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992年8月(一)
离大学开学越发临近。白雨菲继续享受着没有暑假作业的暑假尾巴。
这天,白雨菲正在书册上写写画画,给自己的武侠小说配图。一笔一划间,凤凰花满树绽放,树下的白衣少侠仗剑而立,凝神远方。正画得出神,方萱火急火燎慌里慌张地跑来。白雨菲赶紧合上画册,跟她出来。
“冷静,冷静…气定则神闲,宠辱而不惊…”白雨菲还没从武侠意境中出来。
方萱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说:“我哥回来了。”
“高考前就听你说你哥要回国呀,”白雨菲表示一点不意外,“也好,浪迹天涯,游子归家。”
方萱的哥哥方皓,比她高七届,离家去北京上大学时她们还在上小学。1989 年大学毕业后没回家就直接去了美国。三年来一直没有回国, 白雨菲对方皓了解很少。
方萱叹口气:“我哥说打算申请我去美国读书。”
白雨菲笑了:“哦~正好去看看腐朽没落的帝国主义。”
方萱的英语很好,但理科很差。即便是文科生,但最后还是被数学拉了后腿。白雨菲觉得,出国对方萱来说,或许是个好出路。
方萱双手撑脸黯然神伤:“我从小就在庆安这个小地方,连安徽省都没出过。想到我要去那么远的陌生地方…唉…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还羡慕你呢,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看世界。”白雨菲拍拍方萱,安慰她,“只是,出国办护照签证那些手续很麻烦的。你哥这么快都办好了?”
“没那么快。我妈让我一边在庆安工学院上英语大专,一边申请出国。”方萱羞怯地低头笑了,“正好…张忠华也在庆安工学院上机械系的大专。”
“哎呀,这下你们又可以出双入对、双宿双飞了。”白雨菲拱了拱方萱,狡黠地问,“你出国这事,张忠华批准吗?”
“你又笑话我。”方萱羞涩地拱了一下白雨菲。
转眼就到了 8 月下旬。
这天,白雨菲妈妈临去上班前特意嘱咐白雨菲:“幸亏汪韩志爸爸这个厂办主任,帮忙换了几十斤全国粮票和油票,解决大问题了。户口粮油关系都转好了。还剩一个团组织关系,你得去你学校自己办。”
白雨菲放下手中的画册,一脸茫然:“团组织关系?我去找谁啊?”
“团支部书记吧,你到学校问问就知道了。”妈妈看看时间不早,赶紧出门去上班。
白雨菲不想一个人去学校,就跑去找方萱。
方萱连着嘘了几声,急忙把白雨菲拉到门外,小声说:“我哥下周就去美国了,我妈正伤心呢。今天要跟我爸妈和我哥回爷爷奶奶家吃饭,不跟你出去了,省得又惹我妈不开心。”
告别方萱,白雨菲又去找汪韩志,没想到汪韩志也去乡下老家玩了。没办法,白雨菲只能自己去学校。她看看窗外,下过雨的清晨,乌云还未散去,十分清凉。这种天气最适合走路。
暑假的校园里空无一人,凤凰树花瓣丝丝飘落,偶有传来一声声蝉鸣。
白雨菲记得黄主任好像兼任团支部书记,可是办公楼大门紧锁、悄无声息。怎么能找到黄主任啊?太子这地头蛇肯定知道。但,这么突然去找他, 不太好吧。犹犹豫豫,慢慢腾腾,白雨菲不自觉已走到太子楼下。
这时正碰上王泰之下楼,他旁边还有个白雨菲不认识的男生。只听王泰之礼貌地说了句:“是来办团组织关系的吧。介绍一下,这是三班的邵华,这是一班的白雨菲。正好你们一起,跟我来。”
白雨菲跟这两个男生都不熟,迟疑了一会。反应过来时,两个男生已经在前面边聊边走了。白雨菲只好半近不远地跟着,莫名有些尴尬。
三人找到黄主任办完事情,王泰之送邵华走出校门。白雨菲故意放慢脚步,离两人远一点。
白雨菲走到凤凰树下时,王泰之已经送别邵华,独自往回走。眼看就要和王泰之相对迎面而来,白雨菲低头转弯,想从树的另一边绕过去,不料却被王泰之叫住。
白雨菲只好停下脚步。
王泰之悠悠地走过来:“你的小说还在我那里。”
白雨菲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说的事,便随口说道:“你回头给汪韩志就可以了。我今天没带书包,不好拿。”
“汪韩志这几天都联系不上。我很快就要去报到了,还是物归原主吧。”王泰之想了想,“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白雨菲竟然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在树下乖乖等他。不一会,只见王泰之骑了辆自行车过来。他在白雨菲身边潇洒地停下,指了指车篮:“你的小说都在这儿。我骑车送你回家,这样你就不用拿了。”
也好,与其尴尬地不知所云走一路,不如让他骑车带一程。这样想着,白雨菲便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自行车叽叽扭扭地行进在窄窄的小巷里。后座的白雨菲抬眼看着王泰之笔直的后背和迎风吹起的白色衬衣,忽然紧张地心跳加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
绝对不可能,看个后背就小鹿乱撞,那如果相对而立四目相对,我还不得被鹿一头撞死?倔强的白雨菲想到这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话题。
路过一家小音像店门口,传出小虎队的那首《蝴蝶飞呀》。王泰之跟着唱了起来,打破一丝尴尬。白雨菲便也慢慢一起哼唱起来。
青石板路上,自行车吱吱呀呀。
清凉的空气里,栀子花香。
很快到了家门口的楼道下,王泰之停好自行车,从车筐书包里取出小说递过来。
白雨菲客气地浅笑,对王泰之说了声“再见”。短暂的相对而立四目相对,让白雨菲想到了那头被撞死的鹿,心虚地赶紧转身走进楼道。
转过身后的白雨菲立刻后悔起来。刚才为啥转身了呢?多好的机会,随便说些临别赠言,比如,对大学的向往啊,对庆安的不舍啊,对未来的祝愿啊。现在不说话,就只能等到下次寒假时候的同学聚会了…
暗暗懊恼的白雨菲此时已经走到了楼梯转弯处了,现在再转身回去说这些,那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让人见笑?
就在白雨菲觉得已经事已至此、懊恼不已的时候,听到背后的王泰之叫住了她。白雨菲心下窃喜,故作平静地慢慢转身,戏谑地问:“太子有何吩咐?”
王泰之不慌不忙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刷刷地写起来:“你到了学校给我写信吧。下周我就应该到了。”写完走上前来,把纸条交给白雨菲。
实在太惊喜太意外了。白雨菲接过纸条,看了眼王泰之。要命,他这眼神…
白雨菲自认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怎么能被轻易跌倒在他那看垃圾桶都深情款款的眼神里?回过神,白雨菲掩饰地调侃起来:“遵命。祝太子御驾亲征,一路顺风。”
回到家里,回忆刚才那一幕,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太子不问我的地址,而是让我给他写信?白雨菲摇摇头叹口气。唉,太子毕竟是太子,这么大架子,我居然还有些受宠若惊。
白雨菲慢慢打开攥在手里的字条,大吃一惊:“信阳陆军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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