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只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些歌,在心中来回地唱。。”
那个年代,看电影是我们的主要娱乐活动。放的比较多的是“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还有样板戏拍成的电影。正片之前,照例要放新闻简报。有人曾调侃说,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是那时我们的当红影星。后来逐渐有国外进口片了,主要也是几个社会主义的国家电影。曾有过一首概括各国影片风格的顺口溜 :“中国电影新闻简报、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哭哭笑笑、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
每次放映前,在我们架机器作准备的同时,战士们照例要做的就是赛歌喉:拉歌。坐在左边的一人领头喊:“右边的!”众:来一个!”,“右边的!”,“来一个!”,右边的则当仁不让,推一人出来领唱,刚唱两句,左边的歌声随起,或同一首歌、或另一首歌,气势总想盖过右边的。而右边的也群情振奋,提高音量,那阵势真如排山倒海、势不可当!唱完一曲,右边的领队又喊:“好不好?妙不妙?再来一个要不要?”于是掌声如雷,左边的歌声再起,右边的急起直追,直唱到电影开始还意犹未尽。战士们最常唱,最上口的当属:“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向前、向前、向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铁道兵之歌”、“我是一个兵”、“打靶歌”等等。至今唱起“打靶歌”仍觉豪情万丈。“走向打靶场,高唱打靶歌,豪情壮志震山河。。阶级仇,压枪膛;民族恨,喷怒火。瞄得准来打得狠呀,一枪消灭一个侵略者,消灭侵略者!”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吼出来的。听这嘹亮的军歌,看战士们的精神风貌,你就知道这是一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队伍。
最难忘1976年,中国大地上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三位伟人相继辞世,山河哽咽、神州同悲。郭兰英一曲深情的“锈金匾”,唱得多少人心碎。9月9日,我和小桑在下属五师参加放映员训练班,在课堂上惊闻噩耗,真如晴天霹雳,把大家都震懵了。不敢、也不愿信以为真。不是天天喊“毛主席万岁”吗?怎么他老人家也会死?用颤抖的手在笔记本上含泪写下:“群雁无首难成行,中国向何处去?”“空中,回荡哀乐;蓝天,半降红旗;把最沉痛的哀悼献给您啊,我们敬爱的毛主席。。” 我的一首小诗上了墙报,从此奠定了在我们大院的"湿人"地位,每次活动,都要诌上一篇。当时真的很天真,不知道革命自有后来人。紧接着“十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举金杯,”同饮那干杯万盏也不醉的、舒心的美酒。于是,郭兰英的另一首山西民歌“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又唱遍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随着文艺政策的调整,大批多年前拍的老电影又重放异彩。戏曲艺术片如,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越剧“红楼梦”、新凤霞主演的评剧“花为媒”、严凤英主演的黄梅戏“天仙配”等,代表了那个时代戏曲艺术的最高成就,给戏曲观众留下难忘的艺术形象。大型音乐舞蹈诗史“东方红”,将一代人的感情宣泄到极至。影屏内容日渐丰富,部队也出现了一批“追星族”(那时叫“影迷”)。不少战士把“五朵金花”、“阿诗玛”的主演杨丽坤,“柳堡的故事”、“霓虹灯下的哨兵”的主演陶玉玲想象成“梦中情人”;主演“家”、“早春二月”的上影厂演员孙道临,主演“侦查兵”、“红色娘子军”的八一厂演员王心刚,成了许多女兵的“心中偶像”。“侦查兵”里,英俊潇洒的王心刚饰演的解放军侦察连长,用带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往敌军炮口上轻轻一抹,蔑视地瞥着敌军团长拖着长腔:“你们的炮是怎么保养的?”那神情、那动作、那声调迷倒了多少追随者,用现在追星族的话讲绝对是“帅呆了”!我们小桑是王心刚的“粉丝”,而我更喜欢冯喆和他的电影,曾主演“南征北战”、“羊诚暗哨”、“桃花扇”等。那个儒雅潇洒,那个风流倜傥,迷死人都不偿命的。只可惜1969年死于非命,年仅48岁。
那些日子,几乎每天演电影。没新片儿时复习老片儿,新片儿来时更激动人心。有时一部拷贝三、四家跑片儿,半夜11、12点才开始,那些白发苍苍的老首长也与战士们一起坐在那寒风里等。等的时间就拉歌。时间长了,老歌唱完了,“XX连,来一个,唱什么?最新的!” 渐渐地一些爱情歌曲也敢唱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河里的青蛙从哪里来?”甚至把刚看过的印度电影“流浪者”里的“拉兹之歌”、“丽达之歌”都拿到这场合唱了:“到处流浪,到处流浪,命运把我带向远方。。”、“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心。。”,也照样给唱得慷慨激昂。不知何时开始,邓丽君的“甜蜜蜜”、“何日君再来”、“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等,也在部队暗中传唱。
我和小桑去电影组以前,放映员只有王老兵,用的是16毫米小型放映机,一人操作,换片儿时电影中断。我们去后购置了35毫米移动“提包机”,A、B两部机器,两人操作。在我们俩忙忙碌碌装片儿做准备时,汽车排一些调皮兵就在后面打趣小声唱:“我叫王小义,我叫艾买提,今年都是18岁,个头儿差不离,哎!个头差不离。。”紧接着一阵哄笑。有时王老兵帮我们架机器,架高了我们装片儿时要踮起脚尖,于是又有人起哄:“够不着,蹦一蹦啊!”从此,“小蹦蹦”成了我俩的绰号,他们暗中叫了好多年。这帮“最可爱的人”啊,有时真叫你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因为电影的原因,我和小桑成了大院最受欢迎的人,无论走到那里,总被热切的目光所包围:“今天什么电影啊?”天长日久,有点儿不耐烦了,就告诉一些人,今天是“白跑战士磨鞋底儿”,“新电影么?怎么没听说过?”受了骗的会马上电话打过来质问,或白跑一趟自己悟出来,再见面时骂我们:“一根筷子吃灌肠,调皮!”。
一年后,在机关后院山脚下,盖起了大礼堂,安装了固定放映机,鸟抢换炮,今非昔比,像游击队升格为正规军,我们心花怒放,联欢会上载歌载舞:“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麦穗金黄稻花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