因为看不见黑板上的字,很多学校都不接受她。看到周围同龄孩子一个个都上学了,幼年的二姐吵着闹着也要去上学。幸好爸爸有一同事的妻子是一位小学老师,经爸爸联系后,她愿意带着二姐随班就读。二姐知道后,高兴得逢人就说“我要上学读书了,我要上学了…”,上学,这个对于普通孩子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对于我二姐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要把这个对于她来说的天大的好消息向全世界宣告。
开学了,二姐领到了她的第一套课本。兴奋加高兴,二姐常常是将书棒在手上,爱不释手。可惜因为书的字太小,二姐的视力没有办法让她独立地去认字读书。自己看不清书上的字,教室里又看不见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一种不能继续上学读书的担忧让二姐心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细心的爸爸看到后,常常在百忙中抽时帮助二姐背诵每一篇课文,教二姐一些算术知识。大概地记住了每一堂课的课文和要学的内容,上课时二姐能够勉强的跟上老师的讲课进度。就这样跌跌撞撞地,二姐坚持了三年的小学学习。
可惜好景不长,文革开始了。早年就离家外出求学、当时就是国家干部、农学专家的爸爸,被迫离家在五七干校劳动。年轻的妈妈,因为知识分子下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政策,一人带着我们姐妹四人和当时在我们家生活和帮忙的小姨,下放到安义的湖坪生产队。家里的变故让爸妈为了生存,无法顾及有眼病的二姐。下放后二姐和我们都在生产队小学上学。生产队的小学资源有限,各年级的学生都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记忆中我看过二姐写字。她非常认真地趴在桌子上,眼睛几乎贴在写字本上吃力地写着,而且字写得很大很大,一个字占有几个格子。二姐写字的认真劲头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随着年龄的增长,二姐知道了她因为眼疾不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继续上学读书了。为了满足自己渴望读书的欲望,她有时会手捧着书,静静地坐在一边,“装模作样”地读书。看到二姐对上学读书的渴望,妈妈和我们都很心疼,但又无可奈何。真是造化弄人,上苍既然不能给她一双读书的眼睛,为什么又要给她一个渴望读书的心灵?
1969年妈妈调到安义县医院工作后,二姐就再也没有去上学了。当时爸爸妈妈工作都非常忙,二姐就只能呆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那时我们家住在县医院大院,二间房屋的平房,厨房是大家共用的,在平房楼的最顶端。每家每户在那个厨房里放有一个炉子。做饭时我们得将油盐酱醋等调味以及所有的食材原料端去厨房,做完后又端回家来。那个时候我们都在上小学,白天不在家。二姐自己一人在家做饭时得来回两头地跑。由于眼睛看不清,打翻东西,被绊摔倒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和我们一样有着童年梦想的二姐,看到我们姐妹几个每天上学而她却只能呆在家里做事,心里的那份孤独和煎熬使她常常为自己的命运感到痛苦。为此她经常坐着发呆,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并感到前途一片迷茫。我将怎么办,我的人生价值在哪里?她为了寻求人生目标而苦苦地思索着。一段时间的思索未果后,我的二姐开始着急、焦虑甚至恐慌,她很担心自己会虚度光阴,为此她经常和妈妈闹别扭。她觉得妈妈对病人一心一意,为什么就不管她;她知道当医生的妈妈能治好很多人的病,为什么就治不好她的眼病。其他孩子都能上学,为什么她就不能?她不想就这样毫无目标地生活下去,同时也不想日后成为家人的负担,就这样她一次次地向妈妈“抗议”。有一次不知怎的,二姐又急又躁,又踢又闹,闹得有点过分了,妈妈没有忍住就打了二姐一下。打完后妈妈自己又伤心地抱着二姐痛哭流泪。妈妈是为二姐的眼病而伤心,是对自己无法治愈二姐的眼睛而流泪。妈妈告诉二姐不是爸妈不管她,如果能治好姐姐的眼睛,哪怕有一点点希望,就是砸锅卖铁他们也会送姐姐去治疗。妈妈还说只要能让二姐重见光明,她愿意用自己的双眼给她。这就是伟大的母爱!
尽管爸妈感觉二姐的眼病可能是不治之症,在二姐十五岁的时候,爸妈还是利用调动工作之余,专门带二姐到上海检查眼睛。专家结论是二姐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无法治愈,而且隨着年龄的增长,二姐那仅有的微弱的斜视视力也会完全消失,成为盲人。医生还告诉爸妈,当时有一千多例患有这种眼病的人到他们那儿求治,像二姐这么小的年龄就有如此严重病情的人不多,一般都是三十多岁后才开始发病。虽然爸妈有心理准备,知道姐姐的眼睛难以治愈,但医生的这个结论仍然犹如晴天霹雳,让原本就沉重的事实,变得让他们更加无法接受。心疼之余,无奈之下,爸妈带着既将完全失明的二姐游览了南京长江大桥和杭州美丽的西湖。虽然只有一点点微弱的视力,但在爸妈的解说下,二姐仍然陶醉在那山外有山、湖中有湖、景外有景、园中有园、自古以来让文人骚客留下许多美好诗篇的西湖风光里。她不断地把正常人司空见惯的大好风景收藏在心里,好让自己的记忆永远保留有这大自然的美丽;看到那宏伟的南京长江大桥、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桥下滚滚奔腾的江水,二姐喑自思忖着,人的一生很长很长,不论她的眼晴发生什么情况,她的人生旅途都要像这波涛汹涌的江水一样滚滚向前。
回家的路上,爸妈还带二姐参观了在南昌的盲人学校和江西省按摩医院。爸妈想着是否可以送二姐进盲校学习盲文。可盲校的校舍,环境和学生的生活,爸妈不甚满意,舍不得让二姐去那里独自生活。江西省按摩医院,妈妈有一位大学同学,毕业后因眼病失明在那儿工作。拜访老同学的同时,爸妈由同学领着带二姐参观了省按摩医院。在按摩医院里,看到盲人按摩医生边给病人按摩边聊天,很开心,二姐就告诉爸妈她也想当一名按摩医生。
从上海回来后,二姐耳边总是想起那医生的话:“没有任何药物可治,视力还会一天天衰退,直至失明”。这话让二姐常常感到既将完全失明的无助和绝望。在姐妹们都上学不在家的孤独中,她不想呆在家里等着光明的消失,为此二姐经常吵着闹着要爸妈送她去按摩医院学习。可省按摩医院是国家正式医院,不是说通过哪个私人关系就能进得去的。为了能让二姐进按摩医院学习,爸妈想尽一切办法,和卫生厅,民政厅各部门联系,南昌,安义两边跑,在南昌住了三天三夜,最后拿到有安义县卫生局,民政局,江西省卫生厅,民政厅等盖有6个公章的批文,以交学费的形式送二姐去江西省按摩医院学习。
(未完待续,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