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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山庄的婆姨们(下):口舌惹的祸 “哭着乐”系列之三十七

性情中人,分享真性情。看似古舊書,說的是千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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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与嫂嫂苟且的小叔子,参军南下之后,在广东一个重要的边境口岸任职公安局长,多次在反特大案中立功。可惜在她口中,…却没有威风,只有猥琐。

我们院的婆姨

当年,全国“农业学大寨”,报纸上常常可见大寨铁姑娘“战天斗地”的报道。不过,在传统婆姨们的眼中,那是“魔怔了,神经了”。

前面说过,山西的风俗与南方完全不同,女人不比体力,要比就比嫁个好男人。嫁的最好的,是吃“皇粮”的军人和城市户口人;稍逊些的,虽然是农村户口,却有希望变为城市户口,比如民办教师、供销社营业员等;然后就是在村里有特别技能,拿高公分,却不用下地“活受”的,比如队里的会计、卫生员、配种员,纸厂师傅等。

女人结婚、尤其是养下娃娃之后,就不用下地“受苦”了;留在家养孩儿、做针线、料理家务。我们院子里,有四个年轻女人。住大北房的彩萍,是云生叔的儿媳妇,有个一岁多的女儿,丈夫在县里供电所上班。春梅家住西房,丈夫在郭道镇机修厂上班,有一儿一女。春梅和彩萍的丈夫都是吃公家饭的,又都养着年幼的孩子,都不用下地受苦/劳动。

我住在北房偏厦中,既然是知识青年,摆明了是来“接受再教育”的,每天下地“受苦”是必须的。

对面南房住的是被离婚的好英子。她丈夫是云生叔的侄子,长得英俊、人又活泛。文革中勇于革命造反,进城吃上了公粮,然后顺理成章换了一位城里媳妇。好英子没了男人可依靠,只得同未婚女子一道,天天下地“受苦”养活自己。她和前夫生了个儿子,当年有八岁了,孩子大眼高鼻,圆弧隆脑壳,跟着爷爷住在村里,天天来母亲这边吃喝。

 只是这孩子年纪小脾气大,常常呵斥母亲。

无口德妇人

好英子长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又做得一手好针线,还能哼小曲。她常说自己命苦,爹娘早死,家里只剩一个妹子,还是个痴呆,好不容易嫁了人,对方也是个痴呆人。如此,妹妹家里常常会出状况,好英子就得去收拾烂摊子。

好英子被进城吃公粮的丈夫抛弃,有人说男方不对,也有人说好英子自己缺乏口德。好英子的口闲不住,整天“得吧得吧”、说的都是男女间的那些事。男人成了公家人之后,若是媳妇的嘴依然随时乱说,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丈夫怕也要跟着背黑锅,甚至被打回村,失去城市户口。

我们那个村子,民风很是开化,据说是自30-40年代,日本人侵略扫荡,村人动不动就上野山“跑反”。一村的人都挤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避难,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于是男女关系就乱了套:日本人走后,村子里新生了不少婴儿,等孩子长到几岁,才看得出是谁家的种;大家也不歧视这种孩子,有的孩子还能得到两边的照顾。

村里人不介意非婚的男女关系,只要人家没离婚,旁人没必要追究。最多就是彼此开玩笑,甩点黄腔。玩笑归玩笑,大家也都有共识,必须瞒着夫妻中无辜的那一方。这份好意,是不想看别人的家庭破裂或者闹冲突。如果有人故意说给无辜的一方听,就显得是在挑事了。

此外,村人的传统很尊敬长者。那些抗战、跑反时代犯规的人,到了1970年代,差不多都抱上孙子了。大家即便知道当年的事,也会为长者讳;即使无意中提起了,也要往正面说,往漫不经心上说。

好英子却是个异类,她混无禁忌,常信口开河。夫妻中该被瞒的一方,往往从她口中知道了老公/老婆的丑事。知道了也不会感谢她,还会嫌她碎嘴唠叨,弄得人人皆知。她不忌讳地公开调侃长辈的风流韵事,就更有违忠厚了。

我就是从她口中,知道了我的房东云生嬷嬷当年何等风流,常常和小叔子行苟且之事,在跑反的日子中继续风流,得了梅毒。

那位与嫂嫂苟且的小叔子,后来参军南下,很是个人物。在广东一个重要的边境口岸任公安局长,多次在反特大案中立功。在完全封闭的年代,局长因缉私之便,有机会得到海外商品;他还顾念家乡父老,给哥哥捎回来一块洋表,也算有情有义。只是,在好英子绘声绘色的演绎中,公安局长没了威风,只剩猥琐了。

无论如何,云生叔毕竟是她儿子的叔伯爷爷,这样放肆地说长辈真的不好。

被暴力的好英子

彩萍与好英子本来算是妯娌,两人向来不和。好英子离婚之后,还常常说云生嬷嬷(彩萍婆婆)当年的风流事,彩萍有时忍不住会怼她几句。不过好英子口舌快捷鋒利,彩萍说不过她。

那一次,好英子又去主动找村支书开玩笑,说前几日看见他进了彩萍的门,灯就熄灭了(彩萍的丈夫栓成在县里上班,周末才回来)。书记听了也没当回事,说“谁还没个吃边草的时候”。闲话传到彩萍耳中,脸就挂不住了,找好英子理论,笨嘴拙舌的被顶回来。彩萍怕传的人人皆知,于是对丈夫诉苦,说好英子常常公开议论婆婆当年的混乱事。丈夫拴成,愣头愣脑的没啥心眼,听到离婚的堂嫂,公开议论母亲和叔伯的“陈年情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一日,天色已黑,我吃过饭,正在收拾锅碗,春梅急匆匆地来找我,说拴成气乎乎地去了好英子家,看样子要出事,让我过去挡挡。我过去时,好英子坐在炕上,口中兀自喋喋不休。拴成脸色非常难看,他笨口拙舌,半天说不出整句话来,但两手握拳,已经压不住火了。    

我和春梅大声呵斥好英子“住口”,可哪里止得住她,我推拴成出门,拴成如牛一般,哪里推得动。

拴成狠狠地蹦出一句“你再说,我就打死你!”好英子脸上虽然有惧色,仍然口中不停。拴成一步跨前,我冲上去阻挡,没挡住,只拉住他一只手臂。他另外一只手,抓住好英子的长辫子,在手上挽了两圈,只一抡,便把好英子从炕上甩下,落到靠墙半人高的松树柴堆里,松柴粗的接近人的手腕,茬口参差。好英子双手捂住脸大哭,在地上滚爬着去抓拴成的腿,拴成穿皮鞋的脚对着好英子的脸就踢,我猛力推开拴成,他也觉得下手太狠,趁机推门走了。

我的腿却被好英子抱住,狠狠地咬住不放。春梅拉住好英子,大喊“好英子,你看看咬得是谁,拴成早都跑了。”

好英子松了口,我和春梅赶紧把她扶到炕上,怕她伤了眼睛。还好,她被甩到柴禾堆上时,用手捂住脸,所以手上有伤,眼睛却无恙。那个晚上,好英子不停口地骂个通宵,如果能录音下来,可以出一部骂人大字典。云生叔家四口人偶然回几句,终究抵不住好英子的骂声攻势。

我幸亏穿了厚毛裤,不然以好英子的牙口和满腔怒火,非被咬下一块肉不可。即便如此,腿上被咬的伤口也有半年多才逐渐恢复。这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被人咬,还是被自己去保护的人咬。

公义民心

好英子的前公公、是云生叔的堂兄弟。孙子的母亲被人欺负,孙子吓得不住哭,他气得跑来指着堂哥(云生叔)的窗户开骂。村里的舆论也偏袒好英子一边。

好英子没有父母兄弟,只有一个妹妹还是白痴, 属于弱势群体。她有个叔伯兄弟在隔壁公社当官,她娘家的村民说,这是欺负孤儿寡妇,必须算账。

那阵子子云生嬷对我出奇的好,直到公社派人来调查这事,我才明白她是找我和春梅做伪证,说他儿子拴成没有先动手,好英子不但动手,还咬伤了我……。我自然不肯;春梅则破天荒地骂他们是坏了良心欺负人。

如今想来,那年代固然黑暗,可是人心毕竟有些许光明,不然如好英子这等人,怕没有机会继续放肆下去。

最后事情怎么解决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云生叔和儿子栓成都算老实人,是被家里的妇人挑唆得上了火,之后也没太替自己辩护,伤了人也就出了赔偿。

云生婶却从此记恨我,天天偷我的煤炭、柴禾、摘走我养的木耳,拿走我房檐下的东西,整天甩着脸子骂骂咧咧、磕磕打打的。我出工时,她把我养在房檐下的小鸟扔到太阳地晒死,水缸里还有两次浮着死老鼠。

还好那段日子有哑巴、春梅、好英子帮衬我。一年之后,我被招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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