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外公半夜入我梦中。不记得发生什么。但醒来莫名伤感。 不能自已。我小的时候有几年是外公带大的的。
妈妈带我回上海那年,家里摆了家宴,当时觉得气氛不一般、 记得有几只螃蟹、应该是梭子蟹。我第一次见螃蟹。后来看书, 说四人帮结束的时候,有吃四个螃蟹的风俗。意喻横行霸道结束。 想着时间好像对得上。问妈妈,她已经不记得这一段了。
外公是老派的大家长威严。他教我写大字。在我看起来他是有点凶, 有点怕怕的。但小阿姨说我小的时候还撒娇, 她们小的时候无人敢对外公放肆。 有一次出门到四川北路上去看一些小摊。不知怎么的。我就走丢了, 虽然年纪小,但是好在。离家门口的弄堂不远, 所以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回去,没有钥匙蹲在家门口。 外公和姨夫找我估计找了半天,吓都吓死了。 看见我好端端的在家门口,为我压惊, 买了当时只有生病才能喝到的橘子水给我。我其实不怎么惊, 家门口蹲久了有些无聊。
夏天天热的时候,外公隔几天会给我买一只奶油方砖。 笑眯眯让我独享。在上海读书还记得。一年级的老师来家访。 放在我头上抚慰的双手,我温柔的触感。 当时的阿姨姨夫我们也住在一起。对我极好, 从小衣服都是阿姨做的。生病有橘子水喝水果罐头吃。 天太热她会从单位里头用暖气瓶拷回来单位自制盐汽水。 我的表弟小我几岁。他两岁的时候。家里买的橘子水。表弟要喝。 并且嫌我喝的太多,不准我喝,大约是小孩子的怕分宠。 空降了个孩子来抢他的爸爸妈妈。姨夫对我说。你让让他哦, 我们来做个戏骗他,假装你不喝。结果还是我喝了多大半。 表弟也不哭了。皆大欢喜。
总之上海的几年,温柔无忧。
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头,大家流行织毛衣织手套织围巾织围脖。 我从小四体不勤,所以挑的最最简单的围巾开始。 但织到一尺长的时候实在笨手笨脚,又没耐心,就放在那, 也丢开手。宿舍里同学实在看不过眼,就你帮我织一段, 她帮我织一段,我被鼓励再自己织一段。好不容易完工了, 能够到围起来那么长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 由于是太多的人综合劳动, 每个人打毛线的时候手势手紧手松都不一样, 这个围巾是一节一节的有地方窄,有地方宽,有地方平整。 有的地方错针漏针。错针漏针是我懒不想返工。 完成了觉得要物尽其用。我自己戴嫌丑。当时也没有男朋友可以送。 爸爸从来都是冬天也热热乎不需要,我哥肯定是看不上。 放在那儿吧,觉得好不容易的一段劳动成果。 正好外公在我们家就送给了他。外公倒是不嫌丑,还有点喜欢。
再过一年。国家在长江要造三峡水坝,听说很多地方风景就要淹了。 有个女同学提出,趁着暑假,去那些地方玩一圈。计划了几个月, 凑了几个女生。夏天的时候,从南京坐船。重庆, 然后再把四川这一带玩一遍。 出发前两周。外公发现胃癌,而且发现就是晚期。母亲去上海伺疾。 我非常非常犹豫,但是还是自私自利无心无肝选择出游,抱着侥幸心理觉得, 回来也来得及。外公得知后只是说,还未曾读千卷书就要行万里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而我低着头,一声不吭,还是想去。妈妈宠我, 放我走了,临出门前妈妈又塞了几百块钱给我,说穷家富路。 过了重庆过了峨眉山,在成都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得知外公, 刚刚去世。就买了飞机票要回去,很幸运。买到了当天的飞机。 飞回上海。赶上第二天的追悼会。阿姨见了我淡淡的说, 总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在殡仪馆里我负责给人别黑纱, 笨手笨脚。动作迟缓,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和妈妈说了这个梦,希望妈妈去看看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和大舅舅他们三个人是葬在一起的, 妈妈说七月半的时候去祭奠,因为下雨所以没有烧纸, 那这就几天去看一看。她和爸爸去上了坟,后给我发了一些照片。
妈妈她的哥哥,我大舅舅大我妈9岁。所以妈妈年纪到学习的时候,大舅舅已经大了。有几年外公着力,亲自培养她,练字画画,习武读书。当时觉得苦,但是受到的关心和爱护也是最多,后来的弟妹,由于外公年纪大了,就没有这么多的来自父亲的时间和精力。
我的外婆从来没有见过,在我出生前就故去了。 但是墓碑上的名字是每年扫墓必见的。她叫马剑锷。剑锷:剑上的护手。我小时候觉得这名字非常有兵器象,不是一般女子的名字。我妈说外婆的妹妹叫马剑锋。
90年代末,妈妈和阿姨去潮州老家看看。外公潮州潮阳县周家门的房子很漂亮。周家石头刻字像文化景点的房子。不输江南园林。有家庙非常气派。当时带她们去的亲戚说,可惜周家没有国外亲属,否者80年代初大约房子还能还回来。
外婆是和平县的。 马家也是有名望的。外婆大哥,我母亲大舅在北京读书学法律,可能燕京? 回到朝阳当律师或者法官。家里人认为他当律师或法官是秉公执法的,职责所在。但解放后说他维护有钱人利益。50年代初在潮州被镇压了。大舅妈很漂亮,我妈见过。二舅在乡下做老师。
妈妈小阿姨马剑锋 在泰国开洗衣房。她表哥也去泰国见过小阿姨的儿子。 小阿姨的老年痴呆了。不认识人了。阿姨儿子在泰国做旅游事业。
我外婆家里排行四姑,不知道,是家族中所有女子排名,还是男女混合的排名。家中的历史,过去有些太过伤痛,是闭口不谈的。妈妈也只是知道大概。她大表哥已经90,我建议她和表哥聊聊过去记录。妈妈说这么去触人痛脚,实在不合适,年纪大了,激动起来身体不好就是罪过了。历史就是这么湮没的。太痛苦的东西没人愿意回顾,忘记也好。
我的奶奶也来看过我。初中的时候,爸爸接到奶奶病危的电报消息,飞回老家。过了两天我梦见奶奶。和妈妈说了,妈妈当时变了脸色。我们那时还没有得到消息,说奶奶故去。奶奶是解放脚,从来不良于行,记忆中她一直是坐在什么位置上,不太走路。 当时火车到我家要走3天4夜。我一直在想,如果有异世界,奶奶故去的世界里,时间和距离大约和我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当她跋山涉水,拖着小脚来看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幸苦和着急。
爱我的人,都一个个老去。我也年近半百,有天也会老去。时间的规律无可违背。只能寄望异世界里再见。抱抱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