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故事《黄裳元吉》第四十七章 祭奠
一二二四年的二月初七，天上就已经开始小雨霏霏，最近的这些年冬天都极其温暖，本应该在三月才发芽的百木千树都已经吐苞含蕊等待着复苏。燕京行中书省尚书石抹咸得卜传来话，丘处机天长观的住宅房子已经修缮完毕，如果丘真人现在想去住也是可以，如果住进了天长观他顺便可以指导一下天长观其他工程的修缮的工作。
因为丘处机十七个亲随弟子都发散到各地去建立道观，现在跟着丘处机的是李志常和宝音及其留守的其他弟子。丘处机接受了石抹公的邀请后，大家忙碌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宣德朝元观到燕京的天长观去居住。丘处机确实挂记着天长观的施工和设计情况，如果自己不在现场，等着一切都修建好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不好改正了，再说设计和施工最好是亲临现场指导的比较好，让信使在宣德和燕京之间交流也是实在不能够及时准确。
负责天长观修缮工程的全真教十七师兄，是比李志常大一岁的王志瑾，他在燕京和宣德两地往返多次，主要是把天长观的审计图让丘处机审阅，同时还拿着石抹公的邀请信。穿着深色道袍大褂的他，个子没李志常高，有个一米七五左右，头发简单的用一只太极纹的木簪子在头顶挽了个混元髻，胡须清淡，国字脸的大脸盆，一看就是忠实可靠勤勉的样子。
他等着丘处机看过信后，马上把天长观的设计图在炕桌上展开来，“师父，你看这是我和石抹公共同商量后，最后敲定的天长观粗略设计图稿。”
宝音站在丘处机身边帮助他们添茶倒水磨墨拿笔，歪着头看着建筑平面图，默默的在心里数了数，横着竖着排开的各种大殿有二十多座，分别分散在长方形的院墙里。在中轴线上的有六进院落，安置各种道教尊神的殿堂。侧翼是三进院落，是祭祀一般诸神的殿堂外，这个主要庞大的左青龙院落是道士们日常生活的区域。而吕祖殿是唯一的一个大殿安置在空间狭小白虎位偏院。看着这张图，虽然还没有见到实体的宫殿群落，宝音都觉得就是人间的天宫。再加上同时开工在燕京城用御花园建立的道观万寿宫殿，丘真人师父果真是师兄李志常说的是天下道教之王了。果然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了天子的隆恩，没有一处不是好的，没有一地不是妙的，看来赢得圣心是任何时候都好用的富贵秘方。
宝音好学，“师父，别的地方的道观也是这样的吗？”
十七师兄王志瑾非常热心的替丘处机回答，“呵呵，小师妹，在别的地方建立的道观，基本的大殿布局和这个差不多，就这中轴线的院落规模小了很多，就像凤凰和麻雀一样的，结构都差不多，就是空间规模缩水很多，最多是分成二进或是三进院落，不过整体上设计基本都是长方形。前有山门和华表，华表之外是俗界，华表之内是仙界，山门正中是中庭，这是宫观的主要部分，都建有三大殿，正殿和两侧陪殿，在这里供奉着所有的道教尊神。在中庭两边的是道院，分为东道院和西道院，宫观都围绕着经墙，院内种植松柏，银杏和翠竹。”
宝音默默的点头，看着天长观的设计图要把这些东西给记到心里面。丘处机看着图深思熟虑的说，“现在看着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一切要到天长观现场再亲眼核实一下。”
王志瑾把图收好问，“师父我和你一起出发回天长观？”
丘处机摇摇头，“你先走，工程不能耽误，我和你师妹要在居庸关给逝去的亡魂做一场超度的法事。”
“好吧，师父那我就先返回了，小师妹回头见。”
等王志瑾走后，宝音激动的抬起头望着丘处机，”师父，真的？我们在居庸关给亡魂举办超度斋醮？”
丘处机点头，宝音激动的抱着丘处机的胳臂，“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丘处机慈爱的握着宝音的小手说，“不过这次幽醮就由你亲自主持唱诵，你去那些刚入教的道徒中选一些合眼的道长，和你一起举行斋醮仪式。”
“好，师父，我这就去办。”
丘处机在上次西游路过居庸关的时候看到宝音在马车上，对着居庸关荒坟堆磕了三个头，猜到了一些宝音身世，她叫耶律萱，又和耶律楚材是亲戚，相必父亲有可能就是金朝阵亡的守关大将。只是当时为了赶路，还有防备除汉贼的组织对自己的暗杀，所以他和刘忠禄都没有让车马停下来，让宝音祭拜父亲的亡魂。东归后随着清明节的临近，宝音小脸上写着各种算计的复杂情绪，作为神仙的丘真人怎么会不知道徒弟的那点弯弯绕绕。现在这个机会正好也是对宝音的一个锻炼，能够独立的主持幽醮仪式。
作为一个有法力的道士，能够全部唱诵道经是一个真功夫。那天丘处机在宝音的房外已经听到她给父亲做完了全套功课，三个小时的背诵念诵超度的三本经书，那可是很多道教高人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背诵不下来的。在道教的大型斋醮仪式，有的会举办三天三夜，没有一个好脑袋唱诵道经是不能够担当重任的。
两天后，丘处机一行人来到居庸关，有了成吉思汗赐与的金虎符和诏书，守关的将士都非常热情友好，允许让全真教的道士在居庸关，军事重地附近的乱坟岗举行祭拜活动，他们心中也有一份感激。自古征战只有将军马革裹尸还，普通的士兵十几万的一起死了，谁还管你，特别是居庸关这个重地，不停的变换城主，大战后对于敌人方死去的军士，在乱坟岗上挖个坑一埋就算是好的交代了。
丘处机和李志常在高大巍峨的居庸关下面的城门洞内，坐在有车厢的马车里等宝音，李志常本来不放心的要跟着去在一边看着，丘处机阻止了，“她已经长大了，总要独自挑大梁，这里是她心心念念要做的事情，相信她不会搞砸，就是有什么欠缺，下次我们作法事的时候，她围观后就能够找到不足。”
宝音带着六个道徒，众人端着几个祭祀的木盘，里面放着祭祀的贡品和香火及法器。在高高低低的杂树荒草乱石交错的乱坟岗里走了一阵，宝音选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摆开道场，“好了就这里吧。”
众道徒按照之前排练的仪式，面朝大部分的无碑的坟头，把木盘子在空地组合后架成一个小桌，盖上红布把香烛摆好点燃。六个道徒在两旁分别拿着弹线乐器，钹和鼓敲打起来。宝音穿着一件红色的法衣，头戴五岳冠，手握一个木制的笏板，脚蹬云履开始了幽醮法事。先拈香祭拜了各位天神后，宝音唱诵的同时移动脚步开始步罡踏斗。由于是荒郊山林的野地里，宝音的禹步走的原地转圈的蹑地纪飞天网法。这个步法是最难的，象征飞行九天，巡视九州，同时宝音的左手捏成灵官诀，配合禹步可以感应通灵，起到感召鬼神催伏邪精的作用。
宝音唱诵完了《度人妙经》，接着唱诵到一半的《三官经》，不期然远处有一个男子磁性有些沙哑的诵唱和声，随着宝音的唱诵鼓点非常和谐的融合在一起，“九炁青天上 日月星斗真，天地水官帝 雲雷電鼓隨，金童執華旛 玉女捧香花，五色祥雲內 放出白毫光，照一切天下 顯身救衆生……無量度衆生 無極無量光，照出諸魂眾 一切冤家鬼，盡離地獄中 存亡諸衆生，一切離苦難……”
宝音心头一暖，感知也许是同道之人，这个人对于《三官经》念的非常有味道，抑扬顿挫的还把宝音给带了节奏。一个多小时后，宝音唱诵完了《玉皇经》后才停下笏板回头，看到不远处高坡上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人脸的军官，他看到宝音回头看提醒，“真人，赶快炼度施食了。”
“嗷，”
宝音赶忙一个抱手礼后，接过同伴递过来的米朝地上施撒，嘴里念着超度的咒语。法事完毕，宝音对同来的道徒说，“幽醮的法事完毕，谢谢你们，你们先下山，我在这再呆一会。”
六个道徒拆除了组合桌子，端着木盘子走了，宝音留下拿着自己亲手准备的纸衣纸钱。不远处的壮汉走近了，宝音发现他的个头非常高，有个一米九的样子，走路时候的虎步熊腰一看就是练家子，宝音友好的一个抱手礼说，“谢谢你，和我一起诵经超度亡灵。”
穿着一身蒙古军队常服样式的那个大汉，黑黢黢的胡须的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我以为是那个高道呢，原来是个年轻的坤道，啧啧，厉害。”
“你也厉害，不是道门中人竟然道经唱诵的非常好。再见。”
宝音附和的赞美了他福了一下后，转过身不再理会大汉。心中想这里是乱坟岗，看着他穿的军服也许是过来祭奠那个阵亡的兄弟的。于是宝音手里拿着纸钱纸衣在乱坟场巡视，想猜测父亲的坟头会是哪一个，父亲战死有十年了，那些新坟新土绝对不是。宝音于是朝远处更荒芜的坟头望去。
没有想到那个大汉没有自己的祭拜业务，反而跟宝音的后面，“道长，你幽醮的法事完了，是要私人祭拜吗？”
“嗯。”
“祭拜谁？”
“这和你有关系吗？”
“有啊，说不定我能帮助你。”
“你，你是居庸关的守将？”
“不是，我是路过，在关下看到一道红霞一闪，想着会不会是我的大哥给我托梦显灵了，就过来看看。”
“看来你以前也是道门中人？”
“说的没错，我以前是修仙道长，姓武，所以入世从军后起名武仙。”
“武仙，敢用这个名字，一定武功是天下第一了？”
武仙霸气的说，“呵呵，还算可以吧，河北山东一代，我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宝音听后鄙视的说，“你真会顺杆爬，真正的高手，谁整天嚷嚷自己天下第一的。谢谢，我不需要你，你也不要跟着我。”
说完宝音一个凌波微步的就想甩掉武仙，哪知道刚跑出没几步，武仙不知使了什么神功，只听见一声啸声刺破耳膜，宝音头昏脑胀的觉得有股力量隔空拽这自己的脚。耳朵嗡鸣的凌乱中耳边响起武仙的话，“我不是跟着你，而是在这等你。”
宝音气的停下脚步揉着头，“等我？刚才你用什么功夫？我耳洞都快穿透了，你想干什么？”
武仙一抱拳，“对不起，刚才不得已，我要把话说完。是的，我在等你，今天不想伤害你。十年前是我埋葬我大哥，他最近托梦于我，他的家人会来这里祭奠他，要我把他的坟头告诉他的家人。”
宝音看到大汉不是有非分的危险举动，就立定质疑的看了壮汉一眼，“我不信，你可以告诉他的家人他的坟头啊，在这里等，不是缘木求鱼嘛，编谎也不想编圆了。”
壮汉也不恼，“十年前的居庸关大战，等蒙古人撤走我去过中都城，大哥他们家人都不知去向，最近大哥托梦给我，清明节前他的家人会来居庸关祭奠他。”
宝音激动的问，“什么，你的大哥叫什么名字？”
大汉望着宝音的眼睛真诚的说，“耶律荣。”
宝音惊喜的几乎要跳了起来，“真的？我就是耶律荣的女儿。”
大汉双手叉腰志在必得的说，“呵呵，太好了，果然是一梦十年托给我，看来你父亲的亡魂在天上等着你呢。”
他的话说到宝音的心坎里，老天真的是听到了自己的祈祷了吗？老天果真显灵了吗？她充满感激的问，“谢谢你，好汉，哦，英雄，快告诉我父亲的坟在那里？”
“跟我来，我把他遗骸安葬在高处了，免得遗骸在山谷低处被别人后来的重复埋人毁了。”
宝音激动的不能呼吸的，心中感谢丘真人让她在居庸关给父亲做法事，在这里居然遇到父亲托梦的人。她脑中有着各种各样的推断，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大汉朝山的高处走去，十分钟后到了一个平缓的山坡上，果然看到有一座单独的坟茔，坟头用一个巨大天然的山石压住，石头上是用剑浅浅刻写的名字，“耶律荣之墓。”
宝音动容的失声扑到坟前抱着大石头哭诉起来，哭够后流着泪烧了纸钱和纸衣，然后郑重的面朝大汉，虔诚的给他磕了三个头，“谢谢英雄替我葬父树碑的大恩大德，小女无以为报。”
那个大汉上前一步，用芭蕉叶般的大手有力的扶起来宝音说，“令尊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是我们金国保家卫国的英雄，他的不幸都是奸臣昏君和蒙古人所致，我所作的事都是应当的。”
宝音再次深深的一福，“请问英雄的尊姓大名。”
“我叫武仙。”
“武仙，刚才我以为是你的玩笑，居然真有这个名字，听着好厉害。怪不得你刚才功夫好厉害。你穿着蒙古军服装今天又能来这里，说明你和张柔将军一样是在蒙古军中任职？”
武仙脸色阴雨飘过欲言又止，“嗯，也算是吧，张柔，呵呵，是，我们都是金朝为官后加入蒙古军的汉将。和你父亲比就像金奸卖国贼了，算了不说了。”
宝音听到他敬佩自己的父亲，心中有些找到同类的感动，“谢谢将军这样说。”
武仙大气的说，“不用谢，今天能够遇到你，是最近梦中你父亲托梦给我，于是我就来此看看，果然你在此做法事，看来他在天上感知到你要来拜祭他，所以让我来给你引路。说明我们有缘。”
宝音高兴的说，“谢谢将军，说的好。将军现在就驻守居庸关吗？”
“不，今天我专门来等你，我现在驻军在真定。”
宝音一听非常感动，“真定？那么远跑来，谢谢你，武仙英雄，真的非常感谢。”
武仙似乎是已经非常熟捻的说，“我也很高兴，没有想到梦居然是真的。你穿着道服，是入了道教？”
“对，我加入了全真教。”
“哦，怪不得我看到丘处机的全真教的旗子的车马在山下，我以为你是托他们帮你作法事呢。”
“宝音，宝音，”
山下传来了师兄李志常的呼喊声，宝音赶忙给武仙一拜说，“英雄，我师兄在喊我呢，以后我怎么找你，我要好好的感谢你。”
武仙爽朗一笑说，“我去找你吧，我在真定驻军，你找我不方便，我到燕京去找你吧，只要问丘真人在哪就找到了。”
“呵呵，也对，好，你一定来找我啊，今天师父他们等我实在太久了 。”
“好，再见宝音。”
充满幸福感的宝音又给父亲的坟头深鞠躬，“父亲大人，谢谢你给武仙托梦，让我找到你的墓冢。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说完宝音站起身来朝山下跑去，到了半山腰看到脸色急匆匆的李志常，他见了宝音后担忧责备，“师妹你单独一个人在荒山上怎么这么长时间，万一遇到歹徒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